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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卧室里关着灯, 冷得慑人。

    梁宵拧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看着阖目仰在沙发上的霍阑,胸口压不住地尖锐一疼。

    他设想的……原本不该这样。

    他想过不少办法, 循序渐进地一点点渗透, 小心点多暗示几次, 把两个人该忙完的事都忙完了, 好好抱着在床上慢慢地说。

    不该这样。

    梁宵闭了会儿眼睛, 扶着墙站直,走到沙发边上, 半蹲下来。

    霍阑被信息素冲得意识模糊,衣料下筋骨绷得近于锋利,浓深眉睫冷汗密布。

    梁宵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像是连这样的温度都有些过于灼烫, 霍阑颤了下, 本能要躲,身体跟着微微悸栗, 却依然没能醒过来。

    “是我。”梁宵握着他的手, “霍阑,我不舒服, 你帮帮我。”

    霍阑急喘了口气, 胸肩蓦地绷紧。

    “不着急,我不会走。”

    梁宵贴了贴他的脸颊,解开衬衫,拿体温暖上来:“你先醒, 醒了来接我。”

    梁宵抬手, 帮霍阑按着额角,慢慢施力按揉着, 让近乎痉挛的筋脉一点点在指腹下平复下来。

    梁宵摸出条领带,把两个人交握着的手绑在一块儿,打了个死结。

    霍阑多半是被他绑了一回就绑怕了,察觉到腕间的禁锢,本能想要挣开,被梁宵低头,在手背轻轻亲了下。

    柔软温热的触感落在手背上,霍阑微微缩了下,没能躲开。

    “绑上好,这回谁都跑不了了。”

    梁宵阖眼,抵在他手背上靠了一会儿,把霍阑整个抱住:“冷不冷?”

    霍阑身上冷得要命,梁宵把自己的衣扣也解开了,胸膛贴胸膛替他暖着,一点点替他按摩绷得坚硬如铁的肩背臂膀。

    霍阑眼睫颤了下,挣扎着要醒过来,又被更深的浓黑拖回去。

    他原本只是想把那本题目做完,想翻看梁宵留给他的答案,信息素冲得他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用了几支抑制剂,脑中依然一片混沌。

    他控制不住被alpha本能激起的烦躁,又怕弄坏了梁宵留给他的东西。

    素描本很厚实,但一不小心还是容易弄皱,霍阑已经尽力防备,还是让冷汗滴在了纸面的字迹上。

    题目的数据被沁得模糊了,就再做不出来了。

    霍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陷进梦魇的,只是心底里依然牢记着不能弄坏那个本子,尽力支撑着走到了最远的屋角,终于无以为继。

    他沉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皑皑冰雪茫茫荒原,割骨的冷风卷着他,无数声音都在耳畔反反复复地回响。

    梁宵和他说过,被梦魇住时不容易醒过来,必须要找到出口。他记着梁宵的话,尽力追着能见的烟花的光往前走,却每次都眼睁睁看着那些光芒在他的触碰下支离破碎,被黑暗重新吞噬。

    至绚至烂,粉末尘灰。

    声音被死死封住了,连道歉告罪都无从出口。浓深黑暗冷凝成冰,禁锢肢体,几乎要将他彻底封死在里面。

    霍阑肩背绷紧,想要挣开,忽然被暖融温度扑面裹住。

    禁锢的另一头也变成了带着呼吸和温度的恒定心跳,同冰霜迥异的另一种温度严严实实护着他,熟悉到彻骨的气息把他整个裹住,牵着他,往黑暗的边缘走出去。

    暖融轻轻碰他的耳畔:“霍阑。”

    霍阑胸口轻悸,跟着睁开眼睛。

    “还真不好叫醒你……”梁宵放松下来,脱力靠回他胸口,仰头笑了笑,“好久不见。”

    霍阑怔怔看着他,气息不定。

    他想不出梁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几乎有些怀疑自己从一个梦境跌进了另一个梦境。

    可这个梦境……又无疑比上一个好出太多。

    霍阑看着梁宵额间的涔涔汗水,下意识抬手,想替他试净,才一抬手,却又仓促闭上眼睛。

    信息素没能得到平复,意识恢复清醒,alpha强悍到不容忽略的本能就又掀起不容抗拒的狂澜。

    “抑制剂――”

