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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最近病情不是稳定下来了?怎么又突然恶化了?”胤禛沉着脸, 手指覆在佛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

    他问话的时候,堂下站着的一干人等大事儿都不敢喘, 话音落了有一会儿才有人回道:“原本是好些了的,只是……进了六月间,福晋便总是心神不宁, 最近几日更是晚间睡不着, 白日里又没什么食欲,咳疾……便又恶化了。”

    石榕声音越说越低, 最后几个字几近听不到。

    胤禛指尖一顿,六月的天, 屋里却像寒风过境。

    他最后没有再问什么, 只挥退了人, 在堂屋里坐了会儿, 起身进屋了。

    屋里福晋不住咳着,声音虽不大却让人听着不怎么舒服,半晌她缓了气息, 看向站在一侧沉默不语的胤禛,“爷, 妾身如今这样儿害的您今年得在京城里留着, 真是罪过……”

    “你安心养病, 别乱想。”胤禛压下眉梢,憋着气道。

    “是, 五阿哥也满月了吧, 妾身还没见过,不知如今吃睡如何?”福晋问完,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胤禛等她平复下来才道:“跟小鱼一样乖巧能吃, 夜里也不怎么闹人。”

    “那就好……”福晋笑道:“说起来,妾身之前说要送给小鱼的木剑还没送去,爷今儿一并咳、带去吧。”

    胤禛倒是没说什么,颔首应了。

    福晋眸光又暗了些,心绪一低,不想说话了,歪着头半阖了眼,胤禛见状以为她累了便起身出去了。

    要走的时候胤禛才知道福晋口里说的木剑不是什么寻常木剑,是弘晖三岁时,胤禛亲自给他刻的那柄。

    那木剑已经有些年头了,却仍旧光滑完整,看得出来平日是如何被人爱重地保护着的。

    他轻叹一声,道:“送去你魏主子那儿吧,让四阿哥当心着用,别伤着了。”

    苏培盛万分小心地应了,要王正亲自送去,自己则是跟着胤禛,却见胤禛没去前院也没去晨院,只漫无目的地走着,便知道他心里不舒坦。

    胤禛又如何舒坦得了。

    康熙三十年,福晋嫁给了他,如今匆匆回首已经十七年了。他们之间称不上相濡以沫,但至少也曾经相敬如宾过。

    自从福晋患了咳疾,胤禛便一直让人注意着,却不常去看她。一是去了也没什么可说的,反而让两人徒增尴尬,二是胤禛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她。

    这后院是吃人的地方。从住在宫里时胤禛便知道女人之间、特别是共侍一夫的女人之间从来没什么一团和气。他的后院人不多,却也没少过波折。

    再怎么样,胤禛心中始终有个底线,名为子嗣。她们也都是知晓的,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触碰,就连福晋也不例外。

    小打小闹最终还是演变成了血债血偿。

    弘晖的死,是意外又不是意外。

    胤禛一度不能接受他的嫡长子就那样荒谬地离去了。若是有人能承担他的怒火,恐怕早已被那深沉可怖的怒火吞没了。

    但没有人能。

    总是要强固执的福晋也只是血肉之躯,她病得快不行了,心里还是梗着弘晖的死,她也该梗着,胤禛都放不下,如何让她放下。

    但胤禛没想到福晋会趁着他不在京城的时候突然对李侧福晋下手,李侧福晋又那样不肯信他,自己了解了。

    此外,胤禛始终不解,福晋的病到底是天灾还是**,若是天灾为何这样突兀又诡秘,若是**为何粘杆处查了那么久都没窥得一丝端倪。

    还是说……不是府里的事儿呢。

    “苏培盛。”胤禛停下脚步,冷声道:“让粘杆处往府外查。”

    .

