“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作者：王维（唐代）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全体，诵读。”

    我半靠在床上，有气无力的上着课，十几个孩子围坐在火炉边，齐声读着课文。刺痛感不间断也不规则的从身体各处传表出来，前几天被那头野猪弄的血喷的跟不要钱似的，刚刚调养过来的身体也因为气血的损失再度虚空。教室不得已临时搬到了我的小屋里，这群熊孩子十几双臭脚丫子熏的我头晕目眩的。熊孩子们，居然真的全都姓熊

    炉子上煨着好大一锅鸡汤，熊章趁着这两天下雨，进山挖了些松茸和当归一并炖着。炉子旁边堆了好多孩子们带来的礼物，野果、鸡蛋、小米辣还有这几天趁着下雨挖来的好大一笸萝各种时令菌子。那天那头大野猪当天就被老村长给拆了，涂满大盐做成了腊肉。现在村子里每家每户的炉灶顶上都挂着一条，用柴火的烟熏着。我也有，肥瘦比例刚刚好，还多给了我一整条后腿。这些东西熏个几年，切片之后再用小米辣、豆瓣和各种菌子炒在一起，真不敢想得多香。

    那日给我猎了只小野猪的孩子这几天一直垂着头坐在最后面，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完全没有跟着我上课的思路。

    “熊小强，本子拿来给我看看。”我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不过还是有点儿好奇。

    熊孩子们齐刷刷的转头看了过去，小强“啪”的一声合上了他那个厚厚的大本子，一脸惶恐的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低着头默默的走过来，轻轻把本子放在我手边。真是好厚一本！居然还是自己用线缝上的。我快速扫了一遍，咦？有点儿意思。居然半画半写地快把一本都写满了。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大家下课吧。小强留下。”有意思，这本子我有点儿想借来看看呢。

    孩子们陆陆续续收拾完东西离开，小强跟犯了错误似的低头站在床边，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我手里的本子。

    “你自己画的？”

    “是”

    我把本子翻到最后，看他刚才正画着但是没画完的那页图—捕兽笼（改）！我脸抽了抽

    这是

    “老师，我错了，我把你害惨喽。”小强带着哭腔纠结了一下，突然抬头看着我，继续说到：“但是老师！我在家反思了一下！是我的陷阱做的有问题！我本来想猎些山鸡给你的，没想到那个陷阱那么结实！套了只猪都没烂掉！所以我就想，我要从新设计一个陷阱！只套山鸡的那种！”

    哥，别再坑我了好不好？

    “所以这一大本都是你画的？”我随手翻了几页，各种陷阱、简易的机关、奇怪的工具图画满了整个本子，还有一堆七扭八斜的文字注解。

    “是！”

    “有点儿意思，以后上课的时间专心上课，这些东西课余画。”说着，我把本子递还给他。

    “你不怪我？”

    “怪你干嘛？也是好意，行了，回家吧。”

    “我等等回，我先把你的饭做了。”

    说着他真就开始折腾了。先是把大锅里煨着的鸡汤用小锅装了些放在一个小碳堆上加热，又往里放了大把的薄荷叶。接着从竹筐里找出几个苦荞馍馍放在炉边烘着。然后收拾了一下带来的各种菌子，麻利的洗净、切片、热锅，配着化开的猪油“呲拉”一声下锅，用腊肉、豆瓣、小米辣一起炒了。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要一个小学生来照顾饮食。不过我倒也没觉得惭愧，谁叫你前几天差点儿把我坑死

    这孩子干活儿利索，很快就把午饭做好了。

    “老师，你得多吃，你得赶快补，我听村里人说，你伤的重，得赶快靠这些吃的补回来。要是不小心死了我们又该没老师了。”他一边给我递了碗汤，一边认真的说。

    我！算了，吃人嘴短，我不怪你乱讲话。

    鸡汤是真心的好吃，薄荷煮过之后只有清香爽脆，没有丝毫辛凉的味道；用腊肉炒的菌子也是没话说，油香油香的，尤其是里面的松茸和一种泛青的菌子，和腊肉真是绝配！就着在炉边靠到表皮有些微焦酥脆的苦荞馍馍。人活着，原来可以这么幸福。

    “老师！老师老师！！！”熊章家那个叫珍珍的大女儿扯着嗓子跑了进来，抢过我碗里的鸡汤猛喝了一口，接着说：“老师！村里来了个喇嘛！”

    来了个喇嘛？跟我有啥关系。鸡汤还我。我就手又把汤碗扯了回来，用剩下的半个苦荞馍馍夹着菌子和腊肉大口塞进嘴里。

    “桂兰婶子和那个大喇嘛一起来的！”

    啊？桂兰姐带客人回来了？

    “小强，快把吃剩的饭菜收一收，问问桂兰姐吃饭没，要是没吃给她从做点儿。”

    倒也快，这边刚收拾完，两人就到了。

    “西若师傅，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瓜脑壳的老师，也没个名字。老师，这个喇嘛是附近康坞大寺的住持，鲁荣西若。你前几天行岔了气，我一个人搞不定，找他来帮忙一起帮你看一下。”

