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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越女尖叫着被甩上半空, 时月张大嘴巴, 心说完了。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越女睁开眼, 发现自己落入了一双有力的臂弯。

    抬头,看见黥鹰平静中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表情。

    是他。

    “它不喜欢你, 以后别碰它。”

    黥鹰说着, 把越女往地上一扔,朝小马走去。

    “哎哟!”越女摔在地上, 扬起了不少灰尘。

    漂亮的小红马将脑袋蹭向黥鹰的手,哼哼唧唧的,似乎在撒娇。

    越女摔得七荤八素, 眼前出现了一双银白的靴子。

    李定邦关怀地蹲下身:“你受伤了?”

    越女捂着擦伤的胳膊:“怎么是你啊?”

    她欣喜李定邦来找自己, 又生气他即将要娶别人, 硬邦邦说∶“来看我死了没有的吗?”

    “大哥?”时月拔腿跑过来,拽着越女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越女的胳膊扭成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她摔得灰头土脸, 看了李定邦一眼:“还死不了。”

    李定邦微微蹙眉:“不高兴朝我来,别伤了你自己。”

    “那我怎么敢呢, 万一将你打伤了, 吃亏的不还是我?”越女一抹脸上的灰。

    “你是来找我的吗?”

    李定邦脸上露出迟疑, 最终决定实话实说∶“不是。”

    他是陪太子来找时月的。

    越女的欣喜僵在嘴角∶“是吗。”

    “李定邦, 你好样的。”

    说罢,她气得转身就走。

    “揽星!”时月叫了一声,留下也不是, 追上去也不是。

    李定邦站在原地,时月问:“大哥,你真的要娶那个姑娘吗?”

    李定邦眼中古井无波:“月儿,大哥不想骗你。”

    “我娶谁,都无所谓。”

    “无所谓?”时月反问了一句:“你没有更喜欢谁吗?”

    李定邦还真想了想,摇头:“没有。”

    对他来说,李家、卫国、军队、甚至弟弟妹妹……什么都比‘妻子’重要。

    若不是越女一直追着他,若不是卫公突然赐婚,李定邦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与哪个姑娘有什么瓜葛。

    “你真是……”时月越想越生气,又觉得感情这东西强求不来。

    最后恨恨抛下一句∶“你要是不喜欢那个姑娘,就别耽误人家一辈子!”

    说罢,时月提起裙子朝越女跑去:“揽星!”

    不远处的黥鹰揉着小马的头,看了眼这几个争吵的人.

    越女郁闷地坐在上驷处门口,左手托腮,右手微微发肿。

    “姒揽星。”时月出现在她面前。

    越女抬头,时月的到来像是突然被按下了什么开关,她回过神,尝试给自己治伤:“干嘛?”

    “我给你找个大夫吧。”时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将越女搀起来。

    “嘶……”越女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你的马太烈了。”

    “不对,是那个人没有驯好,将马儿驯乖是他的职责。”越女还在记恨黥鹰将她扔在地上:“他失职了!”

    她也不是真生气,只是找借口发泄罢了。

    时月推着她:“好了好了,人家还救了你一命呢。”

    越女被推攘进屋子,时月招来一个小吏,让他持牌子去请御医来。

    越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啃。

    她歪扭的胳膊还搁在桌上,但越女一点都不在意,半垂着眼,默默吃东西。

    时月走到她面前,学着她的样子拿起一个梨,但是没洗过也没削皮,怎么都下不去口。

    越女笑她:“你跟我又不一样,别吃了。”

    时月默默把梨子放回去:“你越国没有好看的男人吗,你非吊死在我大哥这棵树上干什么?”

    越女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他不一样。”

    时月可没看出来李定邦有什么不一样:“强扭的瓜不甜,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越女哼了一句,把梨核扔在地上,又拿起一个。

    “那也得扭下来尝尝,才知道甜不甜啊。”

    不一会儿,慕容野单手抱着棉棉,大步流星地赶过来。

    “你怎么来了?”时月站起来迎出去。

    慕容野朝屋里看了一眼,表情阴沉:“这是你缺席春耕大典的理由?”

