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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二章
    梁宵从剧组出来, 已经快到了凌晨。

    他在路上打了个盹,做了场不知是何夕的梦,被段明轻轻拍醒, 才发觉到了酒店。

    管家迎在门口:“梁先生。”

    梁宵缓过来神, 朝他笑笑:“不用麻烦您的。”

    剧组拍戏没个定准, 他少不了还要有这种大半夜回来的时候, 总不能天天让管家风露立中宵。

    管家明天不用早起, 闻言忙摇头:“梁先生是家里人了,家里人没回来是该迎的。”

    梁宵怔了下。

    管家还为他们霍总那一句话心虚, 确认了段先生的确守口如瓶,松了口气:“您还好吗?”

    梁宵压了压心神,笑了笑:“没事。”

    段明带着小宫去安置住处,梁宵跟着他进了电梯, 终归忍不住:“霍总……休息了吗?”

    管家欣慰点头:“休息了, 多亏您的纸条。”

    梁宵吓了一跳:“霍总看了?”

    管家阅人无数,大风大浪见识过不少, 头一次见到传纸条双方心照不宣都不打开看的:“……没有。”

    梁宵松了口气:“那就好。”

    管家茫然:“为什么?”

    梁宵耳廓微烫, 咳了一声,没细解释。

    写纸条的时候他一时冲动, 没忍住……调戏了一把他们霍总。

    写了几句孤枕难眠、急需暖床之类乱七八糟的话。

    梁宵当时远在剧组, 有色心壮胆,觉得就算他们秉性端肃的霍总看了这种混账话发了脾气,要把他按在沙发上打他的屁股……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真回了酒店,心虚回来了, 多少还是怕真被霍阑拿雪埋了的。

    梁宵拍拍胸口, 跟着管家出了电梯。

    怕吵着霍总,没开灯, 特意换了间远些的浴室轻手轻脚洗漱过,换好了睡衣,才绕回来开了侧卧的门。

    “段先生把行李送过来了。”

    管家带了盏小台灯跟着他,轻声交代:“您有什么事,直接跟我们说,霍总都会安排周全。”

    梁宵笑了:“能有什么事……不用麻烦。”

    他跟剧组的次数自己都数不过来,遇上档期急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划拉一书包就去了。

    照总统套房的标准待遇,连洗漱用品都用不着自备。

    梁宵甚至还有点想拿,管了管自己这只手,定定心神开灯:“没事了,您――”

    梁宵站在侧卧门口,一只手还扶在门上,匪夷所思地张了张嘴,没出声。

    管家被他挡着看不见:“怎么了?”

    梁宵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喃喃:“霍总……真是安排的太周全了。”

    梁宵看着床上浩浩荡荡摆成一排的枕头,举步过去,掀开铺好的被,露出来了浩浩荡荡的一列热水袋。

    梁宵沉思良久,伸手拿起一个热水袋,掂了掂。

    管家看清了床上的情形,眼前一黑,仓促甩锅:“可能是保镖队长干的――”

    梁宵摇摇头:“是霍总。”

    管家一阵虚弱:“您……怎么知道?”

    梁宵叹息:“霍总没忍住,看了我的纸条。”

    他确实是孤枕难眠,又嫌晚上太冷,急需帮暖被窝。

    现在就很不孤枕。

    现在偌大一张床,他眼看就要被枕头挤得没地方睡了。

    梁宵没话说了,心服口服:“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解决问题……”

    管家快步过去想替他收拾:“您稍等一下,很快――”

    梁宵摆摆手:“不用。”

    管家忧心忡忡看着他。

    梁宵把热水袋捡了捡,找准了他们霍总可能在的位置,靠墙摞成一排,自己上了床,躺进浩浩荡荡的枕头包围圈里。

    虽然视觉效果有些惊悚,但躺进来的感觉确实舒服。

    梁宵几场戏都是近中景,照着礼仪老师的要求肩端背挺腰直气华,务求把宽袍广袖撑出少年的单薄纤细感,身上说不酸是假的。

    梁宵陷在枕头里,甚至有些上瘾:“辛苦您了,快去休息吧。”

    管家愁死了:“梁先生……”

    梁宵意外满足,舒舒服服打了个哈欠,从枕头枕头和枕头中间探了个脑袋:“晚安。”

    管家下去迎他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回来就看见了这么个阵仗,外头的助理团队也一脸茫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管家提心吊胆,仔细端详半天,确认了梁宵没有不悦,终于稍微放下些心:“您……好好休息。”

