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凌杀青之后, 《康熙风云》剧组是有打算办一场杀青宴。
但之前又说了，与其这个时候绞尽脑汁调节主演们的时间来聚餐，不如再等等、比如电视剧正式开播之后，有了彩头, 这样聚一聚的意义更大。
于是事情就这么暂时放下, 先后杀青的三批演员这会儿隔了个把月, 拍综艺的拍综艺, 准备新作的差不多收拾收拾也该进组了。
只有谢鲤，拍完之后养了快一个半月的头发，一边养、一边和李遒跟着沈来舟特地请的培训团队学习——
就像华凌说的：反正都是白大褂, 你那个做实验的架势，稍微改改，其实是可以往医生那块儿靠拢的。
那人家沈导也是这么鼓励孩子的：“你脑子好，人也年轻, 学什么都快。你看李遒老师这个年纪再去接受那种专业性的东西，他就吃力多了！”
这话是当着新晋飞天视帝李遒的面儿说的。
那李遒才不在意呢！
拿了视帝, 这心境一下子就上来了，心态也完全不一样了。
早前沈来舟请他坐镇新剧还得思量一下, 结果《康熙风云》拍完再求一次立刻就同意了。执念没了, 那拍什么戏不就全凭心情和喜好？
到底是和谢鲤同一个剧组带过半年, 一老一少默契仍在，面对这种严正肃穆、细枝末节都会被无限放大的内容的严肃题材，他们俩领衔的要是带头做不好，那真的有负沈来舟眼睛里满得都要溢出来的期望了。
培训个把礼拜下来, 谢鲤就有点开始自我投入那味儿了。
具体表现在他在家里的话, 会比从前更加爱干净。
普通的地方那爱干净爱整洁是理所当然的, 谢鲤再懒再宅, 自己的生活质量还是保持得相当不错。但由于角色特殊原因，有一点改得尤其突然：做完不去洗澡是行不通的，像原来那样俩人黏黏糊糊抱成一团直接睡过去，那他宁可瞌睡跑了也要把自己弄干净了再躺回去。
过了二十岁，开荤都开了小半年，小谢终于意识到有些习惯是不太行的。
在此之前，华凌其实一直都是将就小男朋友。
他如果太讲究、就会把谢鲤弄得有压力。可小谢现在讲究起来了，他反而有些不适应。
华老师总不好意思和孩子坦白“其实我很享受、甚至很期待把你弄脏弄满”的别样乐趣，因为这样会显得他活脱脱一老色批……
但等他看了沈来舟改了好几版、已经和他最初了解的版本相去甚远的新剧本之后，华凌开始有点焦躁问小黑皮自己最后一个季度的工作安排。
“老板，你别想了。没时间的，腾不出来的。”
小黑皮也不怕华凌的，他一看老板皱眉头就知道对方什么打算。
知道的是男朋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谢鲤撒不开手。
之前没在一起的时候，小谢总不也照样过来了！
但华凌想得不是这个。
谢鲤和赵清爽演了两回情侣夫妻他都能忍得下来。
那又怎么样？谢鲤他又不喜欢女孩儿，就算赵清爽心里是有点那种心思，他们俩也一丁点儿可能也没有。
但这个本子里，沈来舟已经加重刻画了角色身上的矛盾，人设上也不再避讳角色本身性向的问题。如此一来，谢鲤的挑战就变得更大了：演出普遍取向的男女之情对演员而言不算什么，同性之爱才是演绎呈现上的冲击。
沈来舟给谢鲤挑的对手戏演员，必然是得有些特定化学反应的。
戏能生情，能生到什么地步，全靠演员自己的消化能力，华凌是很少有这种困扰、他天生就为了演员而生，理解和表达从起跑线上就领先所有人。但谢鲤不好说：最起码他演十四阿哥的时候、在剧组是真的对自己男朋友爱答不理……
这个年纪有天赋有灵气的演员，多多少少都是用自己去带入体验角色来达到契合的，谢鲤也不例外，他的技巧都来自体验基础，绝大多数都是边拍边学以及导演和合作演员的带动。
想到这里，华凌突然后悔去年把话说得太满：否则他再主动去找沈来舟，未免有些突兀。
见他表情凝住，谢鲤也抬头去看他：“这种本子真的过审了吗？又是医疗事件又是社会事件，还有这种……恩，人性方面的矛盾……？”
华凌摸了摸他的脑袋：“这都是第三第四版了，削了又削才是这样。”
说着，他翻到谢鲤昨晚看的那一页：“这里，小李医生从中心转到附二，原因也从医疗事故担责改成了个人作风。”
谢鲤愣了两秒：“我竟然分不清哪个更应该被削。”
一心学医、一向严谨细心且前程远大的临床医学博士，真的会因为一时的粗心大意而造成不可挽救的医疗事故？
那论个人作风，人家奔四没成家立业的多不胜数，盯着他一个有同性恋传闻的年轻人说个人作风，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医院内部系统出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不管怎么说，主角团的坎坷是必须的。
就像李遒那个角色：是属于“医者不自医”那一类的，自己救得了普通百姓却救不回家人亲人的性命。人生中接二连三的离别不断冲击着一个从业数十年医护人员的心态，最终还是因为信念坚持了下去。
这是原先十几二十年里，现代医疗剧里最爱用的剧情套路。
