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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邪祭13】生产
    除夕过后, 没多久便是元宵节。

    盐城因是关口城镇,人流量多且大,可常住人口却算不上多。

    因此元宵节的灯会, 只能说一句热闹,反而比不得每年的仲夏乞巧节。

    因着雪太大,楚凌霄拘着没让已经越发显怀的秋容出去,惹得秋容很是气闷。

    算上此生,已是三世的夫妻,要论如何哄他家的傻鸟小妻子, 楚凌霄还是十分在行的。

    让王管家请来两位盐城颇负盛名的扎灯人,十五这晚上云鹤别院迎来了十年来最热闹的一晚。

    各种各样的纸灯笼高低有序的挂满了整个别院, 别说年轻的丫鬟小厮了, 便是守门的大爷后厨的老厨娘, 都忍不住带着老伴儿牵着孙子孙女到院子里转悠。

    此间灯火通明,更是引来了不少周围的平民张望逗留。

    王管家来禀, 楚凌霄干脆就让他们开放了前院,并按照城里的元宵灯会习俗,挂上了猜谜的纸条,再拿些小物件当彩头。

    因为大雪或者路途太远没有去城里逛灯会的附近平民甚至佃农都呼儿唤女携老扶幼来凑热闹, 楚凌霄带着秋容也去前院转了两圈, 秋容果然重新高兴了起来。

    也是自这日以后, 云鹤别院所在的整个漕田乡都知道了楚员外有多钟情于失散多年的太太, 不少感念楚员外仁善的村民都商量着准备在小东家出生的时候送些个红鸡蛋过去祝贺。

    秋末时楚凌霄把小妻子带了回来, 等到来年四月,正是北国草长莺飞时, 楚凌霄即将迎来第一个孩子的降生。

    这一次对楚凌霄来说,是不一样的。

    第一个世界时, 楚凌霄对孩子并没有多少感情,陪伴着小妻子生产之时,不说担心孩子,听着傻鸟惨叫痛呼声时,楚凌霄甚至对孩子生出了由衷的抵触厌烦。

    若不是傻鸟喜欢孩子,年满二十后更是成日里摸着自己肚皮唉声叹气,还偷偷背着他吃“助孕药”,楚凌霄是绝对不会让她经历生产之痛,更别说是两次。

    第二世,初见时楚念就已经十岁了,楚凌霄对他既有陪伴小妻子十年的感谢,也有被小妻子督促着不得不背负的责任感。

    而现在,初见时是个傻呼呼的小鬼,又是因他之故,才陪伴着小妻子当了孤魂野鬼,楚凌霄如今是爱屋及乌,小妻子身上的一切都是他所珍爱的。

    如此一来,从小妻子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楚凌霄也生出许多感触与紧张。

    临近产期,楚凌霄每日都要给小妻子把脉,还特意买了书回来刻意钻研女子生产方面的医术。

    于是每天早上起床之前,晚上睡觉之前,楚凌霄都要好好给秋容摸摸肚皮,确定胎儿朝向。

    这两日,楚凌霄摸着肚子已经发现孩子渐渐调转方向,开始往下坠,这是即将临盆的征兆。

    府里早就找好了擅长妇科的大夫,并三名经验老道的稳婆,王管家也被楚凌霄叫来再三叮嘱要布置好产房,小厨房也要随时准备好老母鸡熬煮的鸡汤及热水。

    越发紧张的准备之下,中午吃过午饭,楚凌霄刚扶着小妻子在院子里如常饭后散步。

    走了两圈,楚凌霄正要哄她去休息,秋容忽然一躬身,一手攥紧了楚凌霄的胳膊,一手小心翼翼捂住圆滚滚的肚子,脸上表情茫然中透着疑惑,半晌没说出话来。

    楚凌霄吓了一跳,往她肚子上按,察觉胎儿已经彻底落入盆骨,心头一跳,也顾不上其他,顺手往下,果然在小妻子腿侧摸到了渐渐浸染的湿濡。

    “别怕!”

