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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077(二更)
    城中搜查的队伍跑到了暗巷中,却发现刚才他们以为的‘目标’其实是杂物的阴影。

    “怪了, 人呢?”

    孟武伯全副武装追出来∶“找到了吗!”

    “回族长, 没有。”手下不得不低头。

    季、叔氏担心∶“这可怎么办,要是让他逃回卫国大营, 我们的计划岂不是都泡汤了?”

    孟武伯眯起眼∶“他中了毒, 跑不远。”

    “第一,叫人守在卫国大营附近,一旦发现可疑行踪格杀勿论!”

    “第二……议和计划提早, 不能再拖了,我立马给季子写信。”

    .

    信枭扑棱扑棱,飞进了卫国王宫的大殿。

    它乌亮的眼睛盯着黑暗里, 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李燕玉撩开帐子, 看见了它。

    信枭通人性,她一把扑住它的翅膀,取下腿上的信筒——

    看见最新消息, 忍不住挑眉。

    李定邦出事了?

    .

    直到两天后, 李定邦的手下回来。

    大家这才知道, 李定邦出事了, 他压根没有回来!

    副将说∶“当时将军让我们先走,由他断后,我们就先走了。”

    “原本约好巨亿城外的北风坡见面,可我们在那等了两天也不见将军行踪。”另一个人说∶“还以为他回来了。”

    可他没回来, 没消息, 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慕容成说∶“那么大个人, 怎么可能人间蒸发?”

    “会不会被孟家抓了?”

    慕容野想起那晚的噩梦,当时他就觉得感觉不妙,这感觉居然落实了。

    李定邦真的不知所踪!

    “报——”

    传令小兵跑过来∶“殿下,季、孟、叔三族族长求见,想同殿下商量议和的事!”

    “好家伙,跟说好的似的!”赤金叫道。

    李定邦不知所踪,其余几个探子没探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在这个时候,三族明摆着是施压来了。

    “哒”一声,慕容野手中的笔叫他掰断了∶“有请!”

    .

    此时,远在楚国的叶邑。

    时月刚与家人逛完集市,除了买菜、买粮,又扯了三匹粗葛布准备制衣裳。

    正准备回去,远处忽然疾行过来一匹马,马上跨坐一个身穿白布衣的士兵。

    “咳咳!”十六将季益护在身后,还是让扬起的风沙呛到了。

    “好怪异的装束啊。”银杏给小季益擦脸,嘀咕道。

    的确,那士兵装束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事还在后头,他骑过以后,街上好几家摆摊的百姓纷纷开始收摊,有一户妇人甚至来不及把蔬菜收起来,就坐地号啕大哭。

    “咋办呐!咋办呐!”

    旁人安慰她∶“许不是你家三郎呢?快回家看看,担子别管了我们替你看着!”

    “这是怎么了?”时月等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叶邑的风俗?”十六也同样不解。

    等他们回到家,才发现隔着四五户人家的地方,聚集了一大堆人。

    村里的百姓还在三三两两涌过去,时月让银杏把两个孩子带进屋,自己跟十六前去一探究竟。

    这个村子还是比较富有的,一排排人家的院子整齐有序。

    时月家离出事的人家有五户,他们家外面围着一圈竹子一样的植物。

    走进她才发现,这哪是竹子,分明是甘蔗啊!

    楚国……居然有甘蔗?

    被他们当作竹子种植的是青甘蔗,表皮上有一层淡淡的白色蜡质,这户人家种成了一圈,用麻绳固定成“甘蔗墙”。

    其实甘蔗早在周朝就传入华夏种植,只是因为交通不方便,很长一段时间里只存在于南方。

    所以中原国家吃的糖主要是饴糖(麦芽糖),而非蔗糖。

    除了不是空心的和叶子不一样以外,青甘蔗真的有点像竹子,估计是被楚国的商人从南方带过来,当作装饰植物售卖了。

    时月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十六走着走着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月见,你在看什么?”