    我这才向那个喇嘛看去，哟，原来喇嘛都长这么帅的么？烤焦的小麦色皮肤、九头身、高鼻梁、眼睛一看就一看就有神采？奇怪，怎么好多小人儿在眼前扭来扭去的，像是在跳舞，又像是在打架咦？怎么突然这么开心欢乐和喜悦～哎呀～脖子支撑不住脑袋了～晕晕乎乎还有点儿麻麻的～嘿嘿嘿～～“咚”的一声闷响，我脑袋重重的撞在了床边的墙上。随着碰撞，眼前瞬间出现了许许多多我随身带着的那种大珠宝～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数字。耳边隐约听到了桂兰姐的怒吼：“见手青！龟儿子！看老娘弄死你！”然后就是小强的鬼嚎和惨叫。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长，又也许很短，有人捏着我的鼻子灌下了一碗腥臭的草药汤子，紧接着一根又细又长的手指头塞进了我嘴里，一口气捅到了嗓子眼儿。昂，这么刺激的么？好羞耻～不要呀～呕～～～

    胃里刚吃下的东西被吐了个干净，但是刚才出现的所有幻象都随之不见了。定了定神儿，抬眼看向四周，小强站在墙角一动都不敢动，他前面的地上还盘了条绿色的小蛇；桂兰姐双手叉着腰站在我和小强中间看着我，不对，她哪儿来的腰；那个叫做西若的喇嘛嫌弃地在床单上抹着手，还撩起床单仔细的擦着手指间的缝缝

    看我缓过神儿来，西若喇嘛从随身的布兜里数出几粒粉红色的小药丸一把塞进我嘴里。一股清凉的感觉直冲天际，混合着檀木和药香，在嘴里停留片刻后，便融在了口腔里，不适感随也随之消失。

    好神奇。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扭头看着屋里的众人：“我又怎么了？”

    咦，为什么要用又呢？

    “见手青，一种有毒的菌子。要是炒熟的话本也没什么问题，这个龟儿子没炒熟就给你吃了。”一边说，桂兰姐一边把我吃剩的半盘菌子端到我面前，说：“你看看，都绿了。”

    我扫了一眼盘子，可不，腊肉都被菌子染绿了。我堵住一个鼻孔，使劲一擤气，从另一个鼻孔里喷出一段因为呕吐顶在鼻腔里的没嚼烂的小米辣，表情怪异的看着正打算在本子上写些什么，可是又有些恐惧地看着面前那条青蛇的小强。哎，我和这孩子八字儿可能不合吧。

    “行了桂兰姐，收了你的神通吧。看把孩子吓的。小强，快从新弄点儿吃的。”说着，我看向了那个瘦高的西若喇嘛。我去，他是真不客气！这看上去怪英俊的大喇嘛坐在炉边全然不顾形象的从汤锅里扯了条鸡腿啃的正起劲呢！不时的还捞几根松茸放在嘴里跟鸡肉一起嚼。喇嘛能吃肉的么？不熟，咱也不敢问。

    桂兰姐看见这架势倒是“扑哧”一声笑出来了：“你个喇嘛子，倒是会吃。”她扭身收了地上那条青蛇，又对小强说：“哩个龟儿子，回家壳！少添点儿乱，不然老师迟早要被你们搞死喽！你看看，本来就半死不活的。”

    姐姐，这话当着我说真得好么？不得回避着点儿？

    桂兰姐从新做了一桌饭，折耳根拌的薄荷和小米辣，用野菜摊了几个鸡蛋、鸡汤配薄荷叶、炉边儿靠出来的外皮焦脆内里蓬软的苦荞馍馍、挑挑拣拣地摘出了些又小又丑的菌子和腊肉从新炒了一盘，然后黑着脸把其中几个小心的包起来挂在腰间，其他的大半笸箩被她直接倒了出去。西若喇嘛看着笸箩里那些红的绿的菌子，抽了抽嘴角，倒吸了口凉气，又同情的看了看我。

    “你命可真大，扔出去的那一堆随便哪个都够你受的，尤其是我装起来的这几个，这么稀有的都能被他们找到。熊小强那个龟儿子要是真给你真吃了，也不用等到我俩来了，直接埋了了事。”桂兰姐吸溜了一口汤又狠狠的咬了一口苦荞馍馍，接着说道：“都吐干净了，再吃点儿，吃完饭让西若给你看看。你这内伤，我治起来也有点儿恼火哦。”

    说实话，胃里吐的空荡荡的，我是真的饿，所幸又跟着吃了起来。桂兰姐的手艺可比小强那个熊孩子强太多了。

    吃完饭，西若喇嘛搬来个小凳坐在床边锁着眉头给我把脉。这家伙看上去不到三十岁，靠不靠谱的哦？分明是一张能靠颜值混饭吃的脸，怎么偏偏做了个神棍。这要是让我带到城市里，介绍几个阔绰的老姐姐，肯定咦？我不会是从事皮具行业的吧?

    呸，肯定不是。

    “咋个样？”桂兰姐收拾完碗筷，回到屋里问了一句。

    “跟你说的差不多，外伤虽然痊愈了，不过内伤和亏空比你判断的还要严重。虽然你用虫子压制了内伤的发作，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那你说咋个办嘛？”

    “我想，可能得带他回大寺让老师帮忙看看。毕竟老师年纪大了，实在禁不住跟着走这么一趟。”

    “这么严重？”

    “丹田气海被人破了，你说严不严重？”

    桂兰姐惊的瞳孔都大了，爆了句大概是粗口的苗语，“走，马上就走！不对！我跟你们一起走！等我跟村里知会一声，回去收拾妥了就走！”说罢，桂兰姐拉着西若喇嘛快步出了门。

    丹田气海？又是个啥。听着还挺严重。看来我也不是拉皮条的这么简单，那就好。可是我要是走了，这些孩子怎么办？算了，他俩既然都替我决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回来再给他们把课补回来吧。

    折腾了一下午，天色都已经擦黑了，我磕灭了烟锅里还没燃尽的土烟，把脑袋深深埋在被窝里，怎么这么不想回忆起前世的过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