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她睁开眼, 望着眼前面柔似水的男人，发了会呆，才张开嘴：“我……”她用力清了下喉咙, 才将沙哑的语调咽下去, “我现在……是谁？”
奥斯汀盯着她, 慢慢挑起眼。
“都想起来了？”
十愿站起身, 脑袋还晕沉沉的, 像是有人在她头上绑了一颗巨石，拉着她往下坠, 脑子里挤了许多东西, 路西法, 埃西斯, 恶魔的赌注……她拼命晃了晃头, 似乎就能化解那股冲到鼻尖的酸涩感似的。
“看来都记起来了呢，”奥斯汀从她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也许我该叫你埃西斯？”
“随你。”十愿对自己的前世还没有什么真实感，若不是看到路西法的回忆, 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在男人间游刃有余的小女巫居然是自己。
奥斯汀：“别谦虚，你也不赖。”
十愿：“？？？”
她目前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转开视线：“这是哪里？”
两人身处一片茫茫白原，像是站在云端之上, 十愿张开手, 看到那些雾霭霭的白雾顺着指尖穿过。
奥斯汀：“这是路西法的内心世界。”
十愿着实对这个答案吃了一惊, 在她的想象里, 像路西法这种暴躁而狂妄的恶魔, 难道不是应该拥有一个更加……
“嗜血且残暴的内心世界？”
等奥斯汀接上自己的话, 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奥斯汀摇了摇头, 笑道：“我倒是以为，凭他对你的热爱，他的内心投射应该全是你的影子才对。”
他等了一会，没听见十愿反驳，一抬头，看见女孩低垂着头，露在外面的耳垂略微有些泛红。
真是可爱呢，他微笑着想，这种女孩送给路西法还真是有些可惜。
“啊！”十愿的惊叫拉回他的思绪，后者蹲在一片水洼前，探头望着自己的倒影，“我的脸……”
——亮如明镜的水面倒映出一个明媚皓齿的少女，浓密而卷长的淡紫色头发海藻似地将她裹起，白皙的皮肤几近透明，深邃的眉眼勾勒出大理石雕像般的精致感……
十愿：“想不到我还真的挺美的。”
奥斯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路西法大人会独独喜欢埃西斯了——这两人分明是臭味相投。
“咳，”男人以手抵唇，轻咳了一声，“十愿小姐，我有重要的事与你说。”
对于他的称呼，十愿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挑眉，做出侧耳细听的表情。
“您该已经清楚，路西法大人为了让您复生，与恶魔进行赌局，”见她没有异议，奥斯汀继续道，“本来您快要完成所有副本，却在上一个副本失败了。”
十愿想起在黑魔塔中自爆的“埃西斯”，手不由一紧：“所以路西法与恶魔的赌注失败了？”她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那为什么我还活着？路西法又在哪里？！”
“别激动，”奥斯汀抬起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像是安抚不愿睡午觉的幼儿园孩童似的，“一个个问题来。”
十愿盯着十根晶莹剔透的手指，恨不得一口口咬掉。
“首先，路西法大人的确赌输了，”奥斯汀道，见十愿神色不对，连忙补上，“不过您可以放心，大人目前并无生命危险。”
“那他现在在哪里？”
“撒旦将他带了回去……”您真的不用急，“奥斯汀无奈地看着十愿，“大人把他自己封印起来了，撒旦一时半会还奈何不了他。”
“怎么能不急？”十愿两颗猫眼都瞪圆了，“他又笨又天真，落在撒旦手里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吃抹干净……靠！”她狠狠踢了脚，“这鬼地方怎么出去？！”
奥斯汀：“……”
刚才那段话，还是不要转达给路西法大人的好。
他不得不抬高声音：“十愿小姐！”十愿止住动作，奥斯汀才继续说下去，“其实目前的路西法大人暂且还无性命之忧。”
十愿狐疑：“为什么？”
“大人身上没有半点魔力，”注视着十愿脸上升腾起的错愕，奥斯汀慢慢道，“现在的他对于撒旦没有半分吸引力。”
十愿下意识想问路西法的魔力去哪了？可当她伸出手时，那句话已经被吞了回去。
是了，她现在这具身体，估计是用路西法的魔力而维持行动的。
十愿用力握了下手，感到指甲刺入肉中泛起微微的痛。
奥斯汀的声音再度响起：“您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
“我要去救他，”十愿甚至没等奥斯汀说出内容，不假思索道，“带我去恶魔城。”
面对她的反应，奥斯汀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连一丝波澜也没有，只是淡淡地笑着：“可这很明显是个陷阱，它们在等着您自投罗网。”
