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等挂了电话后, 楚凝问道：“怎么了？”

    纪扬灵刚刚打电话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收起手机：“程飘飘不见了。”

    楚凝一愣：“她不是昨晚才生下孩子吗？”

    一个刚刚生产的产妇，身体正虚弱, 会跑到哪儿去呢？

    纪扬灵摇摇头：“她这几个月, 安静到有些不正常, 好好安胎，好好吃饭。本来在文羽离开时造成的虚弱，也很快养了回来。”

    纪长柏偶尔还去看看她，当然, 主要也是看孩子，而施香瑜现在身体不好, 一眼都不想看到程飘飘。

    程飘飘这几个月格外沉稳, 可就是越这么沉稳, 越显得不正常。

    她要是对纪文羽有感情，怎么会一点不悲伤呢？

    可她要是对纪文羽没有感情, 也该担心自己生下孩子后的处境。

    楚凝不会放过她, 纪家人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她才跑了吗？

    但楚凝总觉得不是这样的, 程飘飘不像是对纪文羽毫无感情。

    “我先回纪家，你……照顾好自己。”纪扬灵声音轻轻。

    楚凝点点头，神情坦然：“你也是。”

    纪扬灵转身离开。

    他其实已经很少和楚凝接触了，这一次过来本也是为了公事, 后来两人就聊了聊。

    纪扬灵知道, 楚凝现在心里有一个男人, 她在找、在等那个男人，而与那个人相比, 他早已配不上楚凝。

    从纪山姜回纪家开始，所有人都说他不如自己。

    其实他一直比自己好, 他更勇敢、更果决，也更坚定。

    他认定了楚凝，这辈子都不会改变，纪扬灵除了爱楚凝，还有一堆责任和义务。

    尤其是纪老爷子还在医院吊着命，整个纪家都需要他撑起来，责任更重，更不能放肆。

    纪山姜心里只有楚凝，一切都没有楚凝重要，这样的人应该拥有幸福，也应该拥有楚凝的爱。

    可是那应该拥有爱的纪山姜――你到底在哪儿？

    -

    饭桌上正在吃饭。

    傅齐修脸皮厚，楚秀珠不让阿姨做他的饭，他就自己带饭，反正一定要和她们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傅家现在几乎没人，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不想回傅家，也正常。

    以前傅家饭桌上不怎么说话，虽然纪山姜现在不在傅家山庄，但他带来的习惯还在――

    饭桌上也很热闹。

    “妈妈，小铃铛偷偷把胡萝卜掉在了地上！”傅元锦瞪大眼睛，指着小铃铛，告状。

    几个大人顿时看向小铃铛，她低着头，鼓着脸吃饭，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但他们都知道，这丫头已经听得懂了，她现在已经聪明了很多！

    楚凝夹了两块胡萝卜在她碗里，露出笑容：“楚凝说过，要是不小心掉在地上，就要补一块，要是自己丢了的，就要吃两块。”

    小铃铛包子脸更加鼓起。

    元锦哈哈大笑。

    这时候，纪扬灵打了电话过来。

    楚凝知道纪扬灵不会随便打电话，她皱了皱眉，拿起电话走到后院去接。

    “扬灵，怎么了？”她问道。

    电话那头很安静，半响，纪扬灵声音有些复杂――

    “程飘飘死了。”

    楚凝微微一愣，脸上带着诧异：“怎么回事？”

    纪扬灵的声音很轻，带着莫名的感触，他说――

    “她今天在文羽死的地方，她把自己活活烧死了。”

    楚凝愣住。

    纪扬灵自嘲一笑：“她可真聪明，我们看着她四个月，她竟然还能偷偷弄了那么多汽油，我们却都不知道。昨晚刚刚生产，今天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走了。”

    楚凝没有说话，眼神同样复杂。

    是呀，程飘飘真是聪明，她一直很聪明，她能够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这样聪明的人，最后自己把自己活活烧死。

    “凝凝……”纪扬灵的声音有些脆弱，“我换了住址了，以后我们就不住在山上。”

    “怎么想起换房子了？”楚凝声音轻轻。

    纪扬灵抬头看天，声音有些沙哑：“房子太大，人太少。”

    楚凝错愕。

    但很快，她又想明白了。

    傅家几乎是搬走了，傅齐修陆陆续续将傅家的佣人和不少东西都搬了过来，原来那座山上，只还住着和纪家不痛快的唐家。

    纪家那么大那么热闹的一个家庭，已经没剩下多少人，纪长柏一家，可能都不想再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面吧。

    以前觉得有些吵闹的纪家，现在却又冷得吓人。

    在挂电话的时候，楚凝说：“扬灵，程飘飘爱着的人，可能是文羽。”

