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里盛着光,仿佛比平时还要亮。
两个人隔得很近，李澈能看见在对方眼睛里，自己轮廓的朦胧倒影。
他面色沉静如水,伸出手推了下她的头。
“看前面，继续开车。”
叶雨青踟蹰了几秒，低低的“哦”了声，
心里叹了口气,再次发动了车。
她有点委屈，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问出口。
哪怕是拒绝，好歹也给个答案吧！算了算了,如果是拒绝还不如不说。
“你是放在冰箱里零下二十度的冰块吗？”叶雨青小声嘟囔道。
李澈只是听清了几个字，却很轻松猜出了整句话。
他嘴角幅度柔和了许多，开口问“又胡说八道,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我平时想的可多,但我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叶雨青一口气说完，心跳的飞快。
她全神贯注的看着前面,不敢瞧对方的表情。
“那你得分点注意力在开车上，我如果现在死了,后续会很麻烦的。”李澈轻呵了声，语调轻松。
“哦……”
三分钟后。
李澈“我让你认真开车，不是让你开慢点，你是要把马路上的蚂蚁都碾死吗？”
“你不要催我,我就是……有点紧张。”
“害怕开车？”
“才不是，是你坐在我旁边才紧张的。”
“……”
见对方又不说话了,叶雨青抿了下唇问“你要去哪里？”
“蒲悦酒店。”
叶雨青怔了下,这是上次她碰到李澈的那家酒店。
她有些疑惑，难道这位每天都住酒店吗？
那家酒店单价都在一千以上……
怪不得中秋还出来工作,平时消费有点高哦，能赚钱更能花。
叶雨青渐渐开得顺手，终于敢跑60码以上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叶雨青松开安全带，侧过脸“那个……你还没有考虑好吗？”
李澈眉心跳了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小屁孩。”
“我知道啊，我成年很久了！”叶雨青掷地有声的说。
“不怕我骗你？”
叶雨青摇头“我很精明的！”
李澈“那你藏的有点深刻。”
“……”
叶雨青哼了声，如果要骗的话早就骗了吧，怎么会那么难约出来。
她直觉对方是好人。
遇见的契机很重要。
如果不是她被绿了，大约不会憋了口气，这么大胆去追人。
如果不是他们后面又遇到了，可能自己就会很快打消念头。
她已经快二十五岁了，这是个分界线，过了这一年，就离“三十”更近了。
对于从小就按部就班的自己来说，这算是迟来的叛逆吧。
“你不用诋毁自己。”叶雨青深呼了口气，又说“没关系的，或许你还没有想好，那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退一万步来说，连着肖遥都说jan人品不错的。
李澈眼睑向下压，几秒后眨了下眼，红色泪痣魅惑而冰冷。
叶雨青不敢再看，收回视线，为美色所惑，恶胆从生又问“既然别人都行，那、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李澈嘴角浮起一丝笑“好，我考虑。”
“这、这就很好。”叶雨青强自镇定了几秒，又说“那中秋节快乐！我给你做了月饼，可能味道不是很好，但是卫生绝对没问题，至少不会把你吃进医院。”
李澈伸手接了过来。
合作伙伴送了不少月饼礼盒，不过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
外面用帆布袋子装着，里面是个精致的盒子，看得出很用心。
不同于那种硬纸的包装，有种轻柔的温度。
他心里今天泛起的那点焦躁，居然被抚平了。
果然，中秋节容易多想么？
叶雨青把车窗打开，又问“你喝酒了头痛吗？”
“还好。”
“那你等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最多十分钟！”
说完叶雨青就下了车，风一样的消失了。
李澈看了下手机时间，九分四十五秒，她小跑着出现了。
