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薇死了。

    谁也没想到她会死。

    她死得突然又意外, 消息传回学校的时候，同学和老师都震惊得无法相信。更别说叶薇的家人，他们都不相信叶薇会死, 好端端的, 她怎么会死？

    学校里都在议论叶薇。

    “听说叶薇是去医院看沈然的时候被挟持了，她死得好惨, 直接被割喉了……”

    “只是想想就觉得好痛啊，叶薇这也太可怜了吧, 虽然她平时有点小姐脾气, 看起来有点讨厌, 可就这么死了……”

    “沈然怎么样了？”

    “听说叶薇被挟持是那个什么豪哥为了要挟沈然, 可沈然说他不会为了叶薇被威胁, 最后豪哥被激怒才会杀了叶薇的！”

    “不是吧，沈然这么冷血无情吗？好歹也是条人命啊，我以为他打架斗殴只是太叛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可怕……”

    “叶薇那么喜欢他, 可他竟然丝毫不在乎，最后还害死了人家……”

    “闭嘴！你们他妈说什么呢？找死是不是？”

    叽叽喳喳的几个人突然被吼，纷纷吓了一跳, 回头看去, 竟然是和沈然走得近的那几个狐朋狗友，而沈然此刻就站在一旁，冷冰冰的模样, 看起来竟然比以前还要吓人。

    几人呐呐闭了嘴, 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他们还以为以沈然的性子，定然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才是, 可沈然竟然看也没多看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沈然一走，几个男同学才纷纷松了口气，跑着散开了。

    其实沈然也不信，叶薇怎么会死？她应该好好的活着，嚣张跋扈的活着，她怎么会死呢？她不可能死！

    可她就是死了，还死在他眼前，他亲眼看见她闭上眼睛，落下最后一口气。

    “是我害死了她……”

    “如果我乖乖听话，如果我不那么自信，那么叶薇就不会死，是我害了她，是我！”

    “是我害死了她。”

    沈然如今满心后悔，自责得不得了，恨不得时间重来，如果时间再重来一次的话，他肯定不会那么狂傲，那么自以为是，更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还用那种态度去刺激豪哥，那么叶薇就不会死……

    可惜无论他怎么自责、怎么后悔，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他亲眼看见叶薇闭眼，亲眼看着她下葬。

    他亲自送她离开这个世界。

    从那以后，他的梦里都是鲜血的痕迹，是叶薇闭着眼睛，了无生息的样子。

    ……

    柳真真曾好几次梦见叶薇，梦里的她上一秒还在嚣张跋扈的威胁她离沈然远一点，下一秒却是躺在地上，鲜血从她纤细的脖颈里流出来，她躺在那儿，无声无息。

    她也曾无数次想，如果她没有妥协同意叶薇和她一起去医院，或许她就不会死，她依然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就算再骄纵任性，也有宠着她的家人，会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一堆粉，住在小小的陶罐里。

    她满心愧疚，而愧疚却是最无用的东西，愧疚换不回一条命。

    叶薇死后，她和沈然又互换过几次，以以前和沈然互换，穿过去的时候，他不是在教学楼顶楼躲着抽烟，和他那群狐朋狗友瞎混，就是在网吧里打游戏，又或者是在逃课途中，这几次穿过去，他都老老实实的，要么躲在家，要么躲在教室，安静得简直不像他。

    柳真真知道，对于叶薇的死，最愧疚、最自责、最懊悔的，就是沈然。

    他自信得近乎狂傲，在他十八年的人生中，几乎没有遇到过任何挫折，更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如他意的事情，他顺风顺水惯了，从来没有人忤逆过他，这是第一次，却是以另一个人的生命为代价。他终于知道了，原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他所愿，原来他不是无所不能，他为他的自以为是付出了代价。

    她没有安慰过他，也没有和他说过不要自责，叶薇的死不能全怪他，要怪也只能怪豪哥，因为杀人的是他。――她说不出这种话，因为叶薇已经死了。

    她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叶薇死在她眼前的模样。

    这天，沈然来找她拿回手机的时候，和她说：“叶薇死了，你是不是也在怪我？”

    柳真真：“嗯。”

    沈然自嘲笑了一下：“是我害死了叶薇，叶薇的死和我脱不了干系，我明白。”

    柳真真：“是你的自大、自以为是，害死了叶薇，你总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以为你无所不能，你拿叶薇的生命做赌注，叶薇的死，你有责任。我也有，是我带她来的医院，所以我也有责任。”

    沈然沉默许久，他终究是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少年，叶薇的死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突然问她：“叶薇临死之前，叫了你的名字，为什么？”

