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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杨少君这事儿不管怎么样, 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

    对方结不结婚,在秦殊看来,和他们家也已经没有关系了。普通人再长情都不是这么个长情法, 什么为了一个女人或是男人几十年不恋爱、不结婚,那都极少数的特例,需要顶着旁人各式各样的目光和揣测, 何况是五光十□□望横行的娱乐圈?

    王令函所说的, 哪怕当年确有其事, 现在看来也是烟消云散。

    只有小说的男人,才会对旧爱念念不忘、甚至对他们的孩子多有关注……

    倒是华凌对谢鲤的态度, 让秦殊更加好奇。

    事实上, 秦殊已经对此存疑了一段日子。

    从《踏风碎雪录》的路演结束到《康熙风云》进组,在他不知道哪一个节点开始起:华凌对谢鲤的“另眼相看”就不仅仅体现在细微之处了, 两人既没有大张旗鼓地彰显这种关系,又没有特地避讳,外人看来也就是关系不错的前后辈。

    如果不是天天盯着看, 谁又会多做遐想呢?

    华凌这种身份阅历的男人, 以他在圈内的成绩和咖位, 放着那些身价、样貌什么都不缺的大花或是各式各样的成熟韵味的男人不要,反而喜欢一个小自己许多岁的同性,本身就是一个绝大多数人自动会排除的设想。

    何况,这个人是谢鲤。

    只有在这个时候, 秦殊才不得不承认, 他一方面对别人看低、低估谢鲤的行为抗拒又排斥,因为谢鲤的的确确已经上升到自己各方面需要严阵以待的对手位置, 看低他就是看低自己。另一方面, 秦殊真的不乐意圈内其他展现出他们对谢鲤的青睐。

    说是嫉妒, 也没有错。

    本质就是心里埋藏的很深、不愿承认的那份妒意一直没有熄灭过。因为很清楚自己做不到那么大度,去祝福谢鲤一步步变得更好,更接受不了对方将来可能超越自己,达到更高的成就,所以这份妒意才会一点点朝着负面转化。

    在经过王令函的“点拨”,以及秦殊自己敏锐的察觉之后,他避免不了更多恶意的揣测:是否华凌和谢鲤之间存在着什么不正当的关系,谢鲤如今的大盛局面是否有华凌的推波助澜?甚至是说,以华凌对整个剧组的掌控力,将来《康熙风云》的侧重点或许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这一刻,秦殊似乎明白了徐诩当年的心情。

    有一个比自己年轻、且更有天赋资本的对手,有的时候并不能产生积极竞争力,反而会源源不断的增加压力,这种负担不仅仅存在于生理上,更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以至于一次次的反问自己:是我的条件不够好还是我的天资不够高?

    选秀那会儿被李玉戚点名,解散之后接戏又有孟琦生一路调|教指导,再后来,就是难得回到电视圈的华凌青眼相待……并不是否定谢鲤的努力和辛苦,然而对比起大局上的顺利,之前的坎坷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年的谢鲤,素人一个,架不住长得好,学东西又很快,人气不输给精心运营的其他人,事实上,最初大家喜欢他的同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忌惮和嫉妒。

    最先将这一心情完全付诸在行动上的,就是徐诩。他用一种自割腿肉的方式,拿唾手可得的出道名额、在谢鲤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换取了他可能会一飞冲天的电影主演机会。

    再然后,就是天团其他成员虽然没有言明、却默契而残忍的孤立和排挤。

    谢鲤无助又慌张地讨好、妥协着,像一只慌乱的小动物,可外界饭圈当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大恶人……

    兜兜转转,几乎跌落在泥潭里的人,如今又好起来了。

    还好得不得了。

    反倒是当初那些防“爆”于未然的,一个个都盛况不再。

    看着被蔺瑛细细关心询问的谢鲤,秦殊恍惚地想:这世上大概是有因果报应的。

    越避免发生、越害怕发生的时候,越容易发生。当初一群人想着要防爆一个要靠山没靠山、要资本没资本的谢鲤,现在人家什么都不缺了,再想防、无论如何也防不住了……

    今晚夜戏倒是没有秦殊太多的镜头,一边是康熙和太子父子情深的文戏,一边是永和宫的母子兄弟矛盾,他只不过是老四、十四兄弟俩矛盾的旁观者和间接的推动者:

    十四阿哥白天在校场被大阿哥太子俩一番作秀之下受了伤,这事儿阖宫都传遍了,万岁爷单独给了赏赐做安抚,后又让总管太监从私库选了东西送了一批赏赐去阿哥所。

    太后也少不要劝慰一番德妃,让她勿要多做担忧,体谅皇帝的难处。那胤祯到了晚上势必是要到德妃这儿请个安、好让她放心,才算全了孝道。

    至于老四,他作为大儿子、今天也在场,无论如何不好不去。十三就更加了,他幼时养在永和宫、德妃是他养母、无论如何只能更加恭敬。

    蔺瑛入戏那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眼皮子一闭一撩的,她就成了享浴皇恩数十年不殆的永和宫主,雍容低调,却又带着多年上位者终究养成的威仪。

