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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从南苑回来后, 康熙便又病了,亦或者说病情复发了,当天夜里他秘密传召了废太子胤礽。

    父子二人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只知道仅仅过了一夜康熙便又恢复了精神, 病痛在这位帝王身上似乎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十一月十四日, 康熙龙体未愈,于畅春园召集满汉文武大臣, 但这并不是在进行朝会,而是在朝会之后重新召集的一场议政会,堂下站着的许多大臣们根本没回到家就被人半路拽回来了。

    “今日召众卿于此, 只为一事。”康熙目光缓缓扫过堂下诸人,在李光地身上停了一息, 复又挪开,声音沉闷如雷声:“朕要再立太子。”

    “众卿从皇子之中举荐,朕会慎重考虑。”

    话越少, 事情越大。

    再立太子这样的大事, 在刚刚之前, 满朝文武竟没人听到过一丝风声。

    李光地皱紧了眉,忽然之间想到了几天前康熙召他所问之事, 手心里迅速攥了汗。宦海中沉浮数十年,他如今官拜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 虽无宰相之名, 却已有宰相之实,深得康熙信重。

    几日前,康熙询问他废太子之病,可有缓治之法。

    废太子之病,指的是大皇子镇魇使其疯狂、不复从前之症。李光地听了, 便以为康熙不忍废太子再被圈禁,想寻个缘由将人放出来,故而回道:

    “徐徐调治,天下之福。”

    康熙面露微笑,让他先行退下。

    回去之后,李光地为防止节外生枝,并未将这一问一答与任何人提及过,连老妻儿子都不知晓。

    如今看来……

    当日康熙所问,并非单单只是想让废太子从咸安宫里出来,而是为了复立太子!

    问他,则是为了让他替废太子暗中造势,康熙才好好做个顺水推舟之事。

    李光地暗自舒了一口气。虽然明白得晚了些,但是康熙此前并未与谁说过要再立太子,如今他只要先发制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举荐废太子,自然有原太子门人和中立派再推一把,也能成事。

    李光地挺直了背,往前迈出一步。

    康熙立刻看了过来。

    却被另一道身影遮住了视线。

    “臣以为,皇八子胤禩天资聪颖,刻苦辛勤,品德端正,仁心仁德,堪为储君不二之选。”张玉书言辞恳切,字字真心。

    胤禩立在人群之中,面无他色,仍旧温和镇定。

    在张玉书之后,又有佟国维、巴浑德、阿灵阿、鄂伦岱等人纷纷上前举荐胤禩,堂中上前之人粗略一看竞有十数位之多。

    八皇子威望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即便出身低微又如何,不也是康熙之子?即便前不久刚刚被卷入谋害废太子之事中又如何,胤禩何时被真正定罪过?即便被康熙厉声训斥又如何,哪个皇子没被康熙斥责过?

    李光地脚步微僵,事实上他也认为诸皇子之中,八皇子最贤,但贤王与贤君还是有些差别的。

    这些人……

    他心中战栗,若是八皇子能操纵如此之数的党羽,天下威矣。若是这些人不是被八皇子授意,而是自发举荐,八皇子手段……实在可怖。

    “皇八子未曾办理过政事,近又罹罪,其母出身微贱,乃辛者库贱妇,故不宜立为皇太子。”康熙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胤禩,又问李光地:“李卿,朕前几日召你,你还颇有见地,今日怎么不发一言?”②

    “回皇上,臣以为,二皇子遭人谋害,性情失和,如今源头已去,恢复如初不是难事。故而,臣举荐二皇子为储君。”

    佟国维心里念头飞转,最后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李光地啊李光地真是老了,这样的大事也能办出纰漏。若是有李光地暗示在前,他今日哪里会站出来?

    如今八皇子已经丧失了角逐资格,他先前的努力都化为了破裂泡影。若是废太子当真再立,他今日言行,哪里轮得到好?

