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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75
    Chapter 09 眷(六)

    当沈寂说出“领证”两个字的时候, 他语气极其自然,表情极其平静,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透出一股子镇定自若从善如流的淡定, 仿佛, 此刻从他口中道出的不是什么人生大事,只是在跟她说“今天的大葱挺便宜。要不, 你跟我一起去买两把”。

    与沈大爷的淡然不同,温舒唯听完这话,两只眼睛瞬间惊得瞪圆。

    整个人有点儿茫然, 有点儿懵,有点儿不知所措,又有点儿似懂非懂。

    再瞧瞧沈寂。

    他单手拎着一件女士浅灰色卡通卫衣, 翻到正面, 随后又用另一只手握住姑娘一边手腕, 抬起来, 把那只白生生的纤细胳膊给塞进卫衣袖子。垂着眸,神色寡淡, 就跟刚才语出惊人的不是他似的。

    温舒唯还沉浸在种种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中,脑子转不过弯, 迷迷糊糊地由着他给自己穿卫衣。

    一边袖子套上, 沈寂换另一边。

    直到沈寂理开卫衣的领口往她脑袋罩下来, 温舒唯才迟迟回过神,脸微红,咬咬唇, 静默几秒, 小声嘀咕:“这么重要的事,是不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

    卫衣穿好, 沈寂一只手环着怀里姑娘的细腰,搂着她,另一只手从她脖颈脑后穿过,替她把压在领子里的乌黑长发给轻轻撩了出来,分开五指穿过去,梳理发丝,一下一下,动作轻柔又细致。

    男人修长的指尖带着一丝深秋清晨的寒气,有意无意,扫了下温舒唯光滑细腻的颈后皮肤,触感凉凉的,有点儿糙,温柔得教她心尖发颤。

    “谁说我在开玩笑。”头顶上方冷不丁响起这么句话。

    温舒唯仰起脖子看他。

    沈寂脸上还是那副散漫随意的表情,微垂着头。察觉到怀里丫头的目光,他眼皮微微撩起来,视线直勾勾落在姑娘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微微挑了下眉,“我看起来像在跟你开玩笑?”

    姑娘想了想,非常认真地点点头:“老实说,挺像。”

    沈寂:“……”

    沈寂盯着她,有点儿危险地眯了下眼睛,静须臾,手指捏住她下巴往上一挑,脑袋低下去,贴近她,故意放轻了嗓子慢条斯理道:“这位小姐,你这件衣服,”说话同时,他指了指穿在她身上的白色卫衣,“是我才给你穿上的。”

    温舒唯:“?”

    温舒唯脸上流露出一丝迷茫,“所以?”

    “信不信我分分钟给你扒下来。”他沉声说。

    “……”

    温舒唯听出对方话语中的弦外之音,霎时脸色更红,羞得抬手打他一下,小声说:“大清早的就在这儿耍流氓,就不能正经一点。”

    沈寂被她那张娇红的小脸蛋儿勾得心痒痒,双臂下劲儿把她圈得更紧,人贴近,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口,咬她耳朵,嗓音低沉沙哑:“你说怎么办。对你我正经不了。”

    他呵出的热气儿就喷在她耳垂上,那儿敏|感得很,温舒唯本就怕痒,一面求饶一面笑着往后缩脖子,直躲。

    沈寂哪里肯放过她,不依不挠,一只胳膊环紧怀里的小姑娘,不许她逃,另一只手腾出来,在她咯吱窝和腰窝位置挠她痒痒。姑娘被逼急了眼,又羞又气,竟也壮起胆子伸出一只小手,胡乱摸索找到他腰,用力一掐。

    沈寂呲的倒吸一口凉气,咬咬牙,大掌一收把这小东西给摁床上。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眉毛挑得老高,“你个小丫头片子,翻了天了?”

    “明明……”刚才一通闹腾令温舒唯呼吸有些不稳,她缓了缓,然后小下巴一抬,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定定望着他,不甘示弱:“明明是你先动手的!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只许州官挠痒痒,不许百姓掐你腰?”

