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们这样，是谈成了？”
玉子羡过来，拉住高云端的手，感觉到她手上冰冷，整个包在了手里。
高云端眯着眼睛笑，点点头：“是呢，张大嫂答应了，明年两亩地。”
张寡妇现在种着的是原来张三生家里的地，一共十亩，平常她自己自然是种不过来的，有一半都是荒着的，张寡妇答应的两亩，是最好的两亩。
玉子羡点点头，也没再多问，拉着高云端往回走，高天宝本来想跟着他们进去，可到了门口又停住脚步。
“哎呀，我娘让我给村口瞎子叔送柴火钱过去，我给忘了！”
说完，高天宝转身就跑。
三婶家有一小片树林就在瞎子家前面，往年冬天烧火用的都是干了的秸秆，可今年闹蝗灾，秋收后那些秸秆直接就在地里烧了什么都没留，冬天里也烧火的了，只能砍些树枝回来。
三婶和高天宝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捡一些小树枝还行，大一点的都弄不回来，就让瞎子帮忙，然后给点柴火钱。
瞎子……
上次吵架之后，好像好几天都没去瞎子家了。
她不是个记仇的人，吵架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可是上次的事情，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一时间就这样别扭着，两三天都没去瞎子家。
而朱光友夫妇，那天似乎在宗寺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走了，是里正让他们走的，为什么走了，高云端也不知道，事情似乎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这次做的花生糖味道很好，要不，给瞎子拿过去一些？”
玉子羡似乎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她别扭着，他就替她开口。
高云端抬头看向玉子羡，眼睛一亮，可很快又暗了下去：“都吵架了，为什么还给他？我上次拿过去的梨花酒都差点让他摔了！”
想起来心里还是很气，又没得罪他，至于嘛！
“可到底还是没摔，更何况，你还生瞎子的气，可这些天大黄都不让梁西亭他们进村了，大概是嫌你不给它带吃的过去。”玉子羡眼睛里含着笑。
要说大黄，还真是成了精的，这家伙好像能听懂人说话，还有自己的小脾气。
它平常跟高云端亲近，却对梁西亭那波人不怎么喜欢，给东西吃也不喜欢，要不是上次高云端遇上事儿，它才不会让梁西亭牵着。
高云端跟瞎子吵起来，最紧张的是大黄，它也不知道该站哪边，那么大一狗，竟然出现了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表情。
这两天高云端没去瞎子家，大黄自己偷偷跑来找她，却被高天宝拉了回去，现在正在家里闹别扭，大概是生了高云端的气，梁西亭他们来都不让进村。
想起前天梁西亭又被大黄追得爬在树上不敢下来，高云端就感觉一阵头疼，这真么缺德狗啊！
“行吧，正好前两日的粗饼还有点剩的，给它拿过去吧。”
高云端别扭开口，说完，又更正道：“我只是给大黄拿吃的去，可不是要跟他和好！”
庆云县地处偏北方，习惯吃面食，家里人多，平常烙饼都会多做一些，但是冬天食物反复加热后容易硬，人不能吃了，就给猪狗吃。
玉子羡瞧着她这拧巴又可爱的模样想笑，可也知道她脸皮薄，到底还是忍住了，没笑出来。
“好，我们是给大黄拿的。”他连连附和。
高云端这才趁着雷氏没注意，进了厨房，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小包。
两人朝瞎子家走，一路上，别人家门口已经贴了对联，虽然大家不一定都认识上面的字，但是红色看起来就是喜庆，不认识字也知道上面写的是吉祥话。
等到了瞎子家门口，那股喜庆热闹的气儿就没了，门口什么都没有，院子里还是跟以前一样，虽然看起来很干净，可是树上也没有红灯笼，空空荡荡的，只有一条大黄狗占据着霸主的位置。
不知是闻到了肉菜汤的味儿还是感觉到了高云端的气息，两人还没到门口，大黄一下子从窝里窜出来，朝两人过来的方向摇尾巴。
“大黄，别叫！”
高云端还别扭着，不想让瞎子听见，紧忙朝大黄做了个手势。
大黄立刻就不叫了，乖宝宝一样蹲在门口等着他们，等两人到了跟前，它直接冲着高云端手里的包裹就去了。
这家伙还真是冲着吃的来的！
高云端嫌弃的瞥了大黄一样，然后将藏在包里的冰和菜汤拿出来，菜汤是昨晚吃剩下的，是用之前的鸡汤做的，里面没有肉却带着香味。
冷硬的大饼敲碎用热水泡上，然后将菜汤洒在大饼上，看起来很可怜的食物却让大黄开心的在院子里撒欢乱跳。
这个连人都几乎吃不饱的时候，大黄能吃上这么一顿，也算是远近这一帮狗群里的土豪了。