    看了撩开袍子行礼的大儿子,她心情复杂,却不动声色地叫起。

    宫女看茶,又退出去,母子之间的气氛静到茶盏落在几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一个问“娘娘近来可好,用得可好,睡得可好”,一个答“都好。”

    问答转换,这回问的是德妃。

    “府上可还好,阿哥和格格身子好些了?”

    一个答:“最近有些凉着,等养好了再叫乌拉那拉氏带进宫给娘娘磕头请安。”

    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不咸不淡。

    直到狠狠梳洗了一番的十三、十四并肩来请安,德妃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她亲自让嬷嬷去拿准备好的奶茶和点心,宫里养孩子都是饿着养,可做额娘的哪里真的舍得让儿子饿着?

    十三十四穿着常服,个子相当,似乎还是十四更高那么一小寸,笑盈盈地朝着他额娘打了个千儿,大拇指上带着万岁赏的扳指,动作利落又带着皇子贵胄那份矜贵,看得德妃又骄傲又心疼:“我儿身上可还疼着?”见胤祯笑着摇头,又皱着眉担忧看向胤祥:“十三呢?我叫人备了药,你们回去必须好好上药养着啊!”

    她和亲子、养子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一团,反倒显得一旁四阿哥胤禛多余。

    胤禛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冷眼旁观,说不上是嫉妒还是羡慕。他大十三、十四这么多,没理由像个孩子一样要求长辈一碗水端平。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胤禛借机告辞,德妃拿帕子沾了沾唇:“你要事多,且去忙吧。”胤祥借口过两日万岁要考校功课、需得问问四哥也连忙跟着出去,德妃不忘嘱咐他回去记得上药,不要拖着逞强。几息之间,只留胤祯依偎在德妃身边……

    这几镜几乎是一遍过,短暂的休息和补妆过后,永和宫的场景里清空到只剩蔺瑛和谢鲤,但退到镜头外的华凌和秦殊依然没离开,两人就站在秋士身边,看导演视角里的画面推进。

    德妃留下小儿子,自然是有话单独和他说。

    胤祯也是如此。

    他从生下就一直很得康熙喜欢,活泼聪明,伶俐非常。如果说最初宫里孩子少、养不住,自四阿哥之后就鲜少再有带到乾清宫教养的例子,那康熙三天两头里就提起胤祯、问他吃得好不好学得好不好,赏这个赏那个,这架势、也就次于太子了。当然,和太子爷那是没法儿比的,康熙几乎日日都召太子一起用膳。

    能让十四阿哥一边受着皇父偏爱,还不让被宫里其他阿哥们孤立或是欺负的,德妃功不可没:她私下底的教导绝对起了很大的作用。

    华凌背着手,看蔺瑛女士和谢鲤一段段的台词,一丁点儿也不带卡的,情绪丰富充沛,情感起伏松弛有度,虽然现实是祖孙辈的差距,但剧里的母子情分也展现地淋漓尽致。

    胤禛已经在前朝办事,在胤祯大婚出宫建府之前,他就永和宫德妃在外全部的脸面,胤祯再看不惯也是亲兄弟,不会直接和德妃说哥哥哪里不好,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像老四对亲娘总有一层隔阂,装作小儿撒娇扮痴让德妃放心未必不是十四的平衡之道……

    就这冷暖差距而言,德妃偏爱小儿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鲤台词结束,他也得告退,哪怕是还未成年的皇子,他也不能在亲娘的宫里久留,宫门下钥前得回自己的阿哥所。

    剩下衔接戏份的就是德妃和她的嬷嬷夜谈:愁大儿子看到弟弟受苦都不能出手,愁小儿子一腔热血横冲直撞,别人羡慕她养大两个皇子、可谁又知道她多少个日夜都无法入眠,为了他们忧愁?

    蔺瑛不愧是蔺瑛。

    站在人家四阿哥胤禛的视角,或许前一秒还讨厌她一碗水端不平偏心小儿子,这一秒也得共情于她的苦心。

    蔺女士的忧愁不是单纯的做出苦相,她得保持自己宫妃的尊贵身份,宫里那些一辈子无法开怀的妃嫔甚至无依无靠,可德妃还烦恼两个儿子关系不好,这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谢鲤站在华凌身边看着,镜头里蔺瑛已经没有词了,摇臂和轨道上的机位却依然在运行。

    她的视线落在两个儿子分别做过的位置上,他们俩的胃口其实差不多,爱的点心也多有相似,胤祯爱吃的,其实小时候的胤禛也偏爱,可那时都是承乾宫贵妃一手为他准备好,哪有德妃去费心的份儿呢?