    楚凌霄自己紧张得头脑有瞬间的空白,嘴上却已经脱口而出让她别害怕。

    稳了稳情绪,已经喝了大半年药却还是日渐憔悴的楚凌霄没敢托大,不确定如此状态的自己能把小妻子抱得稳妥,于是高声喊来守在院门口的婆子丫鬟。

    这几日云鹤别院的下人们虽然顿顿加餐,可因为老爷再三叮嘱要绷紧了皮子待命,一个个没长胖,反而都瘦了些。

    此时听见老爷的呼喊声,下人们没慌,反而有种心头大石头终于落下来的安心感。

    下人们有条不紊地把太太扶进每日都晒太阳通风打扫更换被褥帐幔的产房,又有三名身带职责的下人分头跑去喊了管家大夫稳婆。

    不过盏茶的功夫,本来没第三个人的正院就来来往往的人忙碌起来。

    霍青早就在第一时间跑去确定了大夫稳婆及时到位,这会儿大夫在产房外间待命,三名稳婆守在太太身边,王管家指挥着小厨房熬汤烧水。

    霍青没事了,回头一看站着直打晃的老爷,赶紧就跑去搬了张椅子安置在产房外,“老爷,快坐下。”

    楚凌霄身子虚,始终处于补不及散的状态,始终在透支身体根基。

    这会儿他也不逞强,半靠着霍青踉跄着走到椅子前坐下,才算是有了余力去想别的,“刘大夫进去了?”

    霍青躬身:“进去了。”

    楚凌霄:“小厨房里东西都准备好了?”

    霍青抬头看了看王管家那里,点头:“准备好了。”

    楚凌霄眯着眼,被下午的阳光晒得有点头晕:“小少爷要用的衣服襁褓,也都送进去了?”

    霍青肯定地再次点头:“刚才稳婆已经带进去了,另外还有两个奶娘跟着。”

    楚凌霄缓缓吐出一口气,没再问什么,只是靠着椅子,眼睛半眯地盯着产房房门出神。

    妇人生产,一般都没那么快,秋容在产房里被三位经验丰富的稳婆照顾得很周到。

    羊水刚破,阵痛还没到那个点儿上,稳婆让奶娘帮着扶太太下床稍微走动,又喂了碗易消化的吃食。

    痛得越来越频繁后,三位稳婆分工明确地开始给秋容接生。

    等了许久,等听到里面传来小妻子隐忍的痛呼声,楚凌霄坐在椅子上依旧纹丝不动,可眼角眉梢却被额头滑下来的汗水浸透,发丝凌乱地贴粘在脸颊上。

    这是霍青第一次看见老爷如此狼狈的模样。

    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看见老爷如此紧张在意,也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生怕发出点动静惊扰了老爷。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

    楚凌霄没回头,那人犹豫了一下,就跟霍青说了。

    霍青摆摆手让对方下去,自己则躬身凑到楚凌霄身侧,轻声禀道:“老爷,天一道长回来了,刚进门就嚷嚷着府里有什么古怪。守门的老王头知道太太在生产,怕冲撞了太太,所以自作主张,把天一道长暂且安排在了前院客厅里。”

    霍青原本以为老爷不会有什么反应,却没想到像石雕坐了这半晌的楚凌霄突兀地就站起了身,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天一道长回来了?”

    反应过于强烈,不过霍青转念一想,觉得老爷应该是在意道长说的“府里有古怪”这个话。

    现下太太正是紧要关头,若府里真有个什么古怪坏到太太头上,老爷可不该紧张在意么。

    霍青脑子里胡乱想着,一边点头准备答话,可楚凌霄已经先他一步转身就阔步往外走。

    霍青连忙要跟上去,楚凌霄却摆摆手,让他留在这里:“太太有什么事立马过来告知我。”

    霍青站住脚,年纪轻轻就皱巴着一张脸回头朝产房的方向叹了口气。

    自从有了太太,老爷变化忒大了。

    霍青有点失落,觉得老爷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没有负累,面对任何事都成竹在胸的英明模样了。

    当然,哪怕是现在这个为太太熄了勃勃野心的老爷,也还是很英明神武的。

    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心里想老爷坏话的霍青连忙进行弥补,完全忘记了老爷如今病秧子的模样与神武丁点儿边都搭不上。

    楚凌霄步履匆匆,一路上头脑中翻滚的全都是天一道长所说的“古怪”。

    今日如此巧合,由不得楚凌霄多想。

    如此想着,楚凌霄忽然脚下一顿,沉吟片刻,转身又往回走。

    回到忙乱的正院,楚凌霄没顾得上惊诧跟过来的霍青,自顾自回房间,从百宝格上摸到一瓶药丸。

    转身绕过跟上来的霍青,楚凌霄走路带风,直奔产房。

    “啊――老爷怎么来这里了!”

    “如此污秽之地,老爷万万踏足不得!”