    “女儿也不要了?”棉棉被他一把塞进时月怀里。

    时月抱着乱踢的女儿:“我让阿娘照顾棉棉了呀……你也没跟我说要留到最后嘛。”

    慕容野瞪眼:“你还有理了?”

    想起路上听到她请太医,慕容野将时月推了一个圈:“受伤了?”

    时月摇头:“没有啊。”

    “那叫太医做什么?”

    时月示意了下屋里:“她受伤了。”

    越女抬起眼看了他们俩一眼,又低下头啃果子。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时月抱着棉棉,对越女说:“先把你胳膊治好。”

    越女对她怀里的小女娃很感兴趣:“你的孩子?多大了?”

    “嗯。”时月点头:“半岁多。”

    太医正在处理她的胳膊,越女恶劣地用指头去搔刮棉棉的脚底:“她不怕我。”

    棉棉乐呵呵地踢了她一脚,越女哈哈大笑,半敛着眉眼,忽然抬起头朝棉棉发出毒蛇一样的‘嘶嘶’声。

    配合她脖子上的蟒蛇文身,仿佛那条大蛇忽然忽然活过来一样!

    棉棉的笑容慢慢消失,粉嫩的小嘴逐渐颤抖。

    时月赶紧捂住女儿的眼睛,后退了好几步:“你干嘛吓她。”

    越女笑得更欢了,整个人朝后靠在椅子上:“抱走吧,我累了。”

    “你好好治伤,我过段时间去看你。”时月抱着女儿往外走,临出门前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

    越女骄傲地哼了一声∶“看什么看?我还能找不到回去的路不成?”

    太医无奈:“您别动了,老臣给您正骨。”

    “来吧。”越女的声音消失在门后。

    棉棉吓得要哭不哭的,见到慕容野一瞬间就崩溃了:“哇哇!”

    这还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跟她爹伸手要抱抱,时月只好把女儿给他。

    棉棉胖乎乎的胳膊搂住了慕容野的脖子,小身子趴在他肩上,哭得一抽一抽的:“嘤嘤……”那个坏人太吓人了嘤嘤。

    时月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别哭了,她不是故意吓你的。”

    “她可是你生的。”慕容野斜了时月一眼,抱着孩子朝外走去。

    时月跟在他身边:“是我生的呀,又不是我吓的。”

    临出上驷处之前,时月看见李定邦站在门外,腰身挺拔如松,俊朗的脸上透着冷淡和禁欲。

    “不走啊?”时月问。

    李定邦下意识看了慕容野一眼,后者抱着女儿上车:“处理好你自己的事。”

    “是。”李定邦低头。

    时月踏上马车前看了他一眼,一头钻了进去。

    “君上为什么突然给大哥赐婚?”

    回去路上,时月百思不得其解。

    “陆家求的。”慕容野往旁边让了让:“独生女,陆家很宠她。”

    卫公赐婚的姑娘姓陆,叫陆葭。祖父曾担任过慕容野的太傅,已经告老还乡。

    目前在朝的是陆家大人,任典客职位,就是外交官,也是有几代积蕴的勋贵之家。

    按说和李家真真是门当户对。

    “你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上,如同一张白纸。”慕容野评价道。

    时月缓慢地点头,忽然一拍脑袋:“啊呀,我答应阿娘今晚回去吃饭的。”

    慕容野斜眼:“你不跟孤回去?”

    “答应在前嘛。”时月摇摇他袖子:“听说声雁夫人和公子机也来,我在家住一晚,明日再回宫。”

    慕容野撩开车帘,对赤金说:“去丞相府。”

    “是。”赤金应。

    时月满意地笑了:“你真好~”

    慕容野似笑非笑:“孤跟你一起回去。”

    时月笑容一僵。

    终于在慕容野的‘努力’下,丞相府今晚格外热闹。

    马车在李家门外停下,赤金搬了脚凳。

    李家的家仆高兴地互相通禀:“二姑娘回来了!快去告诉夫人,二姑娘回来了!”

    时月知道他在外要面子,哄着女儿:“棉棉,给娘亲抱好不好?”