    沈寂眼眸深处含着笑,语气却故意阴森森的,沉低了嗓:“说。错没有。”

    温舒唯轻哼,正儿八经地摇摇头,眼里也弥漫开灿烂笑色。

    沈寂眯眼,不再说话,半跪在床上,直接上手又给那丫头好一顿收拾。

    片刻,温舒唯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哈哈笑起来,撑起身,整个人一下抱住他修劲的窄腰,扑进他怀里。

    沈寂动作顿住,垂下头。

    落地窗的窗帘没拉严,一缕晨光从外头照进室内,他眸光清浅,瞳孔映入几丝阳光,呈现出一种非常漂亮的浅棕色。两泉浅棕里如缀星辰,框进一个长发微乱俏脸羞红的小姑娘。

    姑娘小八爪鱼似的紧紧抱住他,两只手臂缠住他的腰,脸颊隔着一层衬衣布料、软软贴在他紧硕的腹肌上。既然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数秒后,小丫头身子跪坐起来,手臂松开他腰环住他脖颈,腻腻歪歪地贴上来,用热热的脸蛋儿蹭了蹭他轮廓分明的颊,忽然一笑,柔声说:“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开玩笑。”

    沈寂扣住她腰,侧头亲亲她的太阳穴,没有出声。

    “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我真的觉得,自己对你已经算挺了解了。”温舒唯说。

    沈寂很淡地勾了勾嘴角,轻嗤,“是么。”

    温舒唯答得毫不犹豫,“当然。”

    “说说看。”沈寂眸子里勾起一丝兴味,勾起她下巴,垂眸直视那双晶亮晶亮的眸,“你觉得你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舒唯定定地瞧着他。

    这个男人,虽然平日里总是一副满嘴骚话吊儿郎当的样子,但骨子里对感情的态度却非常慎重。

    在爱情这件事上,她和他从某种程度上是一类人。宁缺毋滥,专一认真,爱则深爱。

    “我的男人对我有多不正经,就有多深情。”温舒唯轻声开口,“绝对不会随便拿我们的婚姻大事来儿戏。”

    话音落地,沈寂眸色骤然微深,并未接话。

    几秒后,温舒唯深吸一口气吐出来,两只小手依旧紧紧勾着他的脖子,脸蛋红红的,望着他眨眨眼,“现在,老实交代吧。”

    沈寂轻轻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交代什么?”

    温舒唯脑袋往他凑得更近,眯眯眼,低声:“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说着,她明显有些羞窘不好意思,停了下,然后才清清嗓子接着说,“有跟我结婚的打算的?”

    沈寂定定注视着她,连半秒钟的停顿都没有,淡声答道:“从我在‘奇安号’上认出你的那一刻开始。”

    温舒唯闻声,一怔,整个人错愕呆在了原地。

    “当晚,‘奇安号’被海盗劫持的消息传回京城,上级紧急受命我们海军陆战队,前往亚丁湾执行营救任务。”沈寂说,“仓库很黑,我看不见你的脸,但是听见你开口说话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你是温舒唯。”

    温舒唯眸光突的一跳,安安静静地继续听他说。

    “当时我琢磨着,”沈寂抬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蛋儿,调子轻描淡写,“这可是我惦记了整整十年的姑娘,那么乖巧可爱,那么好。就算搭上这条命,我也得平平安安把这女孩儿带下船。”

    沈寂说着,静了静,又说,“当晚,我把你抱上通风管道的时候,就在想,今儿我要是死在了亚丁湾,那就是命,注定我和温舒唯没缘分。我要是好人一个活了下来,就一定得娶温舒唯当老婆。”

    不知怎么的,听他说到这句,温舒唯鼻子发酸,眼眶忽的便泛起湿意,嘴上却故作轻松地笑出一声,哑哑地说:“这位同志,你是不是傻?居然这么草率就把自己结婚对象定下来,我们整整十年没有见过面,万一我长残了呢,万一我毁容了呢,你打算怎么办?”

    沈寂也笑了下,抱她抱得更紧,微俯身,下巴搁在她细弱的肩膀上,亲亲她脸蛋儿,又恢复成往日那副松散随意漫不经心的腔调,懒洋洋说:“能怎么办。自己选的丑媳妇儿,自己受着,难不成把你抱出去扔大街上。”

    温舒唯被他逗得噗嗤一声,捏他脸,柔声:“我看你敢。”

    片刻。

    沈寂抬起她下巴,盯着她,眼神直勾勾的,笔直又专注,道:“我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现在,该换我问你。”

    温舒唯心跳莫名加快几拍,眨眨眼,“问我什么?”话还没说完,其实便已猜到。

    沈寂沉声,一字一句:“我想娶你,很想,特别想。那你想不想嫁给我?”