高云端和玉子羡背对着里面站着看大黄吃的欢快，这时，伸手传来门帘掀开的声音，瞎子出来了。
扭头看到瞎子，高云端下意识的反应是要走，可还没动，就听瞎子先开口：“屋里有刚收的木炭，走的时候过来拿一些。”
他的声音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模样，说完，转身又进了屋里。
冬天天气冷，除了厚厚的被子，最主要取暖的东西就是木炭，冬天之前众人会在树林里砍树，粗|大的树干烧成炭火留着冬天碳炉取暖用。
瞎子平常不跟人交流，都是自己砍树自己烧炭，前面就是树林，木炭倒是不缺。
高云端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扭头看玉子羡，只见玉子羡笑了笑，过来拉住她的手。
“外面冷，进去吧，有热水喝的。”
说着话，他拉着高云端的手往里面走，果然，两人进门就看到前厅屋的桌子上有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靠着门的角落，还有一大堆黑乎乎的木炭。
高云端扭头朝瞎子看一眼，随着玉子羡进了屋，两人依旧坐在平常坐的地方，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差别，只是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瞎子眼睛看不见，端着水杯喝水也不说话，他不说话，高云端也别扭着不开口，倒是玉子羡看看瞎子又看看高云端，先替他们开口。
“听说前两日梁西亭他们过来被大黄赶回去了？”玉子羡面向瞎子。
“嗯！”
瞎子应声，喝一口水，说道：“大黄这两日发脾气，见谁都咬。”
他说得平静，好像跟他没关系一样，亦或者，他的狗见谁都咬，他还挺得意？
说起来，他似乎是挺得意，朱光友夫妇第二天又过来的时候，大黄直接就动嘴了，两人连门都没进，这倒是瞎子要的场面。
高云端捧着水杯，看起来是在喝水，眼睛却时不时朝瞎子看一眼，就听玉子羡又开口。
“眼看着就到年关，家里的粮食可还够吃？”玉子羡说着话，朝高云端挤挤眼睛。
“够的，上次梁西亭他们过来，人没进门，留了粮食。”
瞎子说得风情云端，说完，低头喝了一口热茶，高云端却一个没忍住。
噗——
茶水如口吐莲花一般喷出来。
玉子羡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紧忙将帕子给她，伸手在后背帮她顺气。
高云端缓过一口气，看向瞎子，唇畔忍不住抽了抽。
这么看来，梁西亭他们送了粮食过来，刚把粮食放下就被大黄追得上了树？
呵……
想着当时的画面，高云端还真有些心疼梁西亭那帮人，真是一群可怜的孩子。
瞎子转向高云端的方向，明明眼睛里只有眼白，却似乎能看见一样，幽幽开口：“喝个水，怎么还能喝进鼻子里？”
刚才高云端那口水的确呛进了鼻子里。
高云端刚缓过一口气，没好气朝瞎子瞪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人家好心给你送粮食，你却让大黄咬人，真是没良心！”
就是没良心，这个臭瞎子一天天的就知道摆着一张冷脸！
瞎子那张冷脸上的表情动了动，似乎犹豫了一下，开口：“我没让大黄咬人，是你一直不来，大黄闹脾气。”
他语气依旧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平平淡淡的，挺起来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梳理，也就是熟悉了之后才知道他本来就是这样。
听着他的话，高云端面上一滞，就感觉刚才缓过来的一口气又压在了喉咙。
合着，怪她咯？
这个臭瞎子，不光没良心，还鸡贼！
“谁叫你吼我来着，你不跟我吵架，我能不来吗？说到底都是怪你脾气臭！”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玉子羡扭头看她一眼，忍不住看口气，这一次，他没拦着，只坐在旁边喝水看戏。
左右这两人已经在僵持了，依照现在这个情况，说不定吵一架就好了，这样想着，他反而往后面退了一步，任由高云端冲到瞎子跟前，大眼瞪小眼。
不对，应该是大眼瞪白眼。
瞎子被高云端呵斥，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喝了一口气茶。
“你说我脾气臭，那就是我脾气臭，左右吵也吵了，那现在和好吧。”
说完，瞎子抬起头来，明明眼睛里只有白茫茫一片，却好像能看到一样，他一抬头，倒是让高云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