    圣驾离京,政治中心也短暂地转移去了热河,胤禛留在京城里,前所未有地空闲了下来。

    幼时要读书,长大了要参政,倒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还有清闲日子可过。

    不过胤禛倒也不曾真的闲下来,政事变少他就把读书射箭又捡了起来,这会儿再读书射箭又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小鱼最近成了胤禛的小跟班,只要知道胤禛去了武场就一定会跟过去,看着英姿勃发的阿玛,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回来还要绞尽脑汁地学给额娘和弟弟听,只是会的字儿太少,说一会儿断一会儿,魏紫都搞不明白他具体说了什么,只嗯嗯嗯地敷衍着。

    水哥儿倒是很喜欢听哥哥说话的模样,小鱼一说话,他就睁着同小鱼极为相似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听着,听不听得懂倒是另一会儿事了。

    魏紫这次真的没猜错,生了水哥儿后恢复了许久才恢复好,她差点以为自己要一直胖下去了。

    如烟却笑着劝魏紫别太担忧:“您正年轻呢,这个年纪正是大好年华,就是奴婢都不敢多看您,怕看了您就看不得旁人了。”

    这话倒是没说错,牡丹精魂入了这人身后温养着这具身躯,如今年岁渐长,养的成果愈来愈明显。

    若说魏紫以往还带着几分青涩,现下却不能这么说了,就如同被打磨好的玉石绽放光芒,已臻至完美了。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虽说孕后期胖了些,那也是丰盈美,同丑陋是沾不上一点边儿的。

    魏紫最爱听人夸,尤其是真心实意的夸赞,有如烟一番话到晚间入睡前隐情都好着。

    “碰上什么开心事了?”胤禛捏了捏她的脸颊,温声问道。

    他火力旺盛,贴过来活似个火炉,魏紫却不觉得他热,反而觉得这个温度刚刚好,勾着唇看过去。

    胤禛面带三分笑意。

    他生着爱新觉罗家祖传的丹凤眼,眼皮薄,眼睛长,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总透着凉薄,带上笑意却又温柔得很,专注看人能把人看得耳热,却偏偏内敛惯了,又显出隐忍。

    实在是勾人。

    魏紫红着脸勾住他的脖子,唇齿交缠了一番,有些气喘吁吁道:“看见爷就开心。”

    “那你岂不是天天开心。”魏紫脸上的绯色已经蔓延到了耳畔处,那白玉般的耳垂透着红像是什么宝石,胤禛看着,抬手揉了揉。

    他手甫一碰上去,魏紫便颤了下,眼睛都湿润了,让胤禛揉了会儿就不愿意了,歪着头躲他的手。

    “别……”魏紫颤声道:“开心,妾身天天开心。”

    胤禛从顺如流地放下了手,手臂放在了魏紫盖着的薄被上,他身上自然是没有盖被子的,嫌热。

    那只手微微鼓着青筋,手臂线条流畅,肌肉紧实,皮肤比起面上、手上要更白一些,常年不见天日的模样。

    魏紫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覆到他的手臂上,捏了捏。

    手感很好。

    胤禛微微眯起眼,有些危险地问道:“感觉如何?”

    魏紫下意识道:“比以前紧实多了,爷多骑马射箭还是有些用的。”

    骑马射箭的用途又不是锻炼身体让她摸得开心的。

    魏紫靠过去,手指从胤禛手臂逆着滑上去,抚过肩膀和胸膛,最后贴在了腰腹上。

    胤禛呼出一口气,拉下了帐幔。

    .

    八月,康熙直接从热河启程,巡行塞外,一部分皇子大臣随行,另一部分则是先行回京。

    胤禛一直与胤祥互通书信,在收到胤祥随扈启程前最后一封书信时,不知为何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胤祥牵扯其中,胤禛远在京城,只能让人仔细打探消息,除此之外只能多留心十三福晋和胤祥的两个妹妹。

    这种预感最终应验了。

    九月四日,康熙在布尔哈苏台行宫召集王公贵族,当众废除胤礽太子之位。

    康熙亲口道:“胤礽专擅威权,肆恶虐众,将诸王大臣随意捶挞;穷奢极欲,衣食所用已经超过皇帝标准,仍不满足;恣取国库钱财,遣人拦截蒙古等部入贡使者,抢夺进贡皇帝的物品;对亲兄弟无情无意,对诸皇子不闻不问;结党营私,窥伺皇位,探听皇帝起居动向,企图害死皇帝。不能让这样不孝不仁之人为国君。”

    说完,哭倒在地。

    胤禛捏着那封短短的信件,通体冰凉。

    近年来康熙时常训斥太子,言行之间早有不满之意,但胤禛没想到康熙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哪一句不是剜心之言?

