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温牧寒上车后, 刚关上门准备发动车子，后座郑鲁一勾着脑袋凑了过来，贼兮兮地问：“老大, 那姑娘谁啊？”

    “叶飒医生。”温牧寒语气淡然。

    这公事公办的口吻，还真是防御的固若金汤。

    郑鲁一：“……”

    不过他心底跟猫抓似得, 要是不问个明白，感觉今天这一天都过不去。于是他继续趴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的, 问道：“我是说你们看着可不像刚认识的样子啊？什么情况？”

    此时车子已经启动, 平缓的驶出医院大门。

    可是车子里的聒噪一直没停止, 郑鲁一这会儿也想不起来他那个985的表妹了，一心只关心他家营长和这位漂亮女医生之间的事情。

    “你要是不想坐车, 我现在放你下去，让你跑回去。”

    温牧寒算是耐住了性子, 这才没立即停下车子，把人从赶下去。

    郑鲁一立马老实了，赶紧往后座上面一坐, 结果还没憋几秒钟, 又嘀咕：“我觉得叶医生挺好的。”

    谁知一直没说话的俞栋，这才也老神在在道：“我也觉得你年纪不小了, 应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

    老俞毕竟是做政工工作，不是郑鲁一这种欠兮兮的八卦口吻, 一张嘴就开始拔高度。

    “说起来团里面领导都找我谈过好几次话了，说咱们一营怎么回事，正副两营长一个都没解决终身大事的，”老俞这话其实早憋在心底了, 本来也不好开口，毕竟他是教导员鱼不是媒婆, 不过这会儿可算逮着机会了。

    他一口气说道：“你说说郑鲁一也就算了，他小子没个正形，找不着媳妇是他活该。牧寒，你可比他稳重多了，你说你总不能这么单着一辈子吧。”

    “什么叫郑鲁一也就算了……”后排的郑鲁一立马不乐意。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不把他老郑当人啊。

    就连温牧寒都被这话逗得嘴角微弯，他说：“别郑鲁一也算，还是把郑鲁一算上，您回头给他优先考虑。要不然他真可能砸手里。”

    他眉眼少见的轻松，说话也是插科打诨的劲儿。

    老俞一瞪眼：“你少给我打岔。”

    温牧寒呵笑了下，还真没说了。

    他跟老俞虽然是一个是营长一个是教导员，不过老俞年纪比他大不少，他一向对老俞很敬重，从来没摆过什么架子。

    俞栋转头看了一眼温牧寒，其实何止团里头，有会儿他去旅部还开会，还听有首长问起他呢。

    温牧寒的表现上头领导都是看在眼里的，各个都当他是个宝贝。

    俞栋继续说：“你说你再喜欢军营，要当一辈子兵也行，可是总不能也单身一辈子吧。咱们部队里可从来没提倡过这种的啊。”

    “行行，我不赖咱们部队行吧。”温牧寒哼唧了一声，笑了。

    “想赖你也赖不着。”

    老俞继续瞪他。

    没一会儿到了饭店门口。

    这是他们部队隔壁不远处的一家饭馆，开了不少年，量大实惠而且味道特好。饭店名字都特有意思，叫军中绿花。

    老板是个女的，以至于这餐厅人气一直都不错。

    “三位对吧。”他们三人一进来，门口的服务员特有眼色的给他们安排了靠窗的位置。

    郑鲁一拿到菜单的时候，突然问：“今天这顿……”

    温牧寒抬了抬眼皮，薄唇轻张：“点吧，我请。”

    “好的嘞。”

    俞栋真是看不下去了，拿起面前还没拆包装的筷子在他军帽上敲了两下：“这出息，难怪你找不到女朋友的，这么抠门哪家姑娘能看得上你。”

    “您怎么跟个老妈子似得。”郑鲁一嘴上说着，手里菜单翻着贼快。

    这头骂完郑鲁一，俞栋转头说：“你可别每次都请客吃饭，这小子贼着呢，就知道攒老婆本。你这老婆本都被他吃光了。”