    温舒唯连耳根都唰一下红透,望着他,咬咬唇,欲言又止半天没挤出个字音。

    他唇与她的唇只间隔半指,手微动,她细细的小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把,低声催促:“说话。”

    温舒唯:“……”

    温舒唯羞得满脸通红,都被这个直男气死了,没忍住,攥起拳头轻轻打了他一下,娇嗔:“我说个屁呀。”

    沈寂:“……”

    姑娘一副快抓狂的模样,红着脸气呼呼地嘀咕:“哪有人直接问女孩子想不想嫁的?求婚呢?戒指呢?沈寂同志,‘空手套白狼’可不是好行为。”

    沈寂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儿,微挑眉,“谁说我‘空手套白狼’。”

    “?”温舒唯困惑地皱眉。

    他眸色深而亮,贴近她耳朵低哑道:“我整个人不都成你的了么。”

    “……”

    温舒唯听出他言语间暧昧的别有所指,耳朵烫得都快熟透,瞟一眼外头越来越亮的天色,这才想起待会儿还得上班的事。赶紧推开他,忙忙慌慌道:“我得赶紧洗漱去了,不然又要迟到。”

    沈寂揽着那段小腰把人勾回来,垂眸,懒洋洋地说:“你忘了什么?”

    温舒唯一怔,反应过来,赶紧仰脖子在他右边脸颊吧唧一口,又换左边脸颊吧唧一口。

    沈寂好整以暇:“还有嘴。”

    温舒唯便又伸出两只手捧住他脸,吧唧一口吻住他好看的薄唇,贴了足足十秒钟才松开。然后便跳下床一溜烟儿跑出了卧室。

    沈寂心情大好,嘴角勾了勾,半躺在床上目送那道娇小背影冲出去,忽的,余光一扫,瞥见床边的地上有两只胡乱扔着的卡通小拖鞋。

    “温舒唯。”沈寂沉声,“大秋天的地上那么凉,给老子回来穿鞋。”

    姑娘正在刷牙,咬着牙刷,声音含含糊糊,“哎呀我好忙,没时间。”

    半秒后,卧室里的男人捏了捏眉心,认命地叹了口气,弯腰,捡起来,给他家小祖宗送拖鞋去了。

    *

    早上莫名其妙就和沈寂在床上腻腻歪歪好半天,耽误了不少时间。这天早上,温舒唯用了五分钟的时间洗漱,五分钟的时间在脸上捣腾了个淡妆,然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餐桌前,准备开始享用沈大爷亲手给她做的爱心早餐。

    晨光从客厅的阳台洒进来,整个屋子里暖洋洋的。

    温舒唯坐在餐桌前,低眸,凝神,认认真真地端详了眼摆在自己面前的这碗玉米粥。稠度适宜,香气扑鼻,暖黄色的玉米粒和白白的粥,看着便让人很有食欲。

    她拿起勺子,喂了一勺到自己嘴里。

    嗯,香糯可口,味道非常不错。

    温舒唯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一勺一勺接着吃。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嗓音在背后响起,随口问了句:“觉得怎么样。”

    温舒唯回过头去。只见沈寂微靠在连接卧室与客厅的那面白色墙壁上,身上军装已经换好,没戴军帽。他笼罩在深秋的阳光里,英俊挺拔,整个人招摇耀眼得像自带发光体,目光平静柔和地落在她身上。

    “好吃,我很喜欢。”温舒唯冲他笑,竖起一根大拇指,“手艺值得点赞!”

    沈寂淡淡勾了勾唇。

    温舒唯又自言自语似的说:“要是每天都能吃到你给我熬的粥就好了。”

    闻言,沈寂低嗤一声,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跟前,站定了,大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把,语调散漫,“怎么,觉得我手艺还行,想我给你当免费厨子?”

    姑娘眸子里都是促狭的光,“我可没这么说,都是你自己理解的。”

    沈寂微眯眼,“以前还客客气气的,现在你使唤老子使唤得挺自然啊。”

    “以前是因为我跟你不熟呀。”温舒唯仰着头瞧他,眨眨眼睛,很认真地说:“原来你不喜欢这样么?不好意思,我看你平时被我使唤得挺开心,还以为你喜欢。”

    沈寂捏住她下巴,挑眉轻声,“喜欢得很,谁让这是我心肝宝贝儿小祖宗呢。”

    温舒唯脸微热,道:“好了,我快点吃完饭要去上班了。”

    沈寂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低头,舌尖轻轻从她左边嘴角处轻轻扫过。

    温舒唯:“……?”

    “沾了点儿粥,帮你擦了。”

    “……你手边不就是纸么?”

    “节约是美德。”

    温舒唯:“……”

    温舒唯沉默,无言以对,只能低下头安安静静地吃饭。沈寂则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军装如画,背靠椅背,也不说话,一双挑花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片刻,

    对面的人似乎正思考着什么,冷不丁响起一嗓子,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也行。”

    温舒唯刚好喝完最后一口玉米粥,边抽了张纸巾擦嘴,边疑惑地抬眸看对面,“唔?”

