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话没说错。

    宫里头的女人扎堆，平日里又没有别的事儿做，自然而然就只能吧所有的精力放到争权夺利上来。

    “与其说复杂……不如说是无聊？总觉得她们整天无所事事，一天是这样过，一年是这样过，一辈子也这样过。连个人生目标和理想都没有。”

    谷三反问她：“可他们在宫里又能有什么理想与目标呢？这些人平日里吃穿不愁，这方面首先就丧失了斗志，其次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唯一获得成就感的方式就是一步步爬到高层。”

    “鉴于刚刚我们两个人说的那些话——这个结构之中不论高低，在我看来都是一场空。”

    “那你想表明什么呢？”

    “也许我们可以让她们有新的乐趣啊。”

    “比如说？”

    “我们可以鼓励他们搞科研，搞创作，为她们构建一个匿名社交圈，让她们能够展露自己的才华，可以获得更多人的喜爱。”

    谷三眯着眼沉默半天，忽然说：“你知道吗，你说的很像我妈以前没有灾难来临时爱看的那些‘综艺’节目。”

    “我知道综艺！我在搜集地面历史资料的时候看到过！一种完全用于娱乐的造星产物！”慕容宇华拍了拍掌，“我们也可以在宫里玩这个啊！”

    眼前的家伙简直比自己这个想度假的人还要兴奋。谷三给这位小公主泼冷水：“你连基础媒介都不存在，你要搞这样的节目，观众从哪儿来？如何拍摄？还是说你要撺掇一群宫妃离开皇宫走到大众面前？她们要是有机会走到大众面前，用得着天天待在宫里无聊成那样？”

    慕容宇华自信满满：“你要相信我的脑子，我毕竟是个不可多得的小天才。”

    谷三看着她这得意洋洋的模样，忽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你说你也是因为三公主离世才有机会进入到这个世界之中。那你可知道……自己醒来时是什么境况吗？我是清楚柔音身患重病，久治不愈，而后阖然离世。那你呢？在此之前，我可没听说过三公主身体抱恙之说。”

    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慕容宇华也不免低头思考了起来。虽说在现实世界里的那个真实存在的少年并没有完全将自己的思维导入到这个数据世界之中，但是建立的这个人物“灵魂”是与他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记忆、思维模式和决策方向几乎与谷三见到慕容宇华无二。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告诉谷三：“我确定导入数据之后，醒来……就在这郊外行宫的小花园。当时天快黑了，我听见有人在喊，过一会儿就有个姑姑过来找着我，让我别乱跑。”

    那这事儿也就最多是昨日发生了。

    当时慕容宇华刚刚醒来，虽说已看过原著，但第一眼引入眼帘便是周围古色古香的建筑还是感到神奇。她听见远远有呼唤声传来，是一直照顾三公主的张嬷嬷。

    “三公主，三公主！”

    慕容宇华从草坪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那点草屑朝着外头走去，那张嬷嬷一眼就看见了她，急忙朝着她小跑过来：“我说公主殿下，这会儿大家刚来行宫，到处都不熟呢，您怎么就乱跑了？要是冲撞了哪位贵人，奴才可得跟着受罚。”

    慕容宇华可没有谷三那般直愣愣，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身份了，乖巧地和张嬷嬷点点头，由着她带回了行宫。

    慕容宇华与谷三回忆道：“只是当夜洗澡的时候，有件事儿吓人的紧，张嬷嬷本想给我洗头，可我莫名就觉得后脑勺疼的要命，叫着让她别碰。谁想水一冲，竟然冲下一片殷红。张嬷嬷吓得都跪下了，说自己照顾不周，叫我乱跑还受了伤。”

    谷三眉头皱起：“你之前看的时候又看到三公主是谁害死的吗？”

    “我要是知道自己穿进来是三公主，我早看了，这不是没想到吗？我原想着一本宫斗类型的里，一卷就能死多少人！随便找个路人甲不就行了，哪想到会是她？”慕容宇华还不忘又抱怨一句，“再者，这个作者写的有些地方没头没尾，我看了前面几十万字，许多以为是草蛇灰线，结果却发现作者压根就没再提起。这三公主的死也是一样，大抵只是为了拿来刺激康妃罢了，让女主角仇恨世界，叫她有理由变狠毒。”

    “那你受伤的事，德妃娘娘知道吗？”