十愿的目光已经表明出她的态度：“我不在意，”她笔直地盯着奥斯汀，“毕竟我的东西还在它们手上。”
奥斯汀含笑道：“您是指路西法大人吗？”
十愿白他一眼：“否则呢？”
她废了那么大力气才终于让路西法臣服，怎么能白白转送给其他人？
许是十愿的目光过于露|骨，奥斯汀做了个奇怪的表情，轻声嘀咕了一句：“看样子，路西法大人也输的不冤……”
“什么？”
“没事，”奥斯汀又恢复成笑眯眯的模样，“既然您有这个打算，那我们赶紧行动吧。”
十愿没有再重复刚才的话，只拿眼神表达出同样的意思。
“虽然您已经取回了埃西斯的身体，但仍缺少灵魂，”奥斯汀解释道，“所以您需要从副本boss处取回所有的灵魂碎片，才能完成复生，离开恶魔游戏副本。”
“但需要注意的一点是，恶魔已经将路西法大人设置的魔咒解除，您已经失去了对boss们的吸引力，奥斯汀补充道，”也许一次失误便将导致您的失败。”
十愿的回答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好的。”
奥斯汀便知她心意已决：“那我们开始吧。”
他走到空间的中央，举起手，像是抹去玻璃窗上的一小点灰尘似的往空气中划了一下，可随着奥斯汀的动作，一道巨大的裂缝慢慢呈现出来，十愿深吸一口气，在风声凛冽的裂缝中看见熟悉的深渊。
“我的魔力不足，不能像路西法大人一样长时间维持通道，”奥斯汀在她旁边道，“所以每个副本的时间不会超过48小时，十愿小姐……”
他话还没说完，十愿先道：“好的。”
奥斯汀沉默了半秒，像是为了确认似的，再询问了她一遍：“您确定要这么做？其实我也可以帮助您脱离游戏，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毕竟这是路西法沉睡前对他的命令。
——“她一定会吵闹着来救我，“路西法的声音如同他杀死莫斯提马的动作一样冰凝冷酷，奥斯汀却从那双望向十愿的眼眸中瞥见一丝暖意，”把她的记忆消除，送回人类世界，“他轻声道，”让她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奥斯汀慢慢想，他的回答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是”啊……
而如今，十愿回过头，猫一样的眼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融入这副新的身体……不，奥斯汀为自己的想法摇了摇头，这本来就是十愿——埃西斯的身体，就像一个离家多年的人再度回到自己的屋子。
“我说……”在奥斯汀出神的时候，十愿仍盯着他，“如果把你从银河列车上拉下来，你愿意吗？”
这个假设甚至都没有在奥斯汀的脑海中浮起，他已经发现自己的脑袋在左右晃动了：“不。”
“我也一样，”十愿笑了一下，收回目光，轻声道，“要活在没有路西法的世界，还不如叫我去死。”
话音刚落，她已松开手，身体前倾，坠入深渊。
奥斯汀定定地看着那一抹紫色消失在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叹了口气，将空间裂缝收起。
要是被路西法大人知道了，也许自己的人头就保不住了。
奥斯汀苦笑了下。
可是，当看到那双眼，还有谁能拒绝十愿呢？
就好似一把滚烫的火，她是如此炽烈而热意，即便会受伤，却忍不住想要靠近。
就连路西法，他尊敬的大人啊，即使您如此决绝地想要斩断与她的联系，难道内心深处，不会存在一个细小的声音，希冀地，渴求地，等待着公主的救赎吗？
***
十愿从昏迷中醒来。
她不得不连续眨了下眼睛，才确认并不是自己失去了视力，而是周围环境过于黑暗，以至于她的眼上如同覆盖了一层黑色幕布。
“醒了”有人在她身旁悄声道，“你还真是顽强，好几次我都以为你要死了……”
这个声音属于一个年轻的女孩，只是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像是许久没有吃过饭似的。
十愿谨慎应了一句：“还好。”
随后她发现自己也半斤八两，更糟糕的是，她的声音像是一个信号，身体如同沉睡的机器被激活，开始传来阵阵痛意，肚中燃烧的饥饿感简直快遮住她的双眼，将脑中思绪燃烧殆尽。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蜷下身子，身旁的女孩却迅速抬起头，惊恐道：“他……他们来了……”
“谁……”
十愿才刚开了个头，就听到几米之外传来细碎的声响，黑暗中突然撕裂出一道口子，她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将门打开了。
与她被关在一起的女孩发出惊慌的呜咽声，拼命将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在十愿试图抬头前，一只带着皮革手套的大手先强硬地帮她完成了动作。
她落入一双琥珀色的眼。
——杜兰德公爵盯着她，玫瑰色的唇瓣微微一动。
“就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