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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房间里简短静了几秒。

    “……哦。”

    段明清了下嗓子,艰难把眼泪咽回去:“哦。”

    他原本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听过答案,就催着梁宵尽快试试手环功能,给紧急联系人打个电话。

    进行两句贴心的温馨交流,营造一场浪漫的小惊喜。

    霍管家这一句出来,突兀得让他有些没法接。

    ……

    三个电话。

    打哪个都不合适。

    哪个都不会有温馨浪漫的小惊喜。

    段明不忍心往下看了,心事重重闭上眼睛。

    霍管家身不由己,终于完成任务,收起笔记本沧桑出声:“梁先生……”

    梁宵回神,笑了笑:“帮我——”

    他刚说两个字,停下话头静了一阵,改口:“我去谢谢霍总。”

    管家没想到这样他都愿意去谢谢霍总,又惊又喜,当即要叫人备车:“现在吗?”

    梁宵点点头。

    原本霍管家刚好过来,梁宵是打算直接说清楚,拜托对方给霍阑带个话,直接跟剧组飞回去拍完剩下的戏份,自觉卷包袱走人该去哪去哪的。

    不舍得了。

    梁宵低头,接过那个手环,试着戴上,摸了摸。

    与其让霍阑自己一点点查出来,弄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宁可自己说。

    跟霍阑说。

    梁宵抬头,正要说话,段明先反应过来,一把拽住他。

    “等——等等吧?”段明含混支吾,“现在不合适。”

    管家愣住:“为什么?”

    段明不好和他明说,纠结半天,隐晦劝梁宵:“霍总对你好,准备这么多东西送过来,你转头就去找他说……”

    梁宵被那个副台长叫走,一个人从电台大厦回来,一说段明就懂了。

    梁宵去找霍阑,要说的是龙涛当年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沟里的事。

    是龙涛怎么下套,怎么计划,怎么设法把星冠这个竞争对手拉下马。

    怎么用他脏霍阑一身洗不净的污水。

    商量的时候,段明实在不甘心,也不是没挣扎过:“真不能跟霍总多解释一句?你当时确实没同意,还因为这个进了医院……”

    “没有监控,没有证人,全凭我一张嘴。”

    梁宵:“我跟霍总解释,说我当时坚守清白宁死不从以命相搏,现在回头来找他临时标记一口十万?”

    段明那时脑汁绞尽,依然没答得上来。

    五年前,龙涛用梁宵给霍阑下套。不论什么原因没能成功,五年后,重新进了霍家的依然是梁宵。

    太巧了。

    当时的情形,梁宵自己说是誓死不从,外人难免猜是计划落空,弄巧成拙殃及自身。

    不论怎么解释,都逃不掉一个别有用心。

    “……就算要说。”

    段明拽着他,尽力低声劝:“好歹缓一缓。”

    总不能霍总刚叫人送过来礼物,转头梁宵就去照着人家心上捅一刀。

    一轮明月照沟渠。

    梁宵无奈,只能反问他:“霍总为什么忽然给我这些东西?”

    段明愣住。

    梁宵拿起那个小巧精致的防水外带包,认认真真研究了一阵,拆开包装,把注射器跟抑制剂放进去装好。

    当时彭副台长在怀疑人生中夺门而出,就再没回过办公室。

    梁宵不确定他是不是去找过霍阑。

    但送过来的这些东西,用处都实在太明显。

    明显到他不能不去想……霍阑可能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当初被龙涛设计用来下套的、差点害霍阑身败名裂的那个omega,其实就是他。

    梁宵笑笑:“段哥。”

    段明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眼眶不自觉红了,一点点松开手。

    梁宵拿过外套。

    管家再不清楚,这时候也看出不对:“……梁先生?”

    “还得问您些事。”

    梁宵穿上衣服,和气跟他搭话:“霍总给我送这些前,是不是见过什么人?”

    管家愣了下,仔细想了想:“天星彭副台长。”

    段明脸色彻底白下来。

    梁宵了然:“彭副台长都说了?”