    “我本不想说，那张嬷嬷吓坏了，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我当时还在浴桶里，看着她一个劲儿抽自己嘴巴，实在是不忍心，就让她偷偷拿些药给我。谁曾想张嬷嬷自己告诉了德妃娘娘。”慕容宇华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这会儿虽还是有些疼，但擦过药以后好多了，“德妃娘娘罚了张嬷嬷，我想着既然大家都知道我受伤的事儿了，就干脆说失忆。毕竟之前我就不熟，失忆了他们也寻不出我什么错处。”

    “估计德妃也正是因为知道你失忆了，所以这次才同意让你去接近康妃娘娘。”

    “嗯？”

    “如若按你所说，三公主与德妃、康妃之间都母女情深，那她本来也不希望康妃和三公主多多接触，以免自己母亲地位动摇。但这次她让你去了，你的陌生也确实让康妃心里头着实受创。”谷三细细想来，这些事与事之间，确实也有不少千丝万缕的联系。

    慕容宇华听她这话，评价：“既然如此，还要什么皇帝，德妃、康妃和三公主一块生活不就好了？她们都对同一个孩子上心，愿意抚育她长大，这不就是旧文明世界‘家庭’的概念所在吗？”

    谷三微微一愣：“倒也是不错……”

    “哪是不错！简直对极了！况且德妃与康妃现在还是利益共同体！这就是夫妻吧！”

    “家庭”这个概念，谷三自己都模棱两可，听着慕容宇华的话，她可能会觉得哪里不对，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她说的还挺有道理？

    不过现在问题的关键倒并不在德妃、康妃和三公主之间。谷三看着慕容宇华脑侧：“如你所说，三公主在这次狩猎时就已经去世，说明你到来之前就有人恶意害死了三公主。你后脑勺的伤口就是证明。可谁会做这件事呢？”

    “而在三公主出事后第二天，康妃就遭到袭击，她的马车出事，差点坠入悬崖，当时虽然一条命捡回来了，腹中胎儿却因为饱受惊吓流产了。哦对，这次事件之中，碧溪也为了救康妃牺牲了。”

    谷三掐了掐手指：“那现在的差别就在，三公主没死，碧溪也只是受伤，康妃腹中的孩子还在，德妃也因为你的失忆，暂时放下对赵媛儿的警惕。这么看，她应该不会如你说的那样‘黑化’了吧。”

    “嗯……”现在变得活泼多了的三公主跟着她点了点头，而后有些跃跃欲试地问道，“所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撮合康妃和德妃了！”

    谷三一贯是纵容她的：“你要是真能撮合的起来，你便撮合吧。我就看看到时候皇帝那一关你怎么过。”

    “哼，皇帝算什么？不就是血统论之下的受益者罢了？他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换个出身说不定所得成就根本就了了。再说了，你看看他对待这些女人和臣子们的态度，傲慢、自大、多疑，是这天降权力让他膨胀，让他变得自负。如果没有这份所谓‘血统’，所谓‘权力’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谷三看着她这模样，一个来自未来世界的人对于曾经权力机构的抨击和解构，实际上也正如慕容宇华所说的这样，有些事看起来就是荒谬的，而基于这所有荒谬构建起来的世界，就是“历史”。

    历史滚滚长河之中艰难生存的人又有多少看透这种荒谬跳脱出来呢？如若没有超时代的视野与见解，身处社群之中，又如何能够做到这样的超脱和坦荡？

    “你评价别的时代的政·治与权威头头是道，可对于你自己身处的时代，却又苦苦挣扎，看起来像是都找不到正确的选择。”

    谷三的话像是一瞬间把原本还有些兴奋的慕容宇华拉回了现实。

    慕容宇华叹着气说：“因为在数据世界，一切失败了，哪怕我们死了，我们还有继续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我们可以调侃，可以戏谑，可以把所有一切当做一团狗屎。但是现实之中，我们每个人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只有一条路能走。不管你深思熟虑多久，时间总是会继续向前，而你必须要做出选择，并为你的选择付出代价。而这些代价一旦付出，就基本上再也不可能拿回来了。一切都只有一个机会，你只有一条命，你也只能做一个选择。你没有办法反悔了。”

    这里只是一场精致又有趣的游戏，一个度假。

    而外面，确实真正的战场，稍不当心，也许就陷入万丈深渊之中，再也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