    棉棉留了个屁股给她,还没从越女给的童年阴影里走出来。

    慕容野单手抱着女儿探出车门:“孤抱着就行。”

    “哎。”时月在他身后,见他真抱着棉棉下去,忍不住笑出声。

    进了府门,又过几道回廊,时月在仆妇口中听说,今晚的客人不止声雁夫人和公子机。

    “陆家大人也来了,带着陆夫人和陆姑娘呢。”

    仆妇轻声道:“夫人已经叫人去请大少爷回来了。”

    陆家人来了?

    入了厅,李丞相和陆大人客套的声音戛然而止,慕容野把女儿交给时月,二位老大人和蔡机急忙迎上来:“殿下?”

    陆夫人拉着陆葭站起来,一厅的人跪了个齐齐整整:“参见殿下!”

    “无需多礼。”慕容野抬手请他们起来:“孤与太子妃只是回家跟丞相讨一顿饭吃罢了。”

    他用了‘回家’二字,李绰松了一口气,将慕容野请上座:“殿下请。”

    他们成天在朝上见面,时不时还要因为政见不同掰个头,除去君臣之礼是非常熟悉的,坐下后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

    时月顺势坐去了林氏身边,朝声雁夫人行了个礼:“有许久没有见到夫人了。”

    “太子妃客气。”声雁夫人摆摆手,声音依旧清亮又悦耳:“这是棉棉吧?真漂亮。”

    棉棉扭着身子要林氏抱,林氏笑得合不拢嘴:“咱们棉棉跟姥姥亲呢。”

    没了棉棉那个小秤砣压在身上,时月抚平裙子上的褶皱,望见了对面的陆家母女。

    她在看陆葭,陆夫人也在看她:“葭儿,快向太子妃行礼。”

    “是。”陆葭柔柔一应,站起来朝时月行了个福礼。

    礼仪分毫不差,姿态十分优美。

    林氏连连点头,这才是她心目中儿媳妇的模样嘛。

    声雁夫人夸赞道:“陆家姑娘礼仪学得真好。”

    陆夫人淡淡道:“多谢声雁夫人夸赞。”

    她鼓励陆葭:“从前太子妃待字闺中时,还常常与你姐姐见面呢,还不去跟太子妃说说话?”

    “是。”陆葭含羞带怯望了时月一眼,款款走来。

    时月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陆葭的整洁有礼,似乎将她衬得灰头土脸。

    时月硬着头皮打招呼:“陆……陆姑娘好。”

    “太子妃客气,叫我葭儿就好。”陆葭柔柔道。

    近距离看,她连笑容都像用尺子比过似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陆姑娘……最近读什么书吗?”万般尴尬之下,时月只好开了个话题。

    陆葭有意无意看向丞相夫人,小声说:“葭儿不念书,最近绣些女红,正在学纺纱。”

    陆夫人补充道:“葭儿只会这些小女儿玩意,不像太子妃,心在江山社稷呢。”

    她的话虽不尖锐,时月一时间居然也被堵得一点都不想应话。

    这让她想起之前,因为付雅而爆发的不愉快回忆。

    林氏接过话头,很快跟她们讨论起了纺纱织布的事。

    时月只好挪去声雁夫人身边。

    声雁夫人很喜欢古灵精怪的棉棉,眼中流露出羡慕:“你把小女孩养得真好。”

    “皮猴子一个。”

    时月拍拍她的腿,棉棉试探着拿脚踩在声雁夫人膝上,逗得她掩唇直笑。

    “以后诗兰她们的孩子,若是有棉棉一半可爱就好了。”声雁夫人期待道。

    时月从慕容野那里知道,蔡机已经置办了府邸,在濮阳城有了自己的安身之所。

    三媒六聘走了一半,只等日子到了便风光大娶,迎李诗兰过门。

    时月与她说了些话,终于忍不住问:“陆家人怎么会来呢?”