    管家:“都说了。”

    梁宵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

    不意外。

    “当时在开会。”

    管家回忆:“彭副台长冲进来,正好看见我们黑板上的字,显得很激动……”

    整件事其实稍许复杂。

    彭副台长杀进星冠大楼的时候,星冠高层正在开会。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怎么从龙涛合理合法地买下一名艺人。

    提案其实是《岁除》制片人交的,娱乐公司要在圈内屹立不倒,就要始终补充优秀的新鲜血液,设法搜罗抢眼新人。

    梁宵在拍摄过程里展现出的条件,星冠不可能不心动。

    当初苏蔓会问梁宵跳槽意向,也是受制片人所托。

    “彭副台长显得很激动,冲进来问霍总。”

    管家绘声绘色转述:“你要买他?!”

    “……”

    梁宵忽然隐约觉得不对劲,甚至没工夫惊讶自己可能面临的从属变动:“霍总说什么?”

    霍总说要。

    得到答复以后,彭副台长显得更激动了。

    “……虽然我们不清楚具体原因。”

    管家仔细想了想:“彭副台长推开保镖,转过来追问霍总:‘你都看见了,还是要买他?!’”

    当时屏幕上正好在放访谈的录制片花。

    天星向来和星冠合作愉快,听说要梁宵的片段,动作很利落,剪辑好就直接送了过来。

    艺人经纪部部长看得眼睛放光,正不由分说拍着桌子,跟财务部部长要钱。

    天星的彭副台长背对着大屏幕,满腔质问匪夷所思。

    “霍总说。”

    管家如实转述:“因为看见了,所以要买他。”

    梁宵:“……”

    段明:“……”

    梁宵不太忍心往下听了:“彭副台长还活着吗?”

    “活着。”管家说,“彭副台长要求最后一次机会,拿出了一摞资料,是梁先生曾经因为信息素爆发后损伤入院抢救的病历。”

    龙涛当初那场龌龊有不少人在,都知道是个omega意图嫁祸陷害不成,反而被送去了医院。

    有了这些记录,根据时间症状对照,就能直接锤死梁宵的身份。

    按时间推,彭副台长应该是先去了医院,又带着证据去找了霍阑。

    “……”梁宵按按额头:“然后霍总看了。”

    “其实霍总知道。”管家点点头:“志愿者信息统计的时候,梁先生就填过既往病史。”

    但当时的既往病史没有彭副台长的全。

    所以霍总又看了一遍。

    事实上,霍阑原本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梁宵因为这件事入过院,不清楚具体内情,所以也只是叫飞扬药业那边建了不良反应组。

    顺便在每次用抑制剂的时候,额外统计比对了不同型号注射器的疼痛程度。

    但这一次,彭副台长拿来的就格外详尽细致。

    梁宵已经准备好慷慨赴死祸福由命,冷不防被闪了个结实,整个人都有些发虚,摸索着坐回沙发:“然后霍总觉得,应该给我一个手环,再多给我备些抑制剂……”

    管家一拳砸在掌心:“对。”

    毕竟当时那份病历实在太过惨烈。

    他跟在霍总边上,隐约瞄见几眼,都被上面的抢救次数和频率惊得心惊肉跳。

    “您现在身体好了吗?”

    管家其实还有些余悸,关心问他:“病历上说这种情形每爆发一次,对身体损害都很大。”

    梁宵虚弱:“好了。”

    管家看他状态,有些担心:“那您还去见霍总吗?霍总其实也——”

    “霍总怎么了?”梁宵问。

    管家:“信息素不太稳定。”

    虽然这件事霍总也不准说,但管家不听,卖得毫不犹豫:“Valu对霍总效用很一般。”

    梁宵坐在沙发里,理顺了整件事,点了下头。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霍阑对抑制剂不敏感。

    Valu的效用没那么短,要不是抑制剂不好用,霍阑也不会在这么几天里就试全了这么多款注射器。

    凝神时不觉得,这会儿彻底放松下来,梁宵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头钝着疼,虚得站起来都得费些力气。

    管家还守着半客厅的抑制剂,紧张地看着他。

    “我晚上去找霍总。”

    梁宵笑了笑,说出他等了半天的话:“麻烦您来接我。”

    管家松了口气,当即答应:“您自己想找霍总?”