    废太子不能登基。

    佟国维飞快地做了决定,目光隐晦地看向诸位皇子,一一看过,最终落在了一人身上。

    “朕乏了,此事容后再议。”康熙听了李光地的话后面露疲色,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离开了。

    被召集而来的满汉大臣也只好纷纷离开。

    胤禩一直跪在地上,直到堂中只剩他与胤禟、胤俄和胤祯。

    “……八哥。”胤禟低声道:“先去看看良妃娘娘吧。”

    胤禩沉默须臾,点了点头,胤禟胤俄一左一右将他扶起来,才看到他如玉面庞一片苍白。

    胤禩踉跄了一下,幸亏有胤禟和胤俄扶着才没有摔倒,他涩声道:“今日……罢了。”

    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良妃。但他必须得去。

    胤禩最终没让胤禟,胤俄和胤祯陪着他,而是自己骑着马,赶回了紫禁城。

    那宫墙巍峨威严,却像一只吃人的兽,向着胤禩张开了巨口。

    .

    “皇上真这么说?”德妃手顿了下,将茶盏往右一挪,候立的宫女立刻接了过去。

    “皇上原话便是如此。”大宫女回道。

    德妃面色有些沉。

    良妃虽是辛者库出身,却并不是什么罪臣之后。康熙此言,意在一举打压胤禩势力。

    毕竟皇帝都说了,八皇子生母是辛者库贱妇,再怎么解释其身家清白有用吗?

    可怜那良妃,一生战战兢兢,居然还落得个这个下场。

    不过两日,德妃便听说良妃病得更重了,一声叹息后,又让人送了些东西过去。

    除此之外,别的也做不了太多了。

    德妃本以为此事与自己再无关系,没想到几日后胤祯神色兴奋地跑了过来,与德妃嘀咕了许久。

    “八哥已经彻底没了希望,九哥十哥都不是这个料。万一皇阿玛再立二哥为太子,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被满汉大臣一同举荐的八哥?”胤祯低声道:“八哥只能助我!”

    德妃听着,心里细细思索。

    若说没想过那个位置,那是不可能的。但长子生性谨慎古板,与太子关系甚好,平素更不像是对那个位置有兴趣的样子。

    而幼子虽然野心勃勃,但比起富有竞争力的兄长们而言势力太过单薄,只会小打小闹。

    但是若是得胤禩相助,情形便不同了。十数位大臣一同举荐,这是何等的人脉手段。再者有胤禩相助,胤禟和胤俄又能撇得开多少?

    “无论如何,这是不亏本的买卖!”胤祯一槌定音,又恳切道:“额娘你帮帮我,若是八哥要助我,良妃娘娘那里还请你看顾一二。”

    良妃资历浅,势单力薄,比起四妃之一的德妃来,自然是比不上的。胤禩得罪了胤禔,又暗中推波助澜,使胤祉诬陷胤禔,惠妃恨之入骨,平日更是多是落井下石,若是寻得机会定要下手,是以良妃处境愈发困难。

    而胤禩早已开府,久居宫外,对宫内总是照顾不及。

    多方因素加在一起,他会找上向来亲厚的胤祯,扬言助他一臂之力,也就顺理成章,不显奇怪了。

    “我知道了。”德妃语重心长道:“你多长几个心眼,拿不准的就来找额娘,找你四哥也行,听到没?”

    胤祯只敷衍道:“知道,儿臣知道。”

    说罢,胤祯又忽然打了个激灵道:“额娘,这事儿就不必告诉四哥了,他和八哥不怎么对付,说了反而坏事……总归,我以后不会亏待四哥的。”

    他说得别别扭扭,德妃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欣慰之下,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反正长子又没那个意思,眼里只有自己手里的一亩三分地,即便不问不说也没什么,反而能让他日子过得安稳些。

    .

    四贝勒府与八皇子府东西并列,只是两座府邸都占地颇广,即便挨着,也不是很近。

    这日胤禩却携八福晋一同上门拜访。

    胤禩下了朝,胤禛自然也下了朝,正在书房里翻着东西,听闻胤禩来了眉心便皱了起来。

    他们素来不怎么亲厚,还多有龌龊。这个时候,胤禩上门,是为了何事?