叶雨青跑得浑身发热，脸颊也染上了红色，眼里的光彩更甚。
她把手里的纸杯子递了过去“快喝了吧，放了很多姜汁的热牛奶，喝了就会好很多。”
李澈微怔“你刚才去了哪里？”
“这家酒店离我以前公司很近，我知道附近有家饮料店的姜汁牛奶味道很好，就去买了。”
那家饮料店的招牌设计是她以前公司做的。叶雨青还帮忙画了两笔，店主说她以后买可以五折。
“你不用跑这么着急。”李澈垂眸，接过对方手中的纸杯。
“大哥，我怕你不等我啊！”
李澈不动声色的说“以后不要这样了，我说等你就一定会，不管多久。”
“我知道了，那你快喝吧。”
在她笑意盈盈的注视下，李澈打开包装，喝了一口。
大约是她有特意嘱咐过，所以能喝得出很浓的生姜味道。
叶雨青扶着车窗，又问“jan，今天中秋节你都住酒店，不用陪家人吗？”
“不用。”李澈声音有点低。
“我也是哎！那你明天有空吗？既然我们都不回家，我可以请你吃饭一起过节的。”
手里的热牛奶依然很烫，李澈犹豫了两秒“再看吧，我不一定有时间。”
“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李澈“要我送吗？”
“不用了，送来送去的，我出门就打车，十分钟就到家了，你回房间休息吧。”叶雨青说完挥了挥手。
一直等对方背影消失，李澈才收回视线。
他低头喝了第二口。
还是第一次喝这种东西，感觉有点辣喉咙，可是又有点回甘。
那种辛辣从喉咙滚下去，一直到胃。
李澈忍不住的想，她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
难道都不怕被骗吗？
看着很傻，可是又不是太傻。
他很讨厌和别人产生情感联系，大约和童年不好的记忆有关。
那个男人娶他母亲，却每天酗酒家暴，而他的母亲逆来顺受，抱着还年幼的他喃喃自语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为了他负出这么多，为什么会这样？
他听多了就很烦躁，心里只剩下冷漠。
所以还是利益关系最稳定，一笔笔冰冷的数字，至少不会有一方苦苦质问“你为什么这样”。
可笑又可悲，还无济于事。
只不过刚才看到那双眼睛，李澈有些犹豫，动了恻隐之心。
大约是害怕对方流露出失望，没有把话说得太绝。
两个人是不可能的，不过……当个泛泛之交的朋友倒是不错，看着她别被其他人骗了。
虽然她并不能为自己带来可观利益。
――
叶雨青回到家就去洗漱，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她因为紧张咬唇，把口红吃得一点都不剩。
……算了，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今天能够见到他就很开心，两个人还说了很多话！
这就是很大的进步了！
好心情持续到了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为止。
电话是她爷爷打来的。
叶雨青早上已经给两个老人打过电话了，想着也许是长辈想找自己聊天，她笑着接通了电话。
“爷爷，晚上好，你在干什么啊？”
“雨青，我今天在你爸爸这里吃饭，中秋节你和他说说话吧。”
叶雨青怔了下，反应过来那边应该开了扩音。
她有点不自然的开口打招呼“赵阿姨，爸，奶奶。”
今天中秋，也许是他们特意接老人一起过节吧。
叶雨青不满周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母亲远走，父亲在半年后再娶。
她是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和父亲的新家庭，其实并不熟。
“雨青你中秋不回家，那你国庆回不回来啊？”电话那边响起来轻快的女人声音。
“我有时间就回。”
叶雨青垂下了视线。
赵燕燕是他父亲第二任妻子，两个人婚后生了一对儿女。
父亲重组了家庭，几乎就没有再过问她这个头婚女儿，不过叶雨青跟着爷爷奶奶，也没有太在意。
她觉得这样也好。
“你要回来，就把叶希一起带回来吧，刚好在一个城市，你弟弟今年才上大学，放假就不愿意回家了，也不管我和你爸多想他。”女人有点惆怅的抱怨。