    霍阑阖紧眼睛,身上狠狠绷紧,牙关几乎紧咬出血,勉力挤出几个字:“快走……”

    梁宵摇摇头:“走不了了。”

    霍阑怔了下,皱紧眉想要说话,忽然察觉到两人腕间牢牢绑缚的死结。

    霍阑本能猜测着是又有人陷害,心下彻底冷透了,气息骤沉。

    即使只是又一个梦境,霍阑依然怕碰伤了这里的梁宵,尽力将手臂压在身后,把无数念头尽数驱散,哑声:“怎么……回事?”

    梁宵原本想实话实说,被他这么一问,忽然没忍住心念一动:“……不知道。”

    霍阑蹙紧眉。

    “可能……是命运的试炼。”梁宵咳了一声,耳朵有点红了,睁眼说瞎话,“我们被锁住了,剪不开砸不烂,只有永久标记才能解开……”

    霍阑被一阵强过一阵的信息素冲得头痛欲裂,胸口起伏着,尽力理解了梁宵的意思,去折被绑着的左手。

    梁宵被他吓了一跳,一把扯过来他的胳膊牢牢抱住:“干什么?!”

    “弄断了……你先走。”

    霍阑低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去安全的地方。”

    “Alpha的力气比你想得大。”霍阑怕他不放心,尽力朝他笑了下,抬手轻轻摸了摸梁宵的头,“徒手就能弄断,放开,闭上眼睛……”

    梁宵被他气得眼前一黑:“……”

    他确实低估了他们霍总。

    都到了这个情况了,霍阑竟然还能天赋异禀地找出来第三种解法。

    梁宵气乐了,撑着坐起来:“你把手弄断了,然后让我跑?”

    霍阑被他暴涨的气势压得愣了下,抬眸怔忡看着他,没说话。

    梁宵气得几乎想咬他一口,找了半天,从哪儿都舍不得下嘴,只能死死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我不放。”

    霍阑被他胸肩满满一拥,肩背悸了下,喉间溢出难耐闷哼。

    霍阑恨透了这样的自己,喘了口气,尽力阖上眼:“你快走,我会去找你……”

    “然后再相见不相识。”梁宵问,“互相找上十年?”

    霍阑轻怔了下,睁开眼睛。

    梁宵的反应实在太真实,他几乎有些怀疑这不是个梦了,心底隐约生出不安:“我――”

    “你什么你?”梁宵早就想训他了,一直不舍得,这会儿被意想不到的C选项惹得连生气带心疼,一口叼在他肩膀上,“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梁宵用力咬着霍阑,含含混混训他:“我都试出来一次错了,咱们两个付出的代价也够多了,你还想再来一次,就该扣你八十分……”

    霍阑怔怔听着,胸口起伏不定,心神彻底清醒过来。

    梁宵气死了:“咬不动!”

    霍阑张了下嘴,没出声,逼着自己一点点放松肩膀,让梁宵结结实实咬了一口。

    尖锐的疼穿过混沌,霍阑闷哼一声,闭上眼睛。

    梁宵咬他一口就消了气,抬头看见他睫间水汽,满腔火气转眼消了,反悔回来把人抱紧:“行了行了不咬了……”

    梁宵压不住心疼,贴贴他被冷汗浸透的脖颈,轻声:“不咬了,别难受了。”

    霍阑几乎发抖,抬手想抱住他,又不敢,把手一点点收回来。

    梁宵一把拽住他的手,扣在自己腰上。

    霍阑轻轻挣了下:“不――”

    “再说不行。”梁宵磨牙,“我就从窗户跳下去,边哭边喊星冠霍总始乱终弃将我抛弃不是东西。”

    霍阑不敢说话了,胸口起伏着,静静看着他。

    梁宵胡言乱语把人吓唬住了,抬头看了看,到底不忍心,握着霍阑的手捏了捏:“不喊。”

    霍阑阖眼:“该骂我。”

    他终归没办法就这么轻易宽恕自己,这种念头归根结底,和梁宵是不是怪他、是不是愿意原谅他都没有关联。

    “先出去……解开,出去等我。”