    时月翘起嘴角∶“没什么,发现一个好东西。”

    “这户人家是怎么了?”

    走近了他们才发现,这家人的女人们哭成一片,而男人们则蹲在屋檐下叹气。

    村长也来了,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将面前的老妇扶起∶“谢家的,你快起来!”

    妇人哭得瘫软,几个同族媳妇将她架着。

    “三郎没了,我也不活了!老天啊,你怎么这么狠的心,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啊!”

    这妇人正是刚才集市上坐在地上号啕大哭那个。

    村长也连连叹气,拄着拐杖站起来∶“明日叶公府上的小公子会来探望你,不能说的话不要乱说。”

    说完,村长看向谢家的一个年轻壮汉∶“大郎,看好你婶娘,别让她有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十六嘀咕道,随手拉了个刚从谢家出来的小媳妇∶“姑娘,你知道这家人是怎么了吗?”

    小媳妇已经梳了妇人头,叫他一句‘姑娘’弄得既高兴又不好意思∶“这户人家啊……”

    她压低了声音说∶“谢三郎是应召去挖河渠的,没想到被河神卷走了……哎呀后面的话我不敢说了。”

    “总之啊,他家是真命苦。”

    “谢家婶娘是寡妇,一个人拉扯三郎长这么大,没想到第一天上河工就出事了,这不是要她的命嘛……”

    那小媳妇跨上竹篮,叹着气离开了。

    “修河渠?”回去的路上,十六一直在嘀咕。

    “你忘啦,我们借宿叶家那天,墨先生问过叶黎兴修水利的事,当时他就面有难色。”时月提醒道。

    “啊,对对!”十六一拍脑壳∶“叶家一直在兴修漕运,但澧水多礁石,船触礁会沉,因此常常需要很多河工下去清理。”

    “谢家那个三郎估计就是这样没的。”

    时月点头∶“而且你看,那个白衣传令兵一来,百姓们都知道有不好的事发生,证明河渠上经常死人。”

    “嗯。”十六点头,回头望了一眼哭声阵阵的院子。

    “叶邑百姓的日子也不容易啊。”

    回到家,时月才发现前阶段请石匠凿的石磨和石碾送来了。

    十六对这个东西跃跃欲试∶“这就是石磨吧,我想试试!”

    石磨是用来磨豆子做豆腐的,但他们没能提前泡上菽豆。

    时月舀了一桶水来刷洗石碾∶“你要有空呐,今晚磨几十斤面粉出来。”

    “几十斤?咱们哪吃得了这么多啊!”十六嘀咕着,帮她刷洗起石磨来。

    “你刚才没听村长说吗,那个叶家的公子明天要来。”

    时月用丝瓜瓤子拼命搓着新石磨∶“咱们一直坐吃山空怎么行,十六啊,你的老本行呢?”

    “啊?”十六抬头,他的老本行?

    看病吗?

    傍晚,一家人吃了饭,银杏在洗碗,十六苦命地继续推磨。

    小棉棉被放在院子里的摇篮里,时月准备牵着小季益出门闲溜达。

    “银杏呐,你看着点棉棉,我带益儿出去走走。”

    银杏从厨房探出头∶“哎,奴婢知道了。”

    天还不是太暗,天边已经升起了月牙。

    晚风拂面而来,时月牵着小季益∶“益儿,你今天不高兴啊?”

    小季益一直低着头,闻言抬起眼看她∶“没……”

    四岁的小鬼头太矮了,时月干脆蹲下身∶“来,姐姐背你。”

    季益不想上∶“你腰疼。”

    时月笑∶“背你溜达一圈还是可以的,没这么弱!”

    最后时月还是让小季益上来了。

    村里不少人都在大树下乘凉,他们说着今天谢家的事,都忍不住叹气。

    小孩们在大人面前追逐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小季益早熟,他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什么是寡妇,什么是相依为命。

    就像他娘就是寡妇,而他和他娘就是相依为命。

    二人路过谢家的院子,他家已经扎起了灵堂,不少同族都进去拜祭。

    小季益忽然将脸贴在时月肩上,情绪有些低落。

    时月知道他是触景伤情了,摸摸小季益的手∶“我们进去拜祭一下?”