    得，话题一转，又回到了刚才那个。

    温牧寒被他念叨的从兜里把刚才那根没抽的烟掏了出来，不过也没抽，就咬在唇边：“您这儿是不是接了什么政治任务，这么着急撩火的。”

    “我还不是见你们这一个两个都是光棍，平时休息也没见你有个去处，有个媳妇知冷知热多好。”

    这下温牧寒眼皮微耷，轻声说：“我一个月才几天假，娶了把人放在家里当摆设吗？”

    顿了一秒后，他声音轻飘飘地犹如一阵烟。

    “不想耽误别人。”

    俞栋刚要吹胡子瞪眼，可一下想到什么，他说：“是不是隋文的事情？”

    说起来这件事，没人不觉得可惜的。隋文年纪也到了，眼看着就能结婚了，女朋友还是打小就认识的。

    多好一对儿啊，结果人说没就没了。对，现在是和平年代，可是每年牺牲的战士还是有，抗震救灾时候哪个不是解放军冲在最前面。这些都是半大的小伙子，爹生娘养的，还不是一句命令谁都是二话不说直接就上。

    其实训练的那些苦和痛都能忍，一个个都特硬气。

    就逢年过节跟家里人打电话的时候，打一个哭一个，都跟什么似得。

    可不就是有那么一句话，正是有人负重前行，才让其他人平安度日。

    他们这些身上穿着军装的，就是扛着一切往前走的。

    温牧寒缓缓开口：“倒是也不全是因为这事儿，没遇着合适的，更不想耽误别人。”

    这一说，倒是叫餐桌上沉默了许久。

    温牧寒咬着烟的时候，眼睛微垂着头看着面前水杯。可是眼前不知怎么的，就是飘过一个白色的背影。

    真他妈邪门了。

    *

    第二天早上上班开会的时候，主任宣布了一件事，下周外科有个重大手术安排，是院里的顶级外科教授亲自做手术。

    而且这次会带一个实习生进手术室。

    虽说他们这样的哪怕进手术室，也就是个摆设。这样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这么多实习医生到现在进过手术室的没几个。一般都是在手术室旁边的观摩室观看整个手术过程。

    于是实习医生之间都在窃窃私语，讨论会带谁去。

    徐雯当即挽着应嘉嘉的胳膊：“嘉嘉，我觉得可能会是你，昨天刘医生不是还夸你做事细心有责任呢。”

    直到有个人说：“我觉得肯定是叶飒吧。”

    本来讨论挺热闹的，一下陷入了安静之中。

    应嘉嘉的水平大家还不知道啊，之前她给人家孩子清创，那孩子哭的整个急诊室都听到，气得人家家长大骂她到底会不会做事。

    第二天早上开会的时候，带他们的主管医生还说了，让他们要从小处做起，别整天眼高手低的。

    况且应嘉嘉之前参加节目，积累了不少名气，大家瞧着她也没把心思全部放在医院。

    叶飒安静站着，她一向不爱参与这些讨论。

    一起实习的几个男生倒是跟她没什么嫌隙，只不过她一向话少，而且其他两个女的又抱团，以至于一向都是徐雯和应嘉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过这种机会，她也不想放弃。

    她的表现在急诊科是所有实习医生里面最好的，现在她基本已经能独立处理患者情况，其他人还需要跟着医生后面。

    只不过选择权并不在她，她只能把自己做到最好。

    中午吃饭时候。

    没想到司唯也在跟她提这件事，司唯现在正在骨科实习，据说他们骨科也安排了一场这样的手术。

    “你说医院是不是觉得咱们实习医生之间的□□味还不够重啊？”

    别看大家此刻都在这里实习，真正能留下来的凤毛麟角。所以此刻跟你一起实习的同事，不仅是你的同事，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同样也是竞争对手。

    实习医生之间的关系一向微妙。

    所以别看徐雯和应嘉嘉这会儿看着站在一块，可要是徐雯有机会进手术室，她大概会毫不留情且不加一秒犹豫的一脚踢开应嘉嘉。

    叶飒筷子戳了下碗里的米饭：“听说过鲶鱼效应？”