    蔡机是李家的准女婿,这顿饭是林氏好几天前就在操办的,她当时可没说陆家人要来呀。

    声雁夫人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说:“今日君上赐婚,大家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屋外忽然一阵嘈杂,原来是李定邦回来了。

    他刚踏进屋,陆葭的眼神立马粘了上去,惹得陆夫人直拍她手背:“矜持。”

    “是,娘。”陆葭柔柔道,头微微垂着,露出优雅的脖颈曲线。

    “诸位好。”

    没想到李定邦背后还跟着一个人,越女胳膊上缠着木条,踩着门槛跳进来,活力十足。

    李绰的表情僵在当场,林氏的笑容也是一顿。

    “天色已晚,碰巧遇见李将军,听说丞相家开宴席呢,不知能不能容我吃上一顿饭?”

    陆家人的表情更加精彩,陆葭的脸惨白惨白的。

    好歹是越国公主,在太子没什么表示的情况下,李绰只好请她入座。

    “公主,请。”

    李家大屋,众人围坐一桌,家仆如流水一般送上来精美的饭食。

    “你们中原人的饭菜真精美。”越女感叹了一句,看向声雁夫人。

    “这位是声雁夫人吧?久仰。”

    声雁夫人朝她友好地笑笑,越女回以一笑∶“公子机很靠谱,夫人生了个好儿子,又找了个好媳妇,下半辈子无忧。”

    声雁夫人的声音如泉水叮咚般悦耳∶“多谢公主吉言。”

    “不必多礼,我辈分小,夫人可以叫我揽星。”

    桌上有一道鱼汤,林氏舀了半碗放在时月面前,又舀了一些递给陆葭。

    陆葭害羞地笑笑∶“谢谢夫人。”

    “听说你身子寒,多吃些老姜。”林氏关心道。

    时月悄悄朝慕容野做了个鬼脸——她断奶好容易快结束了,这个吃不了。

    慕容野趁着举筷的空隙,快速将自己与她的汤碗调换。

    “就你事多。”慕容野傲娇地哼了一声。

    时月朝他露齿一笑∶“有本事你别惯着啊。”

    陆葭小口小口地喝汤,动作赏心悦目。

    林氏安排位置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将陆葭摆在李定邦正对面,他无论如何,都能看见陆葭的模样。

    越女没有动筷子,时月伸长胳膊,将一块肉放进她碗里,轻声问∶“不舒服啊?”

    “没事。”越女动了动嘴唇,用左手拿起筷子。

    她下午伤到了右手,暂时无法用右手吃饭。

    用左手又不习惯,经常撞翻汤勺和碗,好好一顿饭吃得跟打仗一样。

    和对面矜持又优雅的陆葭比起来,显得粗俗又无礼。

    陆夫人从一开始的警惕,到后面沾沾自喜,而李丞相的脸,黑得都要滴水下来了。

    李定邦轻声说∶“让你不要跟来了。”

    越女瞪眼∶“我为什么不能来?难道让你跟她吃饭吗?”

    说着,她凌厉的眼神射向对面的陆葭,后者像受了惊的白兔,朝李定邦楚楚可怜地望了一眼。

    “别把怒火发到无辜的人身上。”李定邦口气重了一分。

    越女将盘盏重重一推∶“你这就护上了?”

    李绰终于受不了,狠狠咳嗽了一声。

    这顿饭除了少数一两个人,大部分都没吃得尽兴。

    饭后,时月将越女拽到一处∶“你怎么来了?”

    “怎么?连你都认为我不能来吗?”越女口气忽然多了一分委屈。

    “我知道你爹娘不喜欢我。”

    “那个陆葭更是恨我入骨。”越女想起陆葭惨白的脸色,忽然扬起一分快意∶“不过她怕我。”

    “你们中原的女孩子真胆小。”

    时月真不知道她是傻大胆还是真那么无所畏惧,她拉着越女,说∶“婚前你都处理不好公婆关系,还怎么嫁进来啊?”

    “我是嫁给他,又不是嫁给你爹娘。”越女振振有词。

    忽然露出少女怀春一样的表情∶“哎,你说他心里是不是有我?”

    “在你们中原人眼中,见父母不是一件很隆重的事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她似乎把事情搞砸了啊……

    时月想起李绰夫妻的表情,深深为越女担忧。

    越女怂恿时月∶“你能带我去你哥的院子看看吗?”