    梁宵点点头。

    管家帮他关灯,鞠了个躬走了。

    梁宵听着门在一片黑暗里合拢,翻了个身,随手扯了个枕头,抱进怀里。

    ……

    说实话,这种时候霍阑不在,他多少还是能松口气的。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但就算当年的小梁宵再嘴硬,已经种下的东西硬生生往外拔,再果断决绝,也是连血带肉的疼。

    疼到哪怕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再偶然因为什么事回想起来,胸口依然堵得发涩。

    梁宵当初出了意外,被段明草木皆兵操心多了,每次有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总要折腾得经纪人跟助理提心吊胆跑上跑下。

    后来再有这种事,就本能的不愿叫别人知道。

    梁宵把枕头往怀里捞了捞,收收手臂,低低呼了口气:“没事了……”

    梁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闭上眼睛。

    不知道躺了多久,身上的疲乏渐渐跟夜色融在一块儿了,困意倒是消散得没剩下多少。

    梁宵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数羊,数到一千六百五十二只的时候,忽然听见门被人稍微推开。

    极轻,一点点拧的把手。

    沿着灌进来的暗淡光线推开了条缝。

    梁宵心神骤提,下意识就要跳起来,想起自己是在哪儿,堪堪忍住了没动。

    门口的身影站了一阵,视线落在他身上。

    梁宵当初装睡被轻易识破,激起了斗志,已经全心总结了一波技巧,闭上眼睛放松全身,肩背跟着呼吸轻缓起伏。

    身影静了半晌,大概是确认了他已经睡熟,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梁宵逼真地抱着枕头翻了个身。

    霍阑被他引得心下微提,停住动作,静了半晌,试着伸手碰了碰他。

    梁宵没动。

    霍阑放心了,稍稍松了口气,伸手轻轻去拽他怀里抱着的枕头。

    梁宵不太清楚他们霍总为什么会半夜来抢他的枕头,想着睡熟了大抵没什么力气,象征性往回抱了抱,就松手让了出去。

    霍阑大概刚冲过热水,温热水汽裹着凉润气息,交织着像是冰雪初融。

    梁宵不觉意动,有点忍不住,凝神做起了计划,准备趁他们霍总不备、假装睡熟蹭上一把。

    正瞄准了要动手,霍阑已经伸手掀开了他的被。

    梁宵:“……”

    他们霍总可能被人魂穿了。

    梁宵有点不放心,犹豫着要不要不装睡了开灯看看。

    霍阑并没察觉,一只手还握着他的手臂,迟疑了下,把那个枕头放在一边,自己躺下来。

    霍阑动作格外轻,用自己换下了梁宵怀里的枕头,伸手将他揽在胸口,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梁宵愣愣被他折腾,胸口忽然翻搅着一疼。

    梁宵生怕露馅,仓促屏息,闭紧眼睛。

    霍阑察觉到不对,把人往怀里圈进来,放缓力道慢慢拍抚。

    梁宵实在撑不住了,埋进霍阑肩头衣料,低低换了口气。

    霍阑轻声:“我在。”

    梁宵心头跟着一悸。

    霍阑坐在隔壁,特意等了一个小时,算着梁宵白天辛苦,这个时间再怎么也该睡熟了,才冲了热水放心过来。

    他不怀疑梁宵醒着,只担心他还没从十年怕井绳的余悸里出来,魇在噩梦里难受。

    梁先生说,花叶朝夕不能见,指的是从早到晚。

    夜里是不能算的。

    霍阑将人揽在胸口,拿心跳慢慢焐着:“我在……”

    梁宵眼底滚热。

    霍阑并不会哄人,也说不出更多的话,只这一句翻来覆去轻声地说,一点点将身上的热意分给他。

    梁宵心猿意马的念头没了,伸出手,把霍阑整个人严严实实抱住。

    霍阑回护住他。

    梁宵枕着霍阑胸肩,胸口纷杂翻覆的诸般念头一点点散干净。

    梁宵又往他怀里蜷了蜷,倦意涌上来,不知不觉睡熟了。

    -

    翌日一早。

    梁宵对着空荡荡的被窝,有点怔神。

    “怎么了?”

    段明进门帮他收拾,被一床的枕头枕头和枕头吓了一跳:“你终于不倒卖洗浴用品了?”