    霍阑尽力清醒过来,意识到了绑住两个人的只是条领带,并不是什么命运的试炼,摸摸梁宵的背:“先让我用抑制剂,等我缓过来……我们好好说。”

    霍阑闭了下眼睛,逼着自己全部心神牢牢压制着无可忽略的本能:“你身体还没好,听话……”

    梁宵飞快从口袋里掏出一份体检报告,翻到腺体百分之九十以上已恢复功能的一页,塞进他手里。

    霍阑:“……”

    霍阑攥了攥拳,低声:“Alpha的本能远比你想得可怕,我怕我控制不住……”

    梁宵摸出一本《当代医学知识大辞典》,撂在一边。

    霍阑:“……”

    霍阑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已经被梁宵结结实实叨了一口。

    “外面有人守着,万一出意外了我就喊。”

    梁宵抵着他的额头,耳廓滚烫,低声跟他嘟嘟囔囔:“我进门前都跟他们放狠话了……你不咬我一口,我没脸出去了。”

    梁宵其实猜得出霍阑会做什么:“你是想让我出去,你自己找个地方冷静。等过一两个月,你把自己调整好了,不会因为情绪影响我了,再来找我,是不是?”

    霍阑避开他的视线,轻轻点了下头。

    “可我舍不得。”梁宵说,“咱们俩错过多少个两个月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哪有这么奢侈?”

    霍阑低声:“你不是舍不得。”

    梁宵还准备给他用黄金汇率算一笔账,闻言愣了下:“啊?”

    霍阑阖上眼:“你不想留我一个人难受。”

    “你知道一个人有多难受,也知道强行抵抗信息素有多疼。”

    霍阑嗓子哑了,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抱紧他,又迫着自己一点点控制好力道:“所以你不想……我也这样。”

    梁宵被他过分直白地戳中心事,恼羞成怒,照着刚才的牙印又咬了一口。

    霍阑周身都疼得昏沉,已经察觉不到肩上的疼,还是努力放松下来配合着让他咬得动,唇角轻轻跟着抬了下。

    霍阑摸摸他的头,轻声:“第一次……我不想这么仓促地给你。”

    梁宵:“……”

    话是没错,但结合语境,他总觉得自己更像是强取豪夺逼良为娼的那个。

    梁宵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一堆东西,莫名有点心虚,往身后藏了藏:“那……我也去用抑制剂?”

    霍阑蹙了下眉,心神跟着清醒不少:“你用什么?”

    梁宵耳廓滚热,握着已经空了的诱导剂包装,给他看了一眼。

    霍阑脑中嗡的一声,撑着坐起来,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怪不得……他在昏沉到极限,几乎已经对周身的一切失去知觉的时候,依然能察觉到格外熟悉的气息,被牵着走出来。

    怪不得梁宵能叫醒他。

    “是温和型的,剂量特别小。”梁宵好不容易把他拽到胡同口,担心他又回去,连忙解释,“你不想咬我就去用抑制剂。”

    梁宵保证:“我现在一点都不难受,活蹦乱跳的,一支抑制剂就够用了。”

    梁宵撑着他的腿,想给他现场活蹦乱跳一个,才坐起来,就被霍阑死死扣住。

    滚烫水意沁在他颈间。

    梁宵怔了下,摸了摸霍阑抵在自己肩上的脑袋,轻声:“你是不是没听那个录音笔?”

    霍阑呼吸粗重,周身被强压的泪意逼得微微发抖,摇了摇头。

    梁宵从那堆被自己脱下来的衣服里翻了翻,找出录音笔打开,按下播放。

    霍阑听着,愣愣抬眸。

    梁宵没安慰他,没说是谁的错,没说什么过往什么以后。

    “新账旧账,一次结清。”

    梁宵的声音叠着早存好的录音,一起落在他的全部心神上:“霍阑,把你自己赔给我。”

    ……

    沛雨甘霖的气息彻底不受控地蔓开。

    “霍阑。”梁宵按掉录音笔,汗湿额发间,合着的眼睫压制不住,和嗓音一并轻轻颤着,“你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