    “我去，真够有意思的。”司唯气得挑了一大团米饭塞进嘴里，“我们都够累了，医院还玩这一手。”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叶飒语气淡漠。

    司唯一瞧她这样子，立即问：“你怎么这么淡定啊？”

    叶飒抬眸看她：“没人是我对手，我用得着着急吗？”

    “等你像我这样连续七年第一，你也可以淡定。”

    “……”

    *

    过了几天，给俞栋带的药到了。于是叶飒立即给温牧寒发了信息，发信息之前她还特地想了会儿。

    没多久，才悠悠发了一条过去。

    叶飒：【晚上来接我，药到了。要是你不方便，我去接你也行。正好我也认认路。】

    温牧寒上班一向不看手机，等到看见这条信息，已经差不多晚上六点。

    他微眯着眼，盯着看了半天。

    认认路？认什么路？

    他都能想到这姑娘发短信的时候，一肚子坏水的模样。她如今可不比从前，之前他领着叶飒到军营里头，都知道是妹妹。

    现在这么个姑娘跟着他在营区转一圈……

    温牧寒把手机扔在桌子上，起身把自己身上的军装换了。

    至于医院这边，叶飒感觉到手机在白大褂兜里震动了两下，掏出一看，居然是一下午没动静的老男人发来的。

    温牧寒：【我过来。】

    简洁明了三个字，还真是他的风格。

    叶飒也没在意，要是没病人过来，就打算进去换衣服下班。事实证明，墨菲定律这玩意是真的邪门。

    真是不想什么就来什么。

    快下班的时候，有个姑娘被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带过来，说是在家摔了一跤，胳膊疼的厉害。

    叶飒一开始没注意，伸手拉开她的手臂，可是一下看见她胳膊上大片大片的淤青，几乎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她一下愣住。

    半刻后，叶飒轻声问：“这些淤青是怎么回事？”

    “摔的。”女孩的声音从口罩里闷闷的传出来，很小很轻微。

    叶飒微眯着眼睛，看向旁边的男人，突然说：“你是不是还没挂号呢，先去帮她挂号吧，这边应该需要拍片子。”

    眼镜男不怎么情愿，一脸担忧说：“医生，我老婆怎么样啊。”

    “先去挂号、交钱。”叶飒的声音越发冷漠，犹如锐利的刀锋般。

    这男人倒是不敢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他一走，叶飒伸手将姑娘脸上的口罩直接摘了下来，这姑娘也没想到，抬手就想捂自己的脸。

    叶飒却已经看见了她脸上遍布的手指印，整个脸颊红肿的厉害，就连嘴角都是破裂的。

    伤口看着十分新鲜。

    “他打你。”叶飒的语气此刻还是冷静的，可是眼底已经泛起情绪。

    犹如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随时都能砸下来。

    这姑娘当下否认：“不，不是的。”

    叶飒都被气笑了，都这样了还替人渣隐瞒着呢。她说：“这不是他第一次打你吧。”

    姑娘不说话了。

    “报警吧。”

    叶飒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

    就在她准备打电话的时候，那个男人居然冲了进来，他想也不想地拉着女人就起来：“走，咱们回家，不治了。这什么傻逼医生。”

    说着，他已经扯着姑娘直接走到大厅。

    叶飒拦在他们面前，毫不退缩地望着他：“你今天不能带走她。”

    “你他妈让开啊，上来就让我交钱，你们这些烂.医生不就是想让我们花钱嘛，我们不看了，我们去别的医院。”眼镜男此刻倒打一耙，竟是把所有错误都归咎到叶飒让他交钱拍片子这件事上。

    叶飒神色冷漠地看着这人，手机握在手里，已经准备打电话。

    眼镜男一急之下，指着她又骂道：“你再不让开，我他妈就要揍你了。”

    说着他居然当真要对叶飒动手。

    只不过他刚上前一步，突然斜里伸出来一只脚，竟是精准又狠厉地直接踢在了他的膝盖弯处，扑通一下。

    眼镜男半跪在叶飒面前。

    “你揍一个试试看。”温牧寒漠然看着面前的人，声线犹如从冰窖里浸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