    “对。”梁宵非常上道,“太久没被临时标记了,我不适应,有点不舒服,急需被咬一口。”

    管家喜不自胜,跟他击了个掌,带着保镖NPC浩浩荡荡被助理送出了门。

    ……

    段明关紧门。

    经纪人转回来,也在对面沙发坐下,跟他沉默着对坐了半天。

    梁宵抬手遮眼睛,先乐了一声。

    段明憋了半天,彻底绷不住,跟他一起乐出来:“都什么事……”

    乌龙闹得太大,彭副台长生死未卜,到这一步,梁宵都已经没了主意,呼了口气:“段哥,扶我一把。”

    “怎么了?”段明吓了一跳,停了笑几步过去,“不舒服?去不去医院——”

    “没事。”梁宵说,“头晕。”

    段明知道他情况,声音立即轻下来,扶他顺势在沙发上躺下,团了外套给他枕着,拿过毯子把人盖上。

    梁宵听着心跳,被灯晃得眼皮疼,拽了拽毯子挡住光线。

    “别说你。”段明苦笑,“我头都晕,彭副台长硬生生凭一己之力给你讹来这么多抑制剂……”

    梁宵笑了下:“段哥。”

    “行了。”段明不用他说,“知道你还想跟霍总说。”

    梁宵抿了下唇角,没说话。

    想明白始末,一个人坐在彭副台长办公室里的时候,他还以为当初的阴谋和不堪会以最直白不留情的方式亮在霍阑面前。

    但彭副台长凭一己之力,拿了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剧本。

    并坚持念完了。

    整件事的发展猝不及防转了个弯,忽然就有了一线转圜余地。

    “你先缓缓,霍总不也信息素波动吗?”

    段明:“他那边只怕也不冷静,让他咬你几口,再跟他说。”

    等咬了几口,这件事大概也就好说了。

    段明自我安慰,起身帮他关了顶灯,只留一条灯带:“还晃不晃?”

    “好了。”梁宵闭着眼睛,“段哥,你也去歇歇,我想想事。”

    有人敲门,估计是下楼送人的助理回来了。

    段明怕惊动他,快步过去开门:“你先睡会儿……还有什么可想的?”

    梁宵蜷在沙发里,被软乎乎的毯子蒙头盖着,又摸着了那个手环,整个人难得的有点矫情了:“霍总。”

    段明:“……”

    “睡不着。”梁宵把毯子往头上遮了遮,翻了个身犯愁,“不习惯。”

    他有时候会想,霍阑或许就是这样一个人。

    有错就认,赏罚分明。

    该做的会去做,遇到能帮得上的,也会出手帮。

    只要不涉及底线,真觉得有道理或必要的事,其实也会纵容。

    刻板又正直。

    当初得罪死了龙涛,他有心理准备,这几年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也不觉得有什么。

    忽然有人帮他……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明艰难出声:“你——”

    怎么都睡不着,梁宵蒙着毯子,自暴自弃叹气:“我现在就去找霍总算了。”

    段明无力:“你……”

    梁宵听他语气不对,愣了下,往下拽了拽毯子,探出小半个脑袋。

    门开着,段明身边还有个人。

    没穿西装,一身深色风衣,高挑挺拔。

    身形凌厉得仿佛随时能下雪。

    段明怕打扰他下雪,默默绕过去关门。

    梁宵:“……”

    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他家门口的霍总沉默清冷,视线落在他身上。

    梁宵张了张嘴,飞快回想了一遍开门以后,自己都说了什么。

    想霍总。

    睡不着,不习惯。

    现在就去找霍总算了。

    ……

    梁宵当场死了:“……”

    霍阑站在门口,脱了在外面沾了一身新雪冷气的风衣,搭在柜子上,走过去。

    梁宵觉得自己恐怕解释不清:“……霍总。”

    “必须这样?”霍阑问。

    梁宵双目无神:“啊?”

    霍阑蹙眉看了他一阵,解开衬衫袖扣,半跪下来。

    段明用命憋回去愕然惊恐,屏息凝神隐身。

    梁宵已经看不懂了,混混沌沌看着霍阑甚至十分条理清晰地抬手,稳稳架住他的肩背。

    撤去他枕着的衣服,左手接上来,托住了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