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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炙热
    酒店房间分散开来, 玩得实在太晚再疯的同学也开始困了,周忆之和袁枚提前回了房间,她酒店房间在八楼, 薛昔把她们送到房间门口,把一袋子零食递给周忆之,对她道:“早点睡,晚上别玩手机了,明天早上自助餐时间是七点到九点,起不来给我发短信。”

    周忆之接过零食袋子, 心血来潮地问:“明天要不要早点起来看日出?”

    薛昔还没说话, 蹲在地上翻找洗面奶的袁枚先笑出了声:“日出?忆之, 你先起得来再说吧。”

    “天气预报不准, 明天不一定有日出, 可能又要下雪, 晚上多盖点。”薛昔说完,走进去把壁橱里多余的羽绒被拿出来,往三个姑娘床上一人扔了一床, 问周忆之:“哪边是你的床?”

    周忆之走过去, 指了指靠近卫生间那一边。

    薛昔把羽绒盖毯大力抖开来:“先多盖一点吧, 免得着凉, 晚上热再掀掉。”

    周忆之见袁枚一直朝着自己和他看,莫名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好。”

    薛昔又检查了一下她们房间的窗户,被周忆之推出了门。见周忆之有点犯困了,他让她早点洗洗睡, 等她进房间关上门, 他才转身下楼。

    *

    周忆之洗漱完,爬上床玩了会儿手机就睡意来袭, 袁枚和另一个回到房间的女生在笑着说什么八卦,她全都没听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睡了过去。

    哥哥说的没错,晚上果然有点冷,睡前周忆之还听见玻璃窗外寒风呼啸。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开始纷纷扬扬地卷起一些小雪。

    这雪越来越大,甚至有淹没整座山的趋势。

    周忆之半夜有些口渴,支起上半身摸到床头边有保温杯,好像是薛昔留下的,她将保温杯拧开来,里面果然有温度恰到好处的开水。

    她小口抿了口,润了润嘴唇,才又重新躺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周忆之右眼皮忽然没由来地跳了几下。

    她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右眼,但睡意昏沉,没有多想便睡过去了。

    *

    第二天周忆之是被吵醒的,沉睡之中听到房间外面有人敲门,有同学进来说话,语气透着焦灼和严肃,接着走廊外面有跑动的声音,还有人一直在打电话。

    她刚要努力睁开眼皮,袁枚就把她叫醒了:“忆之,快起来。”

    周忆之坐起来,看见袁枚脸上满是担忧,立刻就清醒了,问:“怎么了?”

    袁枚说:“早上带队老师联系大巴车司机,本来约好了今天下午一点来接同学,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和那边联系不上。昨晚开始下大雪,外面积了厚厚一层,车子可能在路上路滑出了什么故障。”

    周忆之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走到窗户边上,果然看见外面雪下得大得很。

    车子开上山的那条道路被积雪覆盖,有些树被压弯了横断在路面上。

    这种天气,车子上不来也很正常。

    袁枚道:“刚刚是班长过来通知,让咱们不要到处乱跑,先待在酒店里。”

    房间里另一个女生略有些着急:“会不会今晚下不了山了?那明天还怎么去学校?”

    袁枚趴在床上玩手机,笑道:“大不了明天集体旷课呗。”

    周忆之看了会儿外面的雪,拉上窗帘,去洗手间了,她倒是不担心什么时候回家的问题,就是眼皮子一直跳,让她心里莫名有几分隐隐的焦虑感,这种感觉又说不上来缘由。

    周忆之回想起上辈子班上也是来这里团建,虽然她没来,但是她记得并没有出现这样天气预报不准、大雪忽然封山的事情。这一世时间有所不一致也就算了,忽然出现这么一件不太好的事情,难免让她心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不过也就是大雪封个山,等雪融化了就好了,能出什么事情?大不了在山上多待几天,酒店里还有温泉。周忆之这么想着,眉头很快松展开来。

    她叼着牙刷走回房间,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给薛昔发了条信息。

    但等她洗漱完,哥哥也没回。

    周忆之扭头看见袁枚她们都去自助餐服务厅吃早饭了,于是也拿着手机跟着一块儿下楼。过了会儿她都快吃完了,微信也还没收到薛昔的信息,周忆之不由得关了手机屏幕,抬眼在自助餐厅找了会儿,没找到。

    周忆之右眼皮又轻轻跳了跳。

    回到酒店房间后,她给带队老师打了几通电话,但是电话占线,明显那边也很忙。

    过了会儿袁枚匆匆从班长那边回来,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来,说:“我打听了下,好像是车子上山时那条路封了,但另外一条路已经被清理开了,于是司机从那边上山,但是他之前没走过那条小路,开岔了道,带队老师带了咱们班上几个男生去接人了。”

    周忆之闻言,登时就站起来了,问:“接人?他们几点走的?”

    袁枚看见她脸上的神色,愣了一下,说:“班长说清晨五六点。”

    现在都已经十点多了,还没回来。周忆之情不自禁开始穿外套往外走:“班长有没有说他们走了哪条路?”

    袁枚立刻拉住她:“忆之,你急什么,能有什么事?再说了,山上路不好走,你难道还要去找你哥不成?”