相比之下，谢鲤角色的加入就有一种新旧的碰撞感：老一辈读书不易对比年少成名前途坦荡，岁知天命家破人亡最终释怀对比天之骄子突逢变故……
他看得出来编剧是想要突出责任的更迭传承，和医者患者之间相互的拯救和治愈，但就目前给的剧本而言，谢鲤只看到了一团麻烦——
一个原本前程好得不得了的天之骄子，因为仅此一个的留院名额被人在背后传骚扰同性同事，尽管他是真的取向为同性。好好的工作机会没了，院系里考虑到品行上的问题，交流名额也没了！要不是领导惜才捞了一把，转到下面的附二，说不准人都直接转行去做医代了！
再一点，这个剧本中括号里的描述也有点说法。
女演员特写里交代的比较多的眼神、嘴唇、手指、脖颈，小李医生一幕戏里居然能有两三个！
别说，看着是用词简单行文简洁，但这么一附带的，莫名的有画面感，还是带留白带点睛的那种！
几乎是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小李医生的形象：留着乌黑利落短发，眼睛大而明亮，眼神专注且坚定。皮肤白净到有些距离感，人如其名的隽秀沉静，不说话时稍显拘谨，但面对患者时总是想让自己表现得更加亲和热心……
这、说真的，在这个看脸的社会，真的有人会狠心去刻意加害这种人吗？
华凌笑着摸了摸小谢毛茸茸的脑袋瓜：“美好事物的诱惑力，有时候就是需要残破来表达。”
悲剧是会比喜剧更让人印象深刻，同理，一路升级打怪爽到底的剧情拍出来就是不如跌宕起伏的情节推进得劲儿。
其实，华凌还有件事情没来得及告诉谢鲤。
沈来舟之所以把小李医生的线做了这样大的改动，某种程度上是出于他的私心。
当年沈来舟三提优秀导演三不中的时候，早些年圈子里是有传过，上边顾忌到这个年青导演的性取向，不希望这个群体的演艺圈工作人员将沈来舟获得荣誉与否作为总局放松此类文化输出的信号……
直白点说，沈来舟这么多年不拿奖，的确是和他的取向有关系。
他拍摄的电视剧里，小情小爱是没有的，就算有，也只是大情大义之中的调剂，正如大片的冷色纯色，需要一点点的暖意。
不是沈来舟不知道如何表达，而是他太会了，才会在自己的执导作品里避开这种过于游刃有余的铺述，采用一些迂回、隐晦的手法，跟藏彩蛋一样的。
这一部医疗题材的也不例外，别说爱情了，直接连亲情这类煽情利器爷一起加入沈导的套餐拦腰切断。
翻五页剧本场景是急症室，再翻两页手术室，继续翻是会议室、研讨室……
这么严肃的场合，就别谈情说爱了吧！好好工作好好救人才是正经！
两人靠在床头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听到华凌幽幽叹气：
“所以说，你的雷达，还是不够灵敏。”
都说基佬能轻易找到同类，谢鲤这个基佬里的直男弟弟看男人，居然还是“除我男朋友外全员直男”……
华凌叹完气就让谢鲤拿手肘顶了一下。
他腹部肌肉回来了，邦邦硬且富有弹性。
小谢顶完之后又哼哧哼哧翻剧本：“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男编剧把女角色写得美、写得好，那是喜欢，出于男性对女性的喜欢，同理女编剧写男角色；女人把女人写得好，那是欣赏。
可男人如果能把男人写得脱离诸如大男子主义、邋遢等男性通病，还带点儿遗世独立清清冷冷的意味，那就是偏爱了！
沈来舟对于小李医生，就是这样的偏爱。
让他历经坎坷，却又不忍心真的让他坠落。
给了他最好的天资，最灼人心肺的生长痛，依然使他信念如一。
谢鲤若有所思：“其实，三年前的凌哥你真的演的话，是挺不错的呀……”
毕竟华老师是的确没有演过医生。
华凌轻轻摇头，“我演这个，还是得扮嫩，不合适了。”
“哪里有！”
谢鲤比他还着急：“才不是扮嫩！要不是形象美化，年轻帅气、专业技术强、业务能力到位的医生只有小说剧本里才有！二十岁多岁演三十岁和三十多岁演三十岁，对演员而言没什么差别……”何况沈来舟当年是相当想要华凌接受邀约，可惜那个时候他几乎不接电视剧了。
再怎么说都没用了。
华凌空不出档期，为了《康熙风云》破的例，不能再有第二次，至少这两年里，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沈来舟虽然一而再再而三做过邀约尝试，但小李医生的“白月光”最终还是请了杨少君过去试戏，结果是理所应当的定下了他：杨老师本人形象十分契合，自己也相当乐意挑战一下男性之爱。
华凌听了更气了！
气的都快直接骂人了：“当初沈导请他演李医生不演，也是怕别人说他装小扮嫩！现在换了一个，上赶着去试戏，你杨少君这辈子别拿视帝了！”
到了试装的时候，杨少君的第二波“挑衅”来了：【这么多年过去，我或许是走错路了也不一定。】
配上谢鲤一身白大褂正在调整夹在领口的签字笔的照片，差点当场让华老师爆发！
“杨少君你这辈子最好别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