    “你要干什么?”时月警惕。

    “我想干什么早在他一动不动的时候干了好吧。”越女白了她一眼。

    时月心说好有道理哦∶“那你跟我来吧。”

    一路上,越女不停赞叹∶“你们的院子真好看。”

    丞相府是继承了一户旧贵族的屋子,原本已经很破旧了,住进来后林氏才将它慢慢拾掇起来。

    又因为府中马上要办喜事,前段日子刚请工匠重新粉刷上漆,看起来十分精美。

    二人走着,忽然看见李定邦和陆葭,他们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时月拽住越女∶“不如……你要不要先去我院子里看看?”

    陆葭嘴唇蠕动,似乎正对李定邦说着什么。

    李定邦的表情犹豫∶“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陆葭扬起一抹苦笑∶“阿爹没有儿子,族里早就有塞一个男孩过来的打算。”

    “可是阿爹辛辛苦苦爬到这么高,怎么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昔年祖父因言获罪的时候,也不见他们出手相救,现在看陆家发达了,倒起了摘桃子的心思。”陆葭不屑。

    家家都有极品亲戚,陆家也不例外。

    这个时代都是子承父爵,陆大人官至典客,相当于卫国的最高外交官,家族不可谓不风光。

    但是陆大人没有儿子,这么大一份家产,自然引来了心怀不轨的人。

    “……阿娘生我的时候落了毛病,再不能生育,阿爹与她感情甚笃,又不愿意纳妾。”

    陆葭抬眼∶“若我能嫁一个位高权重的夫君,为陆家撑一撑门楣,阿爹就不会因为无子被族中逼着过继……”

    “李将军,我知道你心中无欲无爱,陆葭不敢越线,嫁作李家妇之后,一定谨守本分,绝不干涉你的事情。”

    陆葭真诚地说,双眼像小鹿一样澄澈。

    越女听得很生气∶“她什么意思?当姻亲是交易的筹码吗?”

    “你哥哥不会答应她的!”

    越女猜错了,李定邦表示会考虑。

    越女不敢置信∶“他什么意思?那个女人在利用他!”

    “她又不喜欢他!”

    时月有点能理解李定邦的想法,他无法回应越女这样热烈的情感表达,如果娶了她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负担。

    陆葭不一样,她明确表示两人成亲后也是各过各的,她不需要李定邦对她负责。

    这对不打算受妻儿所累的李定邦来说,是一桩非常合适的交易。

    越女惊讶∶“你在说什么?交易?成亲也可以拿来当交易吗?”

    “只是一个猜测。”时月道。

    李定邦先走了,陆葭在他身后慢慢抬起头,眼中露出迷恋。

    少年将军没有人不爱,高贵的出身,俊朗的长相,还有出众的能力。

    但是陆葭是个聪明人,几次接触下来,她立马知道李定邦是个怎么样的人,也知道提出什么条件会让他心动。

    只要能进李家的门,她就有把握慢慢俘获这个冷面将军的心。

    “这个女人!”越女看到了她野心勃勃的眼神,气得像爆.炸的火.药桶。

    她们动静太大,引起了陆葭的注意。

    越女朝她扮了个鬼脸,怒吼∶“你给我等着!”

    说罢,她气冲冲转头离开了。

    时月隔着花丛和陆葭对视了一眼,后者柔柔行礼∶“太子妃。”

    “葭儿想起来了,昨日刚把《孙武兵书》看完。”

    她做了个俏皮的表情∶“阿娘平日不让我看这些闲书的,所以刚才在席前葭儿选择了隐瞒,对不住啊。”

    兵法啊……

    时月笑不出来∶“……陆姑娘博学。”

    原以为是个没有主见的小白花,没想到还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但她这心机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令时月有些不舒服而已。

    “我还有事,失陪。”时月匆匆道了一句,转身就走。

    陆葭看着她的背影,又望望说得正起劲的三个中年妇女,悄悄地从僻静处离开。

    当晚,时月破天荒不想留在李家睡,而是跟慕容野回了太子宫。

    棉棉一回来就收到了满满一箱子的小裙子!