    什么也行?

    “我白天给当厨子做早饭,犒劳夫人晚上辛辛苦苦暖被窝。”沈寂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眉,“也应该的。”

    “……”

    你好骚啊。

    *

    温舒唯最后是踩点儿到的杂志社。刚打完卡,单位墙上的挂钟便滴答一声指向了八点整。

    她鼓起腮帮吹了口气,抹去额角吓出来的冷汗,回到座位,收拾了一番便起身敲响主编室的大门,进去跟梁主编说明了自己愿意到亚城分社带新人的想法。

    梁美娟闻言,朝她笑了下,说:“小温,其实我私心是希望你能拒绝这次出差,留在云城,继续跟踪报道之前那桩‘爆炸案’。你是整个锦华云城总部最好的记者,这一点是大家公认的,洞察力强,能吃苦,文字功底也非常拔尖。”说着一顿,换上副轻松玩笑的语气,“你是我的左膀右臂,你这一走,我可就要几个月没胳膊了。不过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尊重你的个人意愿。”

    温舒唯很不解,“把我分到亚城分部帮忙,不是梁姐您的意思?”

    梁美娟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会派我去?”

    “别说你,我也觉得很纳闷儿。”梁主编道,“是新闻总局的一个大领导直接给我打的电话。”

    温舒唯困惑地皱起眉毛。

    “好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这边的工作就尽快移交。”梁主编低头,目光重新回到面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继续审稿子,“我安排了小邹和闫小玉接你手上的活,去吧。”

    温舒唯虽心存疑虑却也不再多问,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主编室。

    梁美娟安排过来接手温舒唯工作的两个记者,一个是在杂志社干了四年、工作经验较为丰富的老员工,另一个则是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小新人,温舒唯非常耐心,又把全部文档资料重新整理了一遍,拷进硬盘,拿到两位同事面前分门别类细细讲解。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极近中午饭点儿的时候,温舒唯手上的活基本上都交了出去。同事们都吃饭去了,温舒唯坐在办公椅上伸了个懒腰,边喝咖啡,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名为“S”的土low风景图头像。

    发送道:我手里的工作基本上交接完啦。下午没什么事,我准备回姥姥家收拾行李,然后再给妈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过了会儿,对方回过来一个字:好。

    温舒唯继续敲字:嗯嗯。

    一条发过去之后,她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什么,又写道:对了,刚才我们主编告诉我,让我去亚城,不是她的本意,是上头某个大领导的意思。好奇怪呀,为什么会有总局的大领导突然关注我?

    这次,对面好一会儿没有回复,然后便发过来一条航班信息。

    温舒唯:晚上八点半的飞机?

    S:嗯

    温舒唯:OK,知道啦。

    几秒后,那个名为“S”的微信号再次发来一条内容:因为我爸。

    “……?”

    温舒唯先还没反应过来。她皱眉,盯着这四个大字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又翻回去看之前的聊天记录,联系上下文理解,这才顿悟。

    温舒唯:……是沈叔叔找人把我调到亚城出差的?为什么?

    沈寂无回复。

    温舒唯:为了帮你?

    沈寂依然无回复。

    这边,温舒唯抿抿唇,心里忽然涌出一丝异样感受。片刻,她看着手机屏幕叹了口气,继续哐哐敲字:其实,沈叔叔真的很关心你。你们俩毕竟是亲父子,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这么别扭吧?要不,我做东,请你们父子俩吃顿和好饭?大家欢聚一堂,冰释前嫌?【小熊竖大拇指.jpg】

    信息发送成功。一秒钟过去,五秒钟过去……在第十秒的时候,掌心里的手机终于再次震动一声。

    S:你中午吃什么。

    话题陡转,把她之前敲了半天字才发出去的一大段话忽视得彻彻底底。

    温舒唯:“……”

    她无语,回复道:程菲说她又学了几样菜,做好了给我送来。人还没到,我正等她呢。

    S:多吃点,下午我忙完联系你。

    温舒唯正要回复,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她看眼来电显示,笑笑,边接起电话便转身往前台方向走,“喂,你到了吗?嗯好,我马上出来。”

    *

    “不错呀,手艺越来越好了。”

    杂志社前台的候客区处,温舒唯坐在沙发上,拿筷子夹起一片乌鱼片放进嘴里,拍拍手,一副赞叹的表情,“咱程大厨再练上几个月,可以去开个酒楼。”

    程菲被这女人夸张的说法给逗笑了,“行了,别在这儿夸大其词吹彩虹屁。好好吃你的饭,待会儿我还得去福利院呢。”

    温舒唯冲她笑眯了眼,又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腮帮鼓鼓地嚼,含混不清道:“又去做义工?你打算去做多久?”