叶雨青迟疑了两秒，低声的说“可是他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赵燕燕不以为意“你可以去学校找他，你弟弟被我们惯坏了，袜子鞋子都不会自己洗，你要是有时间都去帮他洗一下，在家我和你爸爸照顾他，现在他在外面，你这个当姐姐的要多费点心。”
“我……有时间再看吧，不过我最近都有点忙。”
“你的要求太过了，她平时要工作！”背景音里，老人不满的说。
“哎，如果我在的话，我肯定自己洗了……”赵燕燕小声辩驳。
――
挂断了电话，叶雨青看着暗下来的屏幕，叹了口气。
在大学毕业之前，她对自己没有那么亲昵。
叶雨青大学的学费，第一年是贷款的，后面就是她自己挣的了。
毕竟爷爷奶奶年事已高，她不舍得让他们操劳。
她高中是在市里读的，爷爷奶奶住在县城，她就在学校办了寄宿。
高二那年秋天，刚好果园大丰收，人手不够，奶奶没时间去给银行存钱，就让叶雨青去父亲那里去拿，回头自己再补上。
她每个月六百块生活费，月初奶奶会存到银行里，她拿卡去取。
当时叶雨青犹豫再三，还是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踏入父亲的家。
四室一厅的房子，装修漂亮，墙贴着壁纸，客厅摆了一架钢琴。
那天房子里只有父亲的再婚妻子。
赵燕燕看见叶雨青视线定格在那架钢琴，笑了笑说“叶晨月在学钢琴，一个月就要四千块呢，叶希才报了跆拳道，也不少花费，真是哪里都需要花钱。”
“你看看就好，不要碰，晨月不喜欢别人碰她东西，你等着我，我去给你拿钱。”
没等人出来，叶雨青就走了。
再之后，她也没有再去过了。
赵燕燕没有提起这件事，叶雨青拿着自己攒的两百块过了一个月。
高中的时候，美术老师说她画画色感很好，劝她走艺考的路子。
在知道她放弃的时候，还觉得惋惜。
叶雨青认真考虑过，学美术每个学期多花三千，这太贵了。
当时她看到那架钢琴，心情很复杂。
读大学后，她自己花钱学了手绘，总算得偿心愿。
叶希和叶晨月一直接受精英教育，他们父母花钱去上各种培训班，请名师上课。叶晨月十六岁就参加艺考，和她同年上的大学，叶希今年考的大学也不错，想必以后也前途光明。
但是这些都和她没关系。
叶雨青叹了口气，身边的朋友说她脾气很好，大约从小成长环境都很温和，所以才这样。
其实没有依靠的人，也会脾气好。
因为知道没有退路。
叶雨青的爷爷奶奶，对她非常好。
小时候，奶奶每次去红白喜事吃喜酒，都把发的糖果饮料带回来给她。
爷爷会清早小跑来学校，送她忘带的作业本。
可是她的爷爷奶奶，也是叶希和叶晨月的奶奶奶。
那对兄妹平时在市里面，只有放假才会来果园小住。
同样是孙子，因为平常少见，长辈自然什么都顺着。
还告诉叶雨青，你是姐姐要照顾弟弟妹妹，你不要和他们抢。
叶雨青当时年纪小，难免有点失望，弟弟妹妹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但是她只有爷爷奶奶啊。
但是为了长辈不难做，还是尽量让着。
叶雨青读初一那年，叶希八岁。
那天对方把她作业本撕了，她生气的去质问。
叶希却笑得一脸天真“那又怎样呢，爷爷奶奶明明更爱我，以后你不但没爸爸妈妈，连着爷爷奶奶也没有啦。”
这句话非常锥心，叶雨青没有反驳的话。
再以后，她就不和他们起争执了，会主动退让。
她当时就想要自己有个哥哥多好。
叶雨青闭上眼，缓了会儿情绪，这才打开微信。
“你明天有空和我吃饭吗？”
她本来不抱希望的，只是想转移注意力。
没想到不到一分钟，那边就回复了消息。
“下午我有时间。”
一瞬间，叶雨青心头的阴霾全消失了，她低头打字。
“真的吗？那我明天把地址发给你！不许反悔！不许放鸽子！”
李澈看到回复，不禁莞尔。
手机震动了下，对方又发来了条微信。
“jan晚安~”
李澈犹豫了一秒，回复不许再叫我jan。
毕竟是别人的名字，听着怪怪的。
叶雨青怔了下，难道这是艺名吗？那叫jan是有点太疏远了，不太适合。
怎么能叫未来男朋友艺名呢。
“李澈哥哥晚安~”
看到新的消息，李澈嘴角的笑意压不住了，终于笑出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