    慕容野说∶“是中宫送来的。”

    时月翻了翻,看到不少熟悉的名字∶“啊,都是后宫的娘娘们做的。”

    慕容野身份尊贵,他唯一的女儿更是打生下来就带着团宠标签,无论她们是不是真的喜欢棉棉,都想借此讨好太子。

    “棉棉,来,喜欢哪一件呀?”

    时月抱着女儿,从琳琅满目的小裙子中走过。

    棉棉很高兴,拍着小手选中了一件坠满金片珠子,亮闪闪的小斗篷。

    时月顺理成章将它抛得老远,捡起一件平平无奇,没有钉珠也没有染色的素面裙。

    “好,棉棉挑中了这件。”

    小丫头压根没看清时月的小动作,还在纳闷那亮晶晶的衣服,怎么一瞬间就不一样了呢?

    慕容野将时月的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摇头——他傻乎乎的女儿哟。

    “抱棉棉下去换吧。”时月将沉甸甸的女儿和新衣裳交给宫娥。

    “诺。”宫娥小心翼翼抱住小世女,鱼贯着退出去了。

    宫殿里安静下来,慕容野揉揉时月的头发∶“你这坏把戏。”

    时月把衣服堆里不合格的全剔除出去∶“棉棉还小,不能穿绣花的、钉珠的、染色的,再漂亮也不行。”

    这一剔除,只剩下三四件素面朝天,轻软又舒适的小褂子。

    时月翻了翻,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公子钊?”

    这不是慕容野快死了的时候,倾点替代他的庶弟嘛。

    慕容野评价他∶“宅心仁厚有余,野心魄力不足,守成之君,非开疆拓土之君。”

    时月白了他一眼∶“不管他是什么君,他家的裁缝不错。”

    她把小裙子的袖口翻给慕容野看,针脚缝边藏得十分平整,不会划到小孩子幼嫩的肌肤。

    “有空跟他借一下人,给你女儿做几件夏天的衣服。”

    慕容野抽出时月手里的裙子,一下丢得老远。

    然后吩咐内侍∶“灭灯。”

    时月一步步后退∶“你要干嘛?”

    “你说呢?”慕容野随手放下隔断的薄纱,使宫殿里的光更加朦胧,也更加暧昧。

    时月退到了角落,被他一手抵在墙边∶“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上次?

    他指的是仅仅几天前的上次吗?

    “棉棉还没周岁呢,你是禽兽吗?”时月哼道。

    想让她这么早生二胎,没门!

    慕容野烦躁地“啧”了一声∶“那再给你几日的时间考虑。”

    “你得好好考虑。”慕容野一字一顿地说。

    宫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小世女来了。”

    慕容野看向时月,不满道∶“孩子怎么抱回来了?”

    时月推开他,从宫娥手里把焕然一新的棉棉抱过来。

    “你知道什么叫,培养良好的亲子关系吗?”

    慕容野∶“……”她又在说什么东西。

    “我问你呀,你小时候怎么过的?”时月抱着棉棉坐在床边,照顾他也过来。

    慕容野半靠在墙上,看着妻女玩耍。

    “读书。”

    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中原诸国的贵族,培养男孩的方式都大同小异,像慕容野小时候就更辛苦一点,基本从睁开眼到月上中天,都在学习。

    “我是说你爹娘,常来看你吗?”

    慕容野露出奇怪的表情∶“怎么可能?”

    贵族女子从来不自己哺育孩子,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们需要快速恢复身体,好尽快回到承宠状态,避免自己因为生养而失宠。

    而贵族男子一般会有妻妾无数,孩子更是多到数不清,如慕容野的祖父就有二十几个儿子,十多个女儿。

    悼公妻妾少一点,但慕容野仍然有很多庶出的兄弟姐妹。

    “孤三岁开蒙,见君父的次数寥寥数几。”