    产房外间的丫鬟婆子们看楚凌霄气势汹汹,还以为老爷要进来,连忙呼喊着阻拦。

    楚凌霄站在门口就没再往前了,等负责产房里调度的管事婆子出来,这才将手里的药瓶递过去,吩咐道:“把这个交给太太,就说是我从贵妃榻旁的百宝格上拿的。”

    管事婆子是个严谨寡言的人,听了楚凌霄的话,半个字也没多问,接了精致的青瓷瓶,一福身,就转身重新进了房间。

    因为瓶子过于精致小巧,楚凌霄也全程都没说里面装的东西与药物有关,守在外间的刘大夫并未多想,只是起身向他拱手施了一礼。

    楚凌霄暗暗吐出一口气,此时方才收敛了过于外漏的情绪,郑重其事向刘大夫回礼:“今日就劳烦刘大夫了。”

    刘大夫笑着再回礼:“是老夫的职责,原外郎无需如此多礼。”

    说是这么说,可被仁善之名远扬的楚员外如此尊重着,刘大夫还是十分高兴的。

    又跟刘大夫寒暄了两句,确定产房众人都没受影响,楚凌霄松了口气,整理好情绪表情,这才一手背负在后,一手捏着手帕捂着嘴轻轻咳嗽着迈步缓缓离开了。

    这次还是没有让任何人跟着,可跟刚才相比,楚凌霄就显得从容不迫了许多。

    天一道长还是当初那样邋里邋遢,衣服像是永远抻不平展,皱皱巴巴,如同老太太腌在坛子里的霉干菜。

    衣服上头上,也总是有丰富多彩的点缀,或是泥巴印,或是草汁,或是杂草枯枝卡在头发里。

    此时在厅堂里坐着呼噜噜一口气喝光两盏茶,又等了一会儿,天一道长屁股下面就像事放了锥子,坐不住了。

    屁股拐来拐去,脑袋也扭了好几圈了,发现厅堂里除了他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天一道长干脆就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开始在厅堂里踱步转悠。

    楚凌霄过来的时候,天一道长已经在厅堂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前探头探脑,明摆着有直奔后院的蠢蠢欲动之心。

    楚凌霄脚下一顿,而后苍白的脸上露出个温润浅笑来,上前拱手施礼,“道长好久不见,未料今日总算是再见到您了。”

    说罢,禁不住春末尚且还带着些许寒意的微风,楚凌霄不等天一道长回礼就用手帕捂着嘴低眉咳嗽起来。

    天一道长脸上都笑都还没来得及展开,见状眼睛一瞠,蹦跳着就上前抓住楚凌霄的手腕给他把脉。

    楚凌霄也不拒绝,全然如了他的意随他摆弄折腾。

    天一道长胡子拉碴的脸上神色有点不好看,有羞愧,有心虚,“咳,这是上次被那女鬼伤了肺腑,还没补起来。”

    揪着胡子想了又想,天一道长恨不得抓耳挠腮想出个一口气就能给楚凌霄补回精气神的法子来。

    要知道楚凌霄受伤,可都是因为他贪杯才搞出来的,当吃楚凌霄还险些丧命,天一道长本来都已经忘了。

    踏进云鹤别院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了,可天一道长琢磨着都这么久了,怎么说也该好了吧?

    结果楚凌霄非但没好,反而还有顽疾缠身之象,这可把天一道长给为难死了。

    楚凌霄咳嗽不止,看他面露愧色,反而善解人意地勉强忍了咳意,声音沙哑地勉强反过来给予安慰:“道长无需担心,我这是最近不小心感染了风寒,你也是知晓的,今冬天气格外寒冷,如今倒了春天,气候也时好时坏,城里医馆每日的伤寒药可卖出去不少。”

    天一道长叹了口气,嘟囔道:“你以前身体可好得好,要不是......”

    楚凌霄突然出声,打断了天一道长的话,转移话题十分明显:“道长这是打哪里来,又准备往哪里去?”

    天一道长颇为感慨地看了看楚凌霄,打心眼儿里认定了楚凌霄是个大好人。

    如此,天一道长自然是掏心掏肺半点隐瞒也没有:“之前我不是去了龙虎山嘛,灭了女鬼后,我就遇到了在村里作乱的恶鬼。随后我又被村民邀请,去另一处帮他们杀一只专门下山害人的虎妖......”

    短短大半年,天一道长就经历了许多事。

    不过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常态,不足为奇。

    说到最后,天一道长总算想起自己路过此地,特意进来的正事:“我恰好路过此地,听人说你找回了失散十年的妻子,还有了即将临盆的孩儿,于是老道就想来看看你。没想到刚到门前,就发现你府里有股很是古怪的气息。”

    楚凌霄皱眉,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为何会有古怪之气?那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