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看我干嘛？”大概是见她一直看着自己, 沈康平含着糖问。

    许青青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看你好看。”

    “妹妹好看！”沈康平立刻道。

    兄妹俩几句话的功夫，班上其他同学陆续进来，很快老师也进来。

    一年级的课程并不紧张, 上午除了语文课和数学课, 老师还带他们去教室外的空地上玩了一会。

    这会也没太多娱乐, 也就有个跳绳和铁环之类的可以玩。

    许青青对跳绳或是跳橡皮筋没兴趣, 倒是沈康平，动作迅速的抢了一套铁环兴冲冲来找她。

    滚铁环这种玩意，许青青还真没玩过, 见周围的孩子玩得发出欢声笑语, 便也跟着沈康平一起玩起来。

    滚铁环挺考验手眼协调能力和反应能力, 很多孩子滚一会就会掉，沈康平倒是挺厉害, 连着滚了几圈都还很稳, 兴奋得直喊：“妹妹看！”

    “真厉害。”许青青刚才也试玩过，两圈过后铁环就跑了, 不由对他伸出大拇指。

    周围的同学也发现，沈康平滚得特别久, 都忍不住看过来, 还有男孩子跑过来要跟他比赛。

    沈康平下意识看向妹妹, 许青青自然想他多和其他人交流, 因此鼓励他了几句。

    老师看到他们准备比赛, 干脆让班上的同学几个人一组比起来。

    没等比完一轮, 就到了中午放学时间，大家都还没玩够，老师安抚他们等下次再玩。

    学校里的学生，多是城镇的工人子弟, 周边生产队的孩子占少数。

    放学后，大部分孩子都自己回家吃饭，少部分周边生产队的孩子，要么带粮食交给食堂让帮忙蒸点饭，要么就是带着点粗粮饼配咸菜吃。

    这会粮食紧张，基本上没人带粮让食堂帮忙做，都是随便带点东西填填肚子对付中午这顿。

    家里也就剩小米和晾成鱼干的咸鱼，许青青想了下，也懒得折腾，带了点馒头和榨菜当午餐。

    “上学好不好玩？”许青青带着沈康平回教室里拿饭盒时问他。

    之前玩滚铁环活动量大，沈康平额头微微冒汗，将额边的头发都打湿了一点，不过脸上的表情却很开心：“好玩。”

    许青青觉得这种重新上小学，还是她所没经历过的小学生活挺有意思，笑了一下后，一边回到位置坐下来，一边拿出书包。

    “把汗擦擦。”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手帕给他后，许青青拿出一个铝皮饭盒和一个军用水壶。

    沈康平接过帕子随手在脸上上擦了一把，原本搭在额头上的头发全抹到后面，露出一双剑眉，显得五官越发俊朗。

    许青青打开饭盒的空隙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他的头发该剪了，都有点挡眼睛。

    大号的铝皮饭盒里装了三个馒头和小半盒榨菜，对于许青青来说，这已经是很简陋的午餐，却在一打开盖子时，瞬间吸引班里剩下几个孩子的注意。

    不过他们也只羡慕地看一眼，就继续吃着自己带的粗粮饼或是野菜糊糊。

    即便隔三差五吃炸鸡、汉堡等好吃的，沈康平依旧是个不挑食的好少年，拿起一个馒头掰开，夹一点榨菜进去就大口吃起来。

    香甜的馒头配上爽脆咸鲜的榨菜，令他吃得十分香。

    倒是许青青，大概穿来后馒头吃多了，小口小口吃得有点勉强，还有闲功夫去看其他孩子的午餐。

    当看到他们手上要么是看着就干巴的粗粮饼，要么是稀稀拉拉的野菜糊糊，许青青吃饭的动作顿时就认真起来。

    细粮在这会是很难得的，早上那个炫耀的小丫头，她的包子也是掺杂了粗面的，说是肉包子，看着馅也挺多，但实际上肉少得可怜，更多的还是菜，只是闻着有肉味而已。

    此时，许青青手上这实实在在的白面馒头，和散发出咸香味的榨菜，不要太诱人，坐在班上各个角落的孩子时不时偷偷瞄过来一眼。

    他们的视线并不隐蔽，许青青想了下，拿起碗问：“我的咸菜带多了，你们要吃吗？”