    雪夫人更不用说,她不给慕容野留下童年阴影就算不错了。

    “你小时候不想他们吗?”时月仰着脸问。

    时月是留守儿童,父母离婚后谁也不愿意要她,她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

    爷爷是村里砖厂的烧砖工,奶奶是普通农妇,每一天都从侍弄家里的鸡、鸭、猪开始,然后下地干活,夜深了在灯下纺纱。

    两位老人在时月上大学后先后去世,所以时月发现有了棉棉后,只花了一点时间开解自己,然后就欣然接受了。

    对她来说,棉棉是这个世上唯一的家人。

    “我小时候想啊,如果爹娘都在身边,那该多好啊。”时月耸耸肩,再怎么掩饰口气中也带了点失落。

    可惜盼着盼着,都盼长大了,也没能等来那一天。

    慕容野深深地看着她。

    棉棉认真地研究床上的花纹,大眼睛澄澈又明亮。

    新裙子很漂亮,雪白的胳膊像一节节饱满的藕。

    他在时月身边坐下,脱靴子∶“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今后不许记了。”

    两个童年不完整的人,可以给棉棉一个完整的童年。

    时月锤了他一下∶“就你煞风景。”

    “退下,不必留人伺候。”他扬声道。

    “诺。”宫人们应声而退,寝殿里很快只剩下一家三口。

    棉棉吃力地仰起头看他,高兴地往慕容野怀里撞。

    “你知道吗,棉棉会坐了哟。”时月脱了鞋钻进帐幔里。将女儿抱直。

    “坐。”

    软绵绵的身子朝旁边一歪,棉棉摔在柔软的被子上,自己乐得“咯咯”直笑。

    慕容野笑女儿笨,时月轻踹了他一下∶“干嘛,我生的,有意见啊?”

    慕容野一把握住小女人纤细的脚踝,往他的方向一拽∶“什么时候能学会尊重你男人,嗯?”

    时月差点摔在棉棉身上,捶打了他几下∶“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棉棉张着小嘴,惊讶地看着父母打闹,随后拍着小手,加入了混乱战局。

    等她长大后,或许不会对此留下什么记忆,但是父母恩爱,会给小朋友一往无前的勇气.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太子宫里一片和谐,濮阳城内炸了锅。

    明明是宵禁时分,李家和陆家的下人还在城里不停寻找。

    月上中天,一无所获。

    丞相府,陆夫人抹着眼泪∶“葭儿到底去哪了?”

    林氏宽慰道∶“别急,我已经派人将府中下人都集中起来问话了,一定能找到的。”

    “李夫人,你知道的,我们葭儿温柔有礼……善待他人,就是一只蚂蚁也不忍心踩死,她怎么敢一个人跑出去呢?”

    陆夫人擦着眼泪,忽然掩住嘴∶“你说她该不会,该不会……”

    “别胡说。”林氏喝住她。

    “已派人去找了,那么大个姑娘,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消失。”

    说着话,李锦乐跑进屋,气喘吁吁∶“呼,阿娘。”

    “怎么样?”林氏站起来。

    “没找到。”李锦乐摇头∶“大哥还在找,他让我回来跟你们说一声。”

    陆夫人更伤心了,她的哭声十分尖锐,吵得林氏脑袋嗡嗡的。

    “陆夫人,陆夫人,不如你先去客房休息吧?”

    陆夫人抹着眼泪∶“丞相夫人,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了。”

    “你说葭儿,会不会是被越国公主给……带走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李锦乐说∶“不会吧,陆夫人,没证据的事不能乱说啊。”

    “可是葭儿这么多年来,与濮阳城的闺秀们关系都很好,夫君更没有在外面得罪什么人……”

    “唯独有过矛盾的,就是越国公主了呀……”

    林氏和小儿子对视了一眼,李锦乐依然坚持∶“我还是觉得不可能,越国公主不像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濮阳被西河穿城而过,这个季节西河早已化冻。

    从远方雪山流出的河水既清澈又充足,它们欢快地唱着歌,朝下游奔去。

    西河岸,有上驷处培育马驹的地方。

    这里一到春天水草丰美,正适合母马养胎产驹。

    黥鹰坐在马场围栏上,用一片树叶吹起了古老的秦调。

    明月当空,云层缓缓流动。

    西河水“哗哗”流过,一阵清凉的微风拂过。

    “哗啦!”