    柳真真愣了一下，叶薇死的时候她不在，那时情况混乱，她看叶薇受伤脑子里就只剩下赶紧叫医生过来这一个想法，她根本不知道，叶薇临死前叫了她的名字？

    “你说什么？”

    “我说，叶薇看着我，却叫的是你的名字。”

    “……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我很确定，她说的’柳真真’，她……好像把我认成了你？”

    柳真真惊讶的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

    沈然漆黑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柳真真：“真的。”

    柳真真皱眉，想了想，终于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和你在医院楼下遇到叶薇的事情吗？当时我们还很怕自己的对话被叶薇听见了，幸好她没听见。但其实她确实听见了，她从那个时候起，就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沈然猛地瞪大眼睛看着柳真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柳真真道：“抱歉。”

    沈然恍然大悟：“难怪，难怪那天之后我就觉得叶薇怪怪，她总是莫名其妙的看着我笑……原来是因为她知道在你身体里的人，有可能是我，所以她临死前看着我叫你的名字，是因为她以为我是你？为什么？”

    柳真真想了想，道：“我和叶薇一起到的医院，到她被豪哥挟持我们都一直在一起，她知道我是我，我们没有互换，至于她为什么在临死前以为你是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沈然，这个我觉得你应该最清楚。”

    ……他最清楚？

    沈然没想到叶薇竟然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叶薇会在那个时候以为他是柳真真呢？是因为他说的那些不在乎她的话吗？因为那些话伤了她的心，她太难过，她不想承认、也不愿意承认那些话是出自他口，所以她自欺欺人人的，宁愿相信那是柳真真说的，这样她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这个想法让沈然心底更加愧疚和懊悔，他说的那些话根本不是出自真心，他只是想让豪哥以为叶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知道叶薇没办法对他造成威胁，这样豪哥才会放了叶薇啊。可他也没想到豪哥竟然这么疯狂，他简直就是个疯子，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他竟然会选择直接杀了了事！

    可惜叶薇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事实真相究竟为何，他也无从追究。

    直到陈浩找到他，给他送来了一个笔记本。

    自从叶薇死后，叶家和沈家的关系就直接降到了冰点，两人现在水火不容，几乎快成了死仇。而沈然自然是叶薇父母最为憎恨的对象，要不是他自以为是，叶薇又怎么会被杀害？

    所以陈浩拿着叶薇的笔记本来找他，他很是意外。

    “本来不想给你，但是叶薇那死丫头……”

    他直接将笔记本扔给他，沈然手忙脚乱接了过来。

    这个厚厚的笔记本，终于让他明白，他对叶薇到底造成了怎么样的伤害。

    他看见她一字一句写下关于自己的事情，她记得他喜欢吃甜点，她记得他喜欢吃草莓，她知道他喜欢逃课去上网。

    她更清楚的知道，他有多讨厌她，不想见到她。

    不就是因为他曾救过她一次，他转眼就忘了，她却记了这么久。

    【沈然收了我做的饼干，开心！】

    【沈然吃了我送的草莓，好开心！】

    【沈然对我说了“谢谢”，他终于没叫我滚蛋了，他好像对我变好了一点点，他会不会喜欢我？】

    【今天沈然又叫我滚蛋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呢。:(】

    ……

    【原来沈然对我从来没有变好过，好好说话的是柳真真，厌烦我让我滚蛋的才是沈然。】

    【他一直没变过。】

    【什么时候，他才能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他呢……】

    原来她不是不会难过，也是真的脸皮厚，他都那么对她了，她为什么就不会死心？如果她能死心，就不会来找他，那么就不会有之后的一切，她会好好活着，做她的叶家大小姐。

    这个时候，他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叶薇最后会叫他“柳真真”。

    因为日记里的他，对着叶薇只有冰冷、嘲讽、驱赶，而唯一对她有了一点好脸色，和她说谢谢的那个人，不是他，是柳真真啊。

    所以她临死前看见他担心的模样，才会以为他不是他，而是柳真真。

    沈然是不会在乎她的，既然不是沈然，那就只能是柳真真了。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沈然根本不在乎她。

    沈然想起他那次在篮球场受伤时，活泼漂亮的女孩儿惊慌的跳下看台，跑到他面前，“沈然――”

    可恨他现在连和叶薇说句对不起的机会都没了，以前他觉得叶薇总来找他，给他送这送那，让他烦不胜烦，恨不得她永远消失。

    现在他的愿望成了真，叶薇不会来了，她永远都不会再来找他了。

    他的年少轻狂，却让别人付出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