    魏紫看到书信都是一惊:“这与妾身听闻的太子……不太相符啊。”

    说完之后却有些了然了。

    康熙要废太子,那自然是太子做错了事。但是太子已立三十余年,声名远扬,形象稳定,就连第六次南巡时被康熙训斥禁闭了,都有江南才子闹着要见。寻常的错处不能服众,唯有极为严重的错误才能让天下人理解康熙,理解他为什么要含泪废太子。

    康熙口述的种种罪过,其中任何一项拿出来都是足矣杀头的。

    魏紫问道:“太子究竟做了什么?”

    “直郡王向皇阿玛禀报太子残暴不仁,鞭笞大臣。”胤禛面无表情地将手指挪到书信上的一行字上,“十八弟病重,太子不闻不问。而且……皇阿玛还发现太子深夜靠近龙帐。”

    不仅如此,康熙还提及了一件陈年旧事。

    康熙二十九年,皇帝出塞,途中生病,太子与诚贝勒到驿站迎接。太子对生病的康熙没有担忧之情,从那时起康熙就觉得太子对他不复忠爱,却没有发作,只让他先回京。

    这一口气硬生生憋了快二十年,在四十七年又一次出塞时,眼见太子对重病的幼弟不闻不问,想起二十九年的事,又有直郡王和深夜发现在前,一起迸发出来了。

    胤禛想着这些事,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皇阿玛对二十九年的事如此耿耿于怀,当时被打发回京的胤礽当真一点也没察觉到吗?

    他当时又是因为什么对生病的康熙没有一点担忧呢。

    “当太子可真不容易。”魏紫感叹道:“皇上也真够绝情的。”

    这话相当的大逆不道,胤禛听了却是露出一抹苦笑。

    可不是,他幼时就曾得到康熙“喜怒不定”的评语,生生压了自己的性子,才有如今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

    康熙对他们这些儿子们不是不爱,反而十分看重,尤其是前头几个,但是也一点也不客气。

    如今竟然对胤礽都如此的不手软,也不知以后——

    “以后肯定会后悔的。”魏紫道。

    胤禛抬起眼,看向魏紫,问道:“为什么这么觉得?皇阿玛若不是深思熟虑过,即便是再愤怒也不会贸然废太子,他一定是……”再也容忍不了太子了。

    魏紫歪了歪头道:“那也一定会有想起太子的好的时候。况且如今没了太子,大家都想当太子,还不如原来有太子呢。”

    胤禛沉吟片刻,摸了摸魏紫的头发,轻声道:“你说得对……我去一趟前院,今夜别等我了。”

    魏紫摆了摆手,撑着下巴看他走远了,慢慢呼出一口气。

    若是胤禛能登上皇位,对魏紫而言真是一件好事,不是指凡俗的荣华富贵,而是胤禛即便是肉身死去也能入主紫微星,再续前缘。

    转世投胎,即便还是那个灵魂,也不再是那个人了。

    只是康熙明显是个长寿之相,胤禛可千万别着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

    九月十六,圣驾回銮。

    胤禛前去接驾,看见康熙竟然神色疲惫,眼下青黑,面有浮肿,前所未有的老态,心中颤了下。

    还来不及细想,胤禛便见到了被层层侍卫压着的胤礽,四目对视,胤礽缓缓扯出个笑,与胤禛擦肩而过。

    紧随其后的竟然是胤祥,他不知为何也被侍卫压着,看见胤禛神色激动,却什么也不能说。

    胤禛握紧了拳,胤祥为什么也被扣押了。

    直郡王匆匆而过,没有丝毫压下太子的畅快之色。

    实在是太古怪了。

    古怪的还在后面,康熙召见众人之后,命直郡王与胤禛一同看押太子,随后便让梁九功去召集诸臣于午门。

    胤禛与直郡王一同去了毓庆宫,站在宫门口都能听见里面噪杂慌乱的声音。

    谁能想到当了三十年太子的胤禛有朝一日竟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即便太子已废,也不可有人轻慢。违令者,杀无赦!”直郡王冷声道。

    胤禛闭上眼,任由直郡王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侍卫们分散开围住了这座宫殿,围住了废太子。

    如今胤礽正在风口浪尖上,胤禛不能在这个时候进去探望,康熙只让他看守,不曾言及谁可以探望,贸然进去只会引起猜忌。

    再者,胤禛心里始终惦记着被压走的胤祥。

    他多半是被关在了自己府里,康熙没有指人看守,胤禛只能让苏培盛过去打点,自己却不能靠近一步。

    胤禛负手站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疲惫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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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好。

    是引用,引用的有点多,在训话补了一下字数。 m.w.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