    西河里忽然冒出一个人,越女的笑声打破了初春安静的夜。

    “我捉到好大一条鱼啊!”

    半晌后,她披着湿漉漉的外衣生火。

    “喂,你刚才吹的曲子是什么,还挺好听的。”

    越女在濮阳没有固定住所,平时是赖在李定邦军中,这几天她同人家闹别扭,也就不想去了。

    黥鹰说∶“它没有名字。”

    它没有名字,只流传于秦人口中,是每个秦人思乡的慰籍。

    越女看向他∶“哦。”

    她熟练地杀鱼,去鳞,撒调料∶“我给它取个名字好吗?”

    “揽星,好听吗?”

    黥鹰看向她,不语。

    “哈哈哈。”越女畅快大笑∶“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揽星吗?”

    黥鹰对于不速之客,向来没什么闲聊的心情。

    越女自问自答∶“我有个姐姐,叫逐月。”

    “我父王很喜欢她,说她是兄弟姐妹中最像他的。”

    “然后我姐姐六岁就夭折了。”

    “后来我阿姆生了我,父王以为我会像姐姐一样,给我取名揽星。”

    “我其他姐妹都没有名字的,只有我和姐姐有。”越女说到这里,还有些小得意。

    “可惜父王失望了,我和姐姐一点都不一样。”

    “他也就不喜欢我啦。”

    越女低头烤鱼,火光将璀璨映进了她的双眼∶“星辰就是星辰,这辈子都不会是皎月。”

    黥鹰默默听着,抓起腰间的葫芦。

    新发的月钱,被他拿去打了一壶酒。

    卫国的酒液温润清淡,好像喝多少都不会醉。

    不像秦国的酒,又辣又烈。

    “喂,给我喝一口。”越女伸手∶“我拿鱼跟你换。”

    酒葫芦被夺走,手里塞进来一串没熟的鱼。

    黥鹰皱眉∶“没熟。”

    “没熟你不会把它烤熟啊?”越女仰头喝了一大口。

    “嘶,痛快!”

    二人分吃着鱼和酒,天渐渐亮了。

    远处有一行人急匆匆赶来,越女已经醉得像鸭子一样。

    “有……有人来了。”

    黥鹰没醉,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装作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沉默地嚼着鱼骨头。

    李锦乐跑上来,看到了衣衫不整的越女∶“呀!”

    “你你你……的衣服!”

    泅水的短衣紧贴着玲珑有致的身材,露出整个肩膀和手臂,连平坦小腹也依稀可见。

    越女抬头,磕巴着说∶“怎么是你……你哥呢?”

    后面众人追上来,李定邦皱紧眉头,快速将外衣脱下来给越女披上。

    她一整个晚上都坐在这,露水早已经打湿了她的长辫子。

    “嗝……”越女打了个酒嗝,傻乎乎地笑。

    “你来找我啦?”

    李定邦低声问∶“陆姑娘不见了,想来你见过她没有?”

    “谁?”

    越女掏了掏耳朵,一颗心像被泼了冰水一样∶“陆姑娘?”

    “哦——”她醉得舌头都大了∶“就是那个很虚伪,说话捏着嗓子的陆姑娘吧?”

    “哼,没见过。”

    陆夫人跟在后面,闻言又急又气∶“有人见到你带我儿出了城门,你还不承认!”

    她扑上来,拼命想捶打越女∶“你把我儿藏到哪去了?”

    “你是不是害了她?你是不是害了她!”

    三天了,陆葭音讯全无。

    在铺天盖地的搜查下,终于有一个百姓想起∶“是有那么一个姑娘,被一个打扮很奇怪的女人带出城去了!”

    打扮很奇怪的女人,不就是来自百越国的越女?

    越女被她吵得脑壳疼∶“你在说什么啊?”

    “我害她?”

    越女醉意朦胧,嘴边噙着冷笑∶“对,就是我害她的,什么坏事都是我做的!”

    “你心疼了?”

    “李定邦,你是不是心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破案限定月又要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