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
苏老太君的马车刚到苏府门外，府内便有人走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大夫人一行人匆匆赶出来接驾，人都没见着呢，老太君已经回了她的颐寿园。不一会儿，一个嬷嬷领着两个丫鬟往苏府最偏远的东北角走。
“小姐，小姐，老太君那边来人了。”
“嗯？”苏凝雪眉头一挑，随后没等素锦给她另外拿套衣服换上，她已经跨出了屋子。
啊啊啊，睡了一晚上破木板，她都要抓狂了，现在谁敢浪费她时间，她就跟谁急。
“老奴织绣，给大小姐请安。”
院子里，饶是在苏府活了大半辈子的织绣看到眼前这荒废不堪的院子都稍稍震惊了下，再瞧见这位面色发黄的大小姐从屋里出来。
她收回思绪。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亦弯下了膝盖。
“奴婢清雅，清宁拜见大小姐。”
素锦听到动静，连忙又跟着出来，正欲提醒下，且担忧她家小姐不会行礼呢，却见那小身板先是在原地站定，随即毕恭毕敬地给织绣行了个半礼。
“凝雪见过织绣嬷嬷。”
素锦一愣。
苏凝雪心中却是乐开了。织绣啊，她记得，这可是苏老太君身边的大红人。苏老太君未出嫁前便是由织绣伺候着，出嫁后更是当做陪嫁丫鬟带了过来。
算得上是苏老太君的发小，在苏老太君心里的地位举足轻重。
要想依靠苏老太君，在这苏府站稳脚，给织绣留下个好印象是第一步。
织绣稍稍一顿，也是愣了下。
在苏府里，尊敬她的人不在少数，可这位大小姐初回苏府，这才刚刚碰面便如此尊长辈，许是因为那位夫人在府里时，织绣便对她讨厌不起来，如今看着她的女儿也是多几分欢喜。
忙是走上前笑着将苏凝雪扶起来。
“小姐受苦了，如今老夫人回来了，您有何不满大可与她说道说道，您可明白？”
“是，凝雪谢织绣嬷嬷提点。”
“好，明白就过去吧，晚了，老夫人该着急了。”
织绣拍了拍苏凝雪瘦得皮包骨头的手，不难看出她眼底藏着几抹心疼。
“是。”苏凝雪点点头，跟在她身后，心底更加乐了。
她的大屋子啊，她马上就来了。
进了颐寿园。
苏老太君坐在正厅上方，一只手支着脑袋，眼帘轻轻合着。站在她右手侧的丫鬟提着茶壶似是要添茶呢，余光瞥见织绣进来了，连忙懂事地让开身。
织绣顺势接过，一边倒，一边提醒道：
“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嗯。”
舟车劳顿，苏老太君许是累了，声音有气无力的。
苏凝雪忙是跪下乖巧地给她见礼，她耷拉着的眼皮抬了抬，继而道：“起来吧，这些年在乡下苦了你了。”
话该是关心的，可苏老太君说出来没让人感受到半分暖意，那双冷淡的眸子看着厅下的人仿若看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这般形象，倒是与苏凝雪记忆中一致，这死老太婆就是个只看到利益，只注重脸面，无视亲情的生物。
“凝雪不苦，娘亲生前说过，无论在哪都不可忘了自己的身份，有些东西溶于血液，与生俱来，改不得。”
苏凝雪浅浅一笑，低着头，声音平静、平淡。
苏老太君原本正欲再次合上的眼帘不自觉掀开了几分，看了苏凝雪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你娘亲倒是与印象中一样，知书达理。”
苏凝雪低着头，没去接话。
一来，不管前世今生，她与这位传说中，生下她后就被送出苏府的生母，从未谋面。她怕接得多了，反而露馅了。
二来，她今天是来等着讨论住宿问题的啊。
三嘛，她总觉得今天这场戏还缺个配角。
这不，她这儿正愁着呢，另一边，一个丫鬟走了进来，“老太君，大夫人带着大小姐过来请安呢。”
“嗯？叫我啊？”
苏凝雪眉眼一抬，一脸喜气地看向小丫鬟，那丫鬟一怔，意识到叫错了，想改口，可又有点尴尬。
因为那位被称了十几年的苏府大小姐苏凝语此时已经站在厅门口了。
苏凝雪不在府里，这些年苏府又由大夫人掌权，她的女儿被称为大小姐似是理所当然，可现在正主回来了。
气氛便有些尴尬。
尤其苏凝语气得双手都捏紧了，明明，明明她才是长女的！可现在忽然冒出这么个乡下货，将本属于她的一切全抢走了。
素锦适时地扯了扯苏凝雪的衣袖，苏凝雪明明就知道那人在她身后，却装作一脸懵懂地样子转过头，看到门口立着的人，恍然大悟道：
“啊，不是叫我啊。不好意思啊，这位姑娘。”
这位姑娘？
苏凝雪这不道歉还好，她道歉了苏凝语心中的怒火更旺。
她怎么就连个小姐都不是了，反倒成了姑娘？她在这苏府里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吗？
气得她胸口不停起伏着，大夫人了解自家闺女的脾气，本想伸手拉住她，她却一个箭步，直接冲到了苏凝雪眼前，指着苏凝雪的鼻子就骂道：
“下贱的东西！你故意的是不是？
她刚刚都说了是大夫人带着大小姐过来，你耳聋嘛？听不懂人话啊！还还意思叫我姑娘，我在这苏府里撒泼打滚的时候，你连块遮屁股的布都买不起呢。”
哦，原来是这样判断谁是大小姐的啊？
苏凝雪淡淡的笑着，不等她反驳，上方的人便是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放肆！不知羞耻的东西，往日的书都读到粪坑里去了嘛。”
嗯，屁股，粪坑。
苏凝雪低着头，暗暗发笑，不得不说，苏府的人还是挺臭味相投的，连说话都带着同一个味儿。
不过眼下老太君发火了，谁也不敢动弹。
苏凝语被吓得一怔，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处，似是失了心神。苏凝雪为了表现乖巧，自然也不说话，反正被骂的又不是她。
如今能有资格搭上话的，也只有大夫人了。
她几不可见地叹了声气，不得不往前走近些。自家闺女惹得祸，再不情愿也得兜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