    周忆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下意识就想去找人。

    她顿住脚步,转身按了按自己右眼皮。

    也是,能出什么事,哥哥只是离开酒店几个小时没回来而已,自己至于这么担心吗。再怎么说他也是一米八几的大男生,还是和带队老师一行人一块儿去的,可能也就是山上信号不太好,一时半会儿没接到自己电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早上起来一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袁枚见她在床上坐下来,松了一口气,说:“你也别太担心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嗯。”周忆之笑了笑,说:“谢谢。”

    她随手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换了几个频道,便看到屏幕上正在播当地新闻。

    屏幕上白茫茫的大雪当中,她和袁枚都听到主持人正在播报“山体滑坡石头滚落”的声音,镜头切换到公路上,远远能看到几辆车被砸出坑,其中有两辆是白色的大巴车,只是镜头太远看不清型号。

    周忆之看着有人被从砸得稀巴烂的车子里抬出来,脑子里短暂地空白了两秒。

    袁枚和另一个女生盯着电视屏幕,也吓坏了:“这是我们山脚下?这车不会是我们班上的班车吧?带队老师他们――”

    “不不不,别乌鸦嘴。”袁枚脑子里一团乱,声音都有些抖:“哪里会那么巧?”

    她手机响起来,她握着手机对周忆之说:“班长打电话来了,我出去接一下。”

    见周忆之脸色煞白,不吭声,她心里也突突跳个不停,赶紧转身出房间了。

    周忆之盯着电视机,努力辨认那几辆车的车牌号,但是因为镜头太模糊,还有雪花和雨水冲刷在镜头上,很难看清楚。

    她手脚一片冰凉,全身像是被按进雪地里一样。

    的确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但是,万一呢――周忆之眼皮子狂跳不已,她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就看到过大雪压山山体滑坡的新闻,可当时因为和周忆之没什么关系,且学校冬季团建的时间也刚好和这件事错开了,于是周忆之根本没放在心上,每天随手打开电视新闻那么多,谁会一条条将时间地点都记住?

    周忆之觉得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像是要发生了。

    她一直就觉得自己又没做过什么好事,怎么会这么幸运地拥有了重来一世的机会,可以弥补上辈子的遗憾与后悔,拥抱最珍惜的人?如果本身这场重生就是意外,只是偷来的一段时间呢?

    一瞬间,上辈子得知哥哥死于空难时的那种阴影感又来了。

    周忆之理智上想要让自己保持冷静,等待消息,但很多事真的到了那一个瞬间,是完全没办法保持理智的。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手脚发颤地往外走了。

    袁枚在走廊上打电话。

    还没说上两句话,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去,看见周忆之脸色状态很差,她吓了一跳。

    周忆之把电话接过来,问了班长薛昔他们是从哪条路下山的,问完就把手机还给了袁枚,转身朝电梯那边跑去。

    袁枚快走了几步要跟过去,但她一下子就消失在走廊了。

    电梯还停留在一楼,周忆之疯狂地按着电梯楼层。

    电梯隔了好一会儿才上来。

    周忆之冲下去,酒店大厅也有很多人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神情都带着焦灼,显然也是看到了新闻。

    周忆之将羽绒服帽子一戴,就冲出酒店,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下山的路口走去。她手脚冰凉,完全毫无知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只觉得无法呼吸。

    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万一这段时间只是给自己延续了一点做梦的时间怎么办?

    周忆之沿着路朝着飞快朝下走,摔了一跤又立马爬起来。

    帽子被吹掉了,冷风灌进来宛如刀子,没有察觉。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可能只有几分钟左右,因为没走出多远,但在她看来这几分钟也太漫长了,像是过了好久。

    前面的脚印被她踏上去,鞋子里早就进了冰水了。

    她忽然听到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不由得眯起眼睛朝前面看去,因为天光太暗,天上下雪,看不太清,周忆之打开了手机后面的手电筒,朝那边照过去。

    那边一行人也拿了手电筒,光落在她身上。

    周忆之什么也没看清,被晃到了眼睛,不由得抬手挡了一下。

    接着有个身影忽然朝她奔跑过来,这身影很熟悉,周忆之抬眼望去,见薛昔拿着手电筒,从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大步流星走过来。

    不一会儿他就走到了她身边,像是有些愕然:“忆之,你怎么跑出来了?”

    周忆之没法解释。

    她抓住薛昔的手臂,眼泪忽然就毫无征兆地流下来了。

    “怎么了?”薛昔声音忽然就哑了,他顾不上身后有老师和同班同学,径直将她拥抱进了怀里,并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戴在她脖子上:“出来也不戴条围巾。”

    周忆之将脸埋在他怀里,这才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能呼吸了。

    薛昔握着她的手搓了搓:“你手太冰了。”

    “我就是,太担心了,我……看到了新闻……”周忆之忽然哽咽了,她没用地抹了下眼泪,哽咽得说话都像是打嗝:“我怕重生是假的,一觉醒来你就没了。”

    事后很多次周忆之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这天很丢人,很不冷静,很没有必要去找人。可事实上很多时候事情发生在自己最重要的人身上时,根本无法保持冷静。身体已经代替她做出了反应。

    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如果真的只有对眼前这个人的占有欲,那么为什么她会害怕得犹如失去了整个世界一样。

    薛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意识到,周忆之说的喜欢他,可能真的是真的。

    也许一开始是出于愧疚,出于不甘心,出于想要抓住浮木的心情,但是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可能是真的,对他产生了真正的感情。

    薛昔的呼吸有点急促。

    他将周忆之的羽绒服帽子罩在她脑袋上,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在她耳畔道:“不会的,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心里有疯狂的喜悦,但这一瞬,更多的是对怀里的人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