    小季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时月背进了谢家的院子。

    满满一院子都是人,不少人也认识时月——是那家青砖房里新搬过来的外乡人。

    大家都好奇地打量着她们,谢家大郎迎出来∶“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时月笑笑∶“我姓时,新搬来不久,这是我家孩子,叫季益。”

    谢家有不少小孩儿,大家好奇地看着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小男孩。

    “大家都是邻居,我们想来拜祭一下。”

    她说清楚来意,谢家大郎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时夫人,多谢夫人好意。”

    谢姓是村里的大姓,不少人暗暗点头,赞叹新来的这户人家很懂规矩。

    谢家灵堂很简单,丧子的谢大婶一脸悲痛跪坐在一边,几个半大女孩陪着她。

    时月恭敬地朝灵堂拜了三拜,小季益有样学样,也拜了三拜。

    二人拜完以后,时月带他向谢大婶也福了一福。

    谢家大婶虽然悲痛,该有的礼数还是齐全的∶“多谢夫人前来吊唁……”

    时月家是异乡人,原本不来也无人会说什么。

    但还是来了,足见其真诚,想融入这个村子。

    小季益望着伤心的谢大婶,忽然跟她说∶“你儿子……不想你哭。”

    他很少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发音又不太准,谢大婶先是被他吓了一跳,紧接着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更伤心了。

    “我宁愿死的是我……宁愿死的是我!”

    每一个母亲都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小季益拼命摇头∶“不,你活……你活……”

    几个女孩迎上来扶住她,谢家大郎也赶紧进来,将时月他们请出去,免得激动的谢大婶伤着他们。

    “婶娘太伤心了,吓着夫人了。”他觉得很抱歉。

    时月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牵着小季益∶“那我们先回去了。”

    “多谢夫人,改日谢家定登门拜访。”谢家大郎将他们送出去,又在门口望了一会儿。

    时月走到门口,看见密密麻麻的甘蔗林,终于不太好意思地开口∶“那个……你家的甘蔗能送我两棵吗?”

    “甘蔗?您说的是柘吧?”

    谢家大郎一愣,随即点头∶“柘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夫人想要随时来取就是。”

    说着,他随手拔了两棵,招来小儿子∶“帮夫人送回家去。”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拖走就好。”

    甘蔗的根系浅,尾巴大,时月抓着甘蔗的头,朝谢家大郎拜谢∶“多谢!”

    然后拖着甘蔗,带小季益回家去了。

    “益儿啊。”

    甘蔗尾巴拖拽在地上,沙沙作响。

    小季益见她辛苦,主动不要她牵手,抬头∶“啊?”

    “你娘肯定和谢大婶一样,也和你一样。”时月朝他笑。

    小季益不解,时月望着满天的星星∶“你娘啊,没准这个时候在天上看着你呢。”

    “你看最亮的那个星星。”

    季益抬头看向星空,时月蹲下身∶“我们卫国的传说啊,人死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看着想要好好照顾的人。”

    十六最近经常跟她说,小季益半夜会醒过来,然后就偷偷地哭。

    他一个大男人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装作不知道。

    四岁很小,很多事都不懂,可四岁也已经很大了,他知道什么是生死,什么是永别。

    小季益愣住了,望着满天的星空,大眼睛迅速蓄满了泪水。

    “娘……益儿、要娘……姐姐!”小季益一把扑进了时月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他不想报仇了,不想住大房子,不想做人上人,他只想要娘亲回来。

    可是娘亲回不来了,像他爹一样了,永远永远回不来了。

    时月单手将他抱起来,拖着长长的甘蔗。

    甘蔗“沙沙”作响,时月的声音愈来愈远∶“你今晚要不要跟我睡?”

    “我前几天发现啊,棉棉居然会打呼噜哦。”

    “别哭啦,小哭包,你以后还有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