    纪扬灵一愣，没说话。

    楚凝看着远方，长出一口气：“她自己可能都是文羽死后才想通的，所以当初，比起文羽的死，她更在意文羽知不知道她是为了纪山姜才接触他。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不觉得自己还活着，文羽死了，她就死了。”

    那是唯一爱她的男人，疼她宠她，她就是块石头，也该生出感情了。

    电话那头隐隐抽泣声，纪扬灵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文羽――”

    他死的时候，怕是又牵挂又难过，他偷听到程飘飘对纪山姜说的话，他伤心难过。

    却还是决定装作不知，用自己的爱让程飘飘可以爱上他。

    可是他死了，死在程飘飘的一场算计中。

    死的时候，没见到他未出生的孩子，不知道程飘飘爱他。

    楚凝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眶。

    程飘飘对纪山姜是执念，对纪文羽，其实是爱。

    可是她醒悟太晚，早已为时已晚，物是人非。

    楚凝知道她为什么要烧死自己，或许很多人会给出一个浪漫的解释，她是追着纪文羽去了。

    可是聪明如程飘飘，怎么可能相信有什么地府的存在呢？

    她烧死自己，不过是赎罪，为那个爱她的男人赎罪，感受那个男人死前遭受的痛苦。

    被火烧死的痛苦。

    可她哪怕烧死自己，也不可能换回纪文羽。

    楚凝挂了电话后，深深吸气，转身回了餐厅。

    小铃铛见楚凝回来，指着傅元锦，眼神认真：“元锦！偷偷、丢了！”

    元锦刚刚告她状，她也告元锦。

    楚凝露出笑容，坐了下来，眉眼弯弯：“好，那我们惩罚他。”

    小铃铛重重点头，元锦哭丧着一张脸。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却还要好好活下去，一辈子太短，意外又太多，活着的每一天，都应该好好过下去。

    珍惜身边的人，珍惜每一天。

    -

    圣诞节，外面到处都在举行庆祝活动。

    无论是中国节还是洋节，都是人在物质满足之后追求的精神愉悦，他们其实并不在意这是什么节日，他们更在意“过节”。

    过节本身，比节日重要。

    作为老板，楚凝让公司的人在她休息的时候依旧可以保持良好的工作状态，就算她突然离开好些天，公司也一定是安稳的。

    这是楚凝的努力，也是员工对楚凝的信任。

    因此，圣诞节这一天，楚凝陪着楚秀珠、小铃铛和傅元锦在外面逛街，傅齐修委屈巴巴跟在后面。除了他们作为儿女，会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楚秀珠是完全将他当做空气的。

    傅齐修已经习惯，不管怎么都不肯离开。

    “啊――铃铛！”元锦惊呼，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摊贩，他手上提着一大串红色铃铛。

    小铃铛也愣住，看着那铃铛，眼神带着茫然。

    她嫩白的小手抬起来，指着铃铛，另一只手扯着楚凝的衣角：“铃铛！我的铃铛！我种出来的！”

    她一口气说了很长一句话，很是无厘头，但是楚凝却是懂的。

    小铃铛说，那是她的铃铛，她种出来的铃铛。

    楚凝红了眼睛，蹲下来：“那是别人的铃铛，不是小铃铛种出来的，小铃铛种出来的在家里。”

    “家里，不长。”小铃铛皱眉。

    她是说家里的铃铛树已经不结铃铛了。

    楚凝眼眶越发湿润，那个男人离开了，再也没人给小铃铛种铃铛树，也再没有人夜半偷偷买了铃铛回来挂上。

    小铃铛见楚凝没有答复，她抿了抿唇，说：“山姜，去哪儿了？回来。”

    她想知道纪山姜去哪儿了，想知道纪山姜怎么不回来。

    楚秀珠闻言，眼眶微微一红，就连傅元锦也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么久了，楚凝还没有找到纪山姜，他在哪儿，他到底怎么样，她一无所知。

    见楚凝难过，楚秀珠忙说：“我们去买铃铛吧！”

    楚凝扯出笑容，带着他们走过去。

    “老板，买六个铃铛。”楚凝笑了笑。

    小摊贩看到楚凝脸时愣了愣，随即慌慌张张取了六个铃铛。

    楚凝付钱后，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就连傅齐修也有。

    小铃铛视线眼巴巴看着楚凝手上多的那个铃铛，楚凝蹲了下来，笑了笑：“这个给山姜，等山姜回来我们送给他，好不好？”

    小铃铛重重点头：“好。”

    楚凝站了起来，看着手上的两个铃铛，露出笑容。

    会不会有一天，她爱的那个人，突然就回到了她的身边？

    他就站在她的背后，等待着她的回眸。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凝凝。”背后，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