    “哪里说得清呢。”程菲两手托腮,道,“有空就去呗。做义工又不是上班,就当是给社会献爱心,那些小孩子真的怪可怜的。”

    温舒唯点头赞同。

    两个姑娘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会儿。忽的,温舒唯想起什么,换上副揶揄打趣的口吻,问程菲:“G,你上回不是说,跟你一块儿做义工的有个大帅哥么?有没有什么进展?”

    程菲眼睛里明显略过一丝慌张,掩饰什么般地清了清嗓子,随手捋了下头发,东张西望看别处,“偶尔碰上了就聊两句,还、还能有什么进展。”

    温舒唯敏锐察觉到什么,眯了眯眼睛,定定盯着程菲看。

    程菲皱眉,“你看我干什么?”

    温舒唯咬着筷子,抬手指指好友那张漂亮脸蛋儿,认真道:“你脸好红。”

    程菲:“……我这是热的,你们这栋大楼暖气开太大了。”

    温舒唯继续瞧着她,忽然一笑,说:“其实也挺好的。”

    程菲不解:“什么?”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专程跑去平谷区的福利院做义工,我还能不知道是为什么?”温舒唯说,“这么多年了,你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不在意,但是你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那个‘小哥哥’。你之所以会那么同情福利院里的小孩子,也是因为,那些孩子让你联想到了那个小男孩儿。对不对?”

    程菲一怔,眸光微微闪动,没有说话。

    温舒唯放下筷子,两只手握住程菲的胳膊,笑道,“我记得,之前是你教我的,心动很难,如果真的遇到了让自己心动的人,就要好好把握。所以我才会接受沈寂,和他在一起。菲菲,我现在真的过得很好,很幸福,所以我也希望你遇到对的人,收获自己的幸福。”

    程菲弯唇,抬手敲她额头,“看见你现在这么快乐,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如果真的心动,就尝试着去接触。”温舒唯说,“那个男人能到福利院做义工,和小孩子接触,可见是个心地不错的人。”

    听完这番话,程菲仍是有些迟疑,忐忑道:“可是,人家好像对我完全没意思。”

    “那你就追他呀。”温舒唯说。

    “我……”

    “你一个34D,长得还这么漂亮,天底下几个男人能扛得住你追?”

    程菲:“……”

    “相信我。”温舒唯拍拍她肩膀,“你二十年前遇见了那个小哥哥,念念不忘至今,现在又在相同的地方遇见了让你动心的男人,这本身就是一种很奇妙的缘分。”

    *

    正午时分,天气晴朗,阳光将整座城市温柔包裹。

    平谷区儿童福利院内一片朗朗读书声。

    教室内,孩子们规规矩矩地坐在小课桌前,手持书本,神情专注。而在教室正前方的讲台上,则站着一个身形十分高大的男人。

    他今天仍是运动系的装扮,黑衣黑裤,英俊立体的脸庞被阳光柔化了棱角,眉眼低垂,与浓墨重彩俊俏逼人的五官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气质很冷淡,也很消沉,甚至有几分颓靡气。

    像一坛沉了太多故事和秘密的老酒,教人心生好奇,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程菲按照惯例,又一次提前四十分钟到了教室外,透过窗,安安静静地望着教室里正在给孩子们上英语课的男人。

    不多时,一节课结束。

    男人收拾好书本,走下讲台,从教室前门出来了,边走边摁亮手机屏幕,查阅信息,看一眼,眉头微拧。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出现一道人影,挡住了他去路。

    “……”男人抬起眼。

    面前是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双颊微红,嘴角扬着抹弧度,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他静了静,礼貌而疏离地朝这女孩儿点了点头,“程小姐。”

    “你好,周先生。”程菲笑着说。

    打完招呼,男人便微侧身,绕过她径直离开。可刚走出没两步,背后哒哒哒一阵脚步声便追过来,忽然说:“等等!”

    他回过头去。

    程菲心跳有些失序,定定神,然后才有些不太自然地挤出几个字,试探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对方没有答话。

    程菲窘迫,眼神不太敢直视那双冷清的眸,纠结好几秒才低声说:“后天是我的生日,就当,送我一份生日礼物。可以么?”

    百里洲平静地看着她。

    彼时,头顶阳光灿烂,女孩儿站在光里,身上的浅色衣物明亮洁白。

    而他身处阴影黑暗。

    几秒后,百里洲转身走了,头也不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