    “去晨院请侧福晋来。”胤禛吩咐道。

    福晋病重不便待客,只能由魏紫代为招待女客了。

    胤禛自己则是换了身正式些的衣服,边换边等魏紫。

    天愈来愈冷,本性犹存的魏紫厌烦极了冬天,如非必要根本不会出门。只是胤禛派人来请,且前来拜访的是八福晋,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换了衣服,加了件大氅,拿着鎏金雕花手炉,冷着一张脸出门了。

    先去了书房,再同胤禛一道往前院花厅去,魏紫走在路上没有说话,耳朵却竖了起来。

    ……

    “最近事情多,今儿才抽出时间陪你来,好在过了这回,你下回想来拜访就方便了。”胤禩拍了拍八福晋的手,瘦削了许多的脸上挂着歉意的笑。

    八福晋心疼地望着胤禩,说:“您正事要紧,还抽时间陪妾身来,妾身已经知足了。从热河回来妾身就想来看看弘昭,只是四嫂病着……还好有爷陪妾身。”

    “你啊。”胤禩摇头笑道:“这样的小事,下回早点说,你也能早点来不是?”

    “妾身知道啦。”

    ……

    魏紫将信将疑地眨了眨眼,难不成这胤禩和八福晋真的就是单纯来看小鱼的?

    若说八福晋是来看小鱼的,她还肯信。那位八皇子……她断断是不信的。

    魏紫瞄了一眼胤禛,不能直接跟他说自己听到的,只好委婉道:“爷,您说八福晋来会不会是来看小鱼的?她一直都很喜欢小鱼,这么久不见也该想了,只是八皇子总不会只是来陪八福晋的吧?还是说您和他有正事?”

    “我同他没什么正事。”胤禛一听,心里便有了底,说:“你们相处不必在乎我这边儿。”

    魏紫这便点了点头。

    到了花厅后,四人先是寒暄了好一会儿,主要是胤禛和胤禩在寒暄,魏紫微笑着发呆,八福晋目光灼灼地看着魏紫。

    你来我往了好几回合,胤禩才道:“弟弟前几日得了几副名家字帖,想请四哥帮忙鉴赏一二,不知方不方便?”

    他前几日正是处理手底下杂事的时候,忙得焦头烂额还不止,哪里有空收字帖。

    “可以,你字写的不好,如今还记着最好不过。”胤禛沉声道:“咱们往书房去吧,八弟妹这边你替我招待一下。”

    后半句是对魏紫说的。魏紫温婉贤良地应了,领着八福晋往后院去了。

    许久未见,八福晋再大大咧咧也没好意思直接问弘昭在哪儿,左拐右拐地问,偏偏魏紫像是听不懂似的不接茬,憋的她有些哑口无言,最后只好直接道:“许久未见弘昭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小孩子忘性大,倒也说不准。”魏紫温声道,还投过去一个‘你知道的’眼神。

    八福晋:“……不如试一试?”

    魏紫有些苦恼地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在哪儿呢。”

    八福晋:“……我陪你去找一找?”

    “这天儿太冷,咱们回屋里,让下人们找就是。”魏紫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八福晋无法,只得跟过去。走在路上时随口道:“还得多谢德妃娘娘这么照顾我额娘,前儿有下人偷药以次充好,若不是德妃娘娘当时就在,一眼看了出来,还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呢。”

    她说完,看着魏紫露出个笑。

    .

    “四哥。”胤禩看着正在低头端详字帖的胤禛,忽然作了一揖,道:“弟弟从前诸多不好,四哥却以德报怨,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还托德妃娘娘看顾我额娘,弟弟感激不尽。”

    白纸黑字上抵着的手指忽然用了力,险些摁破那有些年头泛了黄的纸。

    胤禛侧过头,面有不解:“你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额娘如何自然有她自个儿的想法,你若是谢却谢错了人。”

    说着,扶着胤禩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叹了一声道:“你不容易,良妃娘娘也不容易,遭过多少罪当兄长的都知道。从前怎样不说,日后好好过日子吧,有难处来找我,能帮的我不推辞。”

    胤禩又是困惑又是感动:“多谢四哥……只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竟不知额娘与德妃娘娘还有旧,一时还以为是四哥去求的,倒是弄出了差错,四哥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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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用

    ②前一句话引用,但‘辛者库贱妇’不是,后一句话是翻译过来的

    我前两天做了件蠢事……申了榜单又自己取消了,下周没榜单,哭了 m.w.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