    段明皱了皱眉,提醒他:“枕头是不能拿的,拿走了要赔偿……”

    梁宵单手揉着额头:“我不拿。”

    段明也听他保证过多少次不拿洗浴用品,不很放心,把枕头拢了拢摞在一块儿,给他看了今天的拍摄日程。

    “今天有外景,你估计要骑马。”

    段明翻出剧本给他念:“禁军演武,编排百戏祭春,射靶折柳屡次不中……”

    梁宵已经背熟了,按着额头麻木接:“小侯爷不披甲不挂鞍,三箭连环,一个来回就掐了柳条最嫩的尖。”

    段明愕然:“你连梗概旁白都背了吗?”

    梁宵心疼地抱了抱自己,长叹一声:“我背的时候,没发现这是梗概和旁白。”

    段明:“……”

    段明拍拍他肩膀,开窗帮他通了通风,看着梁宵怏怏的没精神:“没睡好?出什么事了?”

    梁宵:“段哥,你看见霍总没有?”

    段明想了想:“霍总还没醒。”

    梁宵今天有早场戏,比平时要去剧组的时间早,还没到霍总起床的时间。

    他来的时候主卧门关着,保镖队长还特意跟他们说了,霍总这些天没睡好,动作尽量轻些。

    梁宵点了下头,喃喃重复:“还没醒……”

    梁宵费解:“我终于开始做春梦了吗。”

    段明被他吓了一跳:“什么?”

    梁宵摸了摸空荡荡的被窝,看着被自己好好抱着的枕头,又揉了揉额头。

    他明明清楚记得,昨晚霍总半夜过来,抱着他睡了一觉。

    总不可能是枕头成精报恩,要说是春梦……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

    梁宵回头看了看,忍不住感慨:“那也太了无痕了……”

    早知道是梦,哪怕摸一把亲一口也行啊。

    梁宵自觉亏得厉害,扼腕半晌,打起精神下了床,闭着眼睛飘去洗漱。

    段明拽着他,帮他修正了个方向:“对了,霍总有话托他们问你。”

    段明起初还不习惯,隔了一天,已经适应了这个模式:“霍总说,虽然梁先生说朝夕不能相见……”

    梁宵愕然:“我什么时候说不能了?”

    段明怎么知道,继续尽职尽责给他传:“……但并没准确规定,朝夕是几点。”

    梁宵:“……哦。”

    段明照着台词念完:“霍总那边的提案,是早六点到晚十二点,在这段时间内,无论霍总多想梁先生,也不能主动过来。”

    段明:“你的呢?”

    梁宵失神:“我的什么?”

    “提案。”段明说,“霍总已经替你说过不用写了,口头提就行。”

    梁宵:“我――”

    梁宵当初心血来潮,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放下牙刷,拘捧水洗了把脸:“必须要准确到几点吗?”

    “对。”段明点点头,“霍总说,如果约定了十二点,他在十一点起就可以开始准备。”

    段明其实不大理解,但还是尽职转述:“这样的话,从十点起,他就能允许自己开始想梁先生了。”

    梁宵微怔。

    梁宵静静站了一阵,压下胸口翻腾起来的热意,笑了笑:“好。”

    梁宵耳廓热了下:“那我……提案。”

    梁宵没想到花跟叶居然还能打商量,又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咳了一声:“早,早十二点到晚三点……”

    “……”段明:“你的早晚范围这么宽广吗?”

    梁宵横横心:“对。”

    “不行。”段明说,“霍总说,早上的波动范围在六点到七点,晚上在十一点到十二点。”

    段明提醒他:“你也要时间专心拍戏,还要背台词。”

    段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补刀:“还要背梗概和旁白……”

    梁宵膝盖一疼:“七点到十一点。”

    段明点点头,帮他记了个时间:“你还有一分钟。”

    梁宵愣了愣:“什么?”

    “霍总说,以梁先生定的时间为准。”

    段明看表:“现在离七点还有五十七秒,你――”

    段明话音没落,眼前已经没了人。

    段明在原地站了两秒,探出头,看了看主卧。

    ……

    牢记着两个人的约定,霍阑一大早独自起身,放轻动作回了主卧。

    他夜里并没睡踏实,这时还有些困倦,正阖眼躺在床上假寐,忽然听见门口砰地一声响。

    霍阑蹙了下眉,正要沉声询问,忽然被一团人影卷进门,迎面腾起直扑下来。

    霍阑被砸了个结实:“……”

    霍阑眼前有点泛黑,甚至没立刻反应得出来人,艰难出声:“起来――”

    梁宵没时间,掐着秒数:“来不及了。”

    霍阑听出他声音,本能抬起的手怔了下,虚拢在梁宵背后。

    梁宵结结实实飞快抱了他一下,瞄准霍阑叨了一口,压着最后一秒,头也不回冲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