    蔺瑛的镜头一遍也过了。

    谢鲤让华凌搭着他的肩膀朝外走,男人就把手用戏服的箭袖口子盖住,在他后背和后腰捏了捏,气声问他酸不酸。

    “现在没感觉,回去泡个澡,估计会僵硬发紧。”

    他们仨还有一场外面的夜戏,本来是今天拍,马场那会儿耽搁了,再加上谢鲤的确是受了点儿伤,华凌想往后挪,可和秋士沟通的时候,谢鲤自己表示不想换时间:“有什么磕磕绊绊的反正放到一起,过个几天就没了。”

    就像小时候挨揍,爸妈男女混合一块儿打,比男单一顿、女单一顿其实要痛快的多。

    这个形容让华凌觉得他可爱透了,简直可爱得想透。

    他这么想,也趁着灯光在准备的时候偷偷凑到谢鲤耳边说了,寡王面子薄,理论知识丰富却没想过华老师骚话一套套的,本想抿紧了嘴巴当不回应做没听见,但华凌就是换着法儿想逗他一逗……

    宫墙边上光线昏暗,线路一接通、灯光一亮,谢鲤瓷白的脖颈、连着耳根那一块,洇红洇红的泛起些颜色来,还是让他看到了。

    “拍完这个,今晚我给你上药吧。”

    谢鲤推了他一把试试劲儿,“上什么药,结痂了都。”

    华凌背着其他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还有其他的地方,你不知道但我一定知道的地方。”

    谢鲤恼羞成怒:“我待会打得你也必须上药!”

    华凌哈哈笑,谢鲤又狠狠地补充,“我待会真的用力砸拳头了啊!”

    “嗯,我肌肉扎实,你砸吧。”

    “……”谢鲤又问秋士,“我们俩真的动手了啊?”

    秋士轻飘飘看了一眼满眼笑意的华凌,连连点头,“不打到脸上,随你们俩怎么打。”

    反正戏里一对儿天生不和的兄弟。

    打之前,两人还对了对词。

    主要是做弟弟的在骂,边骂边打。

    一是为了给额娘抱不平,二则是记着白天的事。“新仇旧恨”之下,兄弟俩在黑黢黢的宫道边直接不顾身份和礼仪开干!

    那做哥哥既不能不还手,又不能打太重。

    他毕竟比小的大了十岁,骑射再不好、正值岁数的成熟男人对上十来岁的少年也能碾压。

    “你的要事,就是十三房里缺了墨少了纸?喊个太监就能办好的事儿劳烦您禛贝勒亲力亲为。额娘昨天请了太医你可过问过?回回来永和宫跟刀子逼着你身后逼来的似的,不想做永和宫的儿子,去求万岁啊!”

    谢鲤叫华凌一个掀翻反而倒在草丛里,差点没喘上气。

    但他很快又用一个打斗的怒音填补的空缺,接上了下面的台词。

    这兄弟俩,怪不得呢。

    小事儿就是十三被内务府克扣份例,大事儿嘛、就是太子毓庆宫添丁,胤禛过去贺仪喊了佟佳氏的人叫“舅舅”。

    别说德妃听了这事儿心里到底作何感想,胤祯能忍到现在才趁着天色摸黑忍无可忍和他哥干了一架,虽然不符合这个背景、这个时代的孝悌道义,在电视剧剧本的艺术创作上倒也不出格,反而能让人物性格更加饱满立体。

    这戏完了,谢鲤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累死了!

    比白天骑马跳马还累!

    华凌拉了他两把,第三次直接蹲下来,撑着他胳肢窝把人抱起来,吓得谢鲤顿时满血一蹦三尺远:“你——”

    只有他和华凌知道的……

    可其他人以为还没他还没出戏、还怕华凌上来打人,说说笑笑让华老师赶紧给孩子点夜宵好好弥补一下,否则谁陪他锻炼?

    看看,明明是他和华凌一起拥有的秘密。华凌可以大大方方的做他想要做的事情,甚至还晃过了那么多人的眼睛。但谢鲤却只能一惊一乍的,为任何一个可能露出破绽的动作惊慌失措……

    秦殊远远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白天的推测,在反复的推翻和重建之后,他也分不出真假了。

    这两个人,有的时候很真,有的时候又演得很真。

    演技好的人,轻而易举就能迷惑别人的判断,从前的谢鲤像深海里透明的小水母,可他现在似乎只学到了华凌的一分本事,就已经叫秦殊都轻易猜不透对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