    “我能吃完。”咬着馒头的沈康平立刻道。

    “咸菜吃多了不好。”许青青说完，再次看向班上的几个孩子。

    腌制品吃多了对身体确实不好，但这年头，饭都吃不饱了，谁还讲究那么多？

    之前是家里只有他们俩，许青青不想浪费，所以每次任沈康平把拆开的榨菜都吃完了，这会能控制一下他吃腌制品的量，还能顺便给这几个孩子加个餐，对她来说一举两得。

    大一点的孩子可能会要面子拒绝，但班上的孩子年级还小，又正是嘴馋的时候，许青青又问一遍后，就都围过来了。

    许青青拿起筷子给每人夹了一些后，那几个孩子立刻就吃起来。

    他们自己也是带了咸菜的，但缺油少盐咸菜，味道怎么能和现代加了不知多少调料的榨菜比。

    一个带粗粮饼的男孩咬着嘎嘣脆的榨菜，觉得原本没味道的饼子都变得美味起来。

    而吃野菜糊糊的小女孩，在碗里多了榨菜的油和咸味后，更是大口大口喝起来。

    “你家的咸菜真好吃！”

    “对，比我娘做的好吃多了。”

    “原来咸菜也可以这么好吃！”

    几个孩子尝过榨菜后，都语气激动的夸起来。

    许青青买的是超市里便宜大袋的榨菜，三百多克也才一块八，见他们像是吃到什么绝顶美味似的，又给他们每个人夹了一点。

    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讲究一点的人家，基本上都教过孩子，不许随便跟人伸手。

    见许青青这么大方，那个带野菜糊糊的女孩把自己带来的咸菜递过去：“我□□妮，你要尝尝我奶做的咸菜吗？”

    许青青伸出筷子夹了一点点尝了一口后，夸道：“也挺好吃的。”

    她倒是没说假话，这咸菜虽然口感偏酸，但吃起来爽脆，如果再稍微多加点盐和其他调料，味道绝对不错。

    其他孩子见此，也都跟着分享出自己带来的午餐。

    许青青每样都尝了一点，随即把剩下的榨菜连着榨菜汤全分给了他们。

    盐味足还带着点油水的榨菜和榨菜汤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都是好东西，好几个嘴馋归嘴馋，愣是没舍得吃完。

    经过午餐的分享后，这几个孩子跟许青青兄妹俩就熟了，课间都主动来找他们玩。

    人是群体性生物，许青青自己未必需要这些小朋友，但对沈康平来说，多教几个朋友总没坏处，因此便带着他们一起玩起来。

    小学课程不紧，加上考虑到有些学生回家的路程，下午三点多，学校就放学了。

    许青青带着沈康平和今天交到的几个朋友说再见后，没有直接回村，而是去了昨天的那个居民巷找胡奶奶。

    她做事从来不喜欢拖延，昨天说好请胡奶奶吃鱼，早上就顺便带了一块鱼干放在书包里。

    胡奶奶成分不好，虽然住在镇上却没有工作，只能靠着家底和最基本的商品粮补贴吃饭，平日里也没个说话的人，日子过得很没意思。

    看到兄妹上门，她惊讶过后，倒是有些惊喜，赶紧招呼他们进门。

    许青青进门后，就从沈康平身上的书包里掏出那块鱼干递给她。

    “你还真拿鱼来了？你家里人知道吗？”胡奶奶吃了一惊，显然是担心两个孩子偷偷把家里的鱼带出来。

    别以为城镇居民吃商品粮日子就过得好，实际上，这会物资根本就供应不上来，他们即便拿着分到的粮票、肉票、油票也买不到东西。

    然而，即便如此，对于压根想不到这些票的乡下人来说，城里人依旧是他们羡慕的存在。

    “我家里就我们俩了，而且这鱼也是我们自己在山上发现的，您放心吧。”许青青道。

    听到这话，胡奶奶愣了一下，随后突然仔细打量起许青青。

    半响后，她拍着手道：“你是报纸上那个青青对不对？我说怎么看着你觉得眼熟。”

    许青青猜到她说的是之前那份报纸，点点头。

    “好孩子，鱼你自己拿回去吃，奶奶不要。”

    她发现粮食那回，城镇居民虽然不像乡下一样可以直接领救济粮，但手里的粮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多少也换回一些粮食。

    胡奶奶也跟着沾了光，这会怎么可能去收她的鱼，尤其是想到两个孩子爹娘都不在了，也挺不容易。

    “家里还有，说好了请您吃鱼的，您要是不收，那我明天把您送的糖拿回来还给您。”许青青最怕跟人推让，于是道。

    “你这孩子……”

    胡奶奶见她不像开玩笑，表情有些无奈，随即开口留他们吃饭。

    这会，谁家都缺口粮，反倒是许青青不缺饭吃，因此她怎么可能留下来吃饭。

    见她说还有事不肯留下来吃饭，胡奶奶在送他们走时，往沈康平身上的书包里塞了个东西，说是送他们的小玩意。

    她声音有点小，许青青并没有听到，沈康平倒是听到了，好奇地看她一眼，听到妹妹和她说“再见”，也跟着说了句：“再见。”

    从胡家离开，许青青见天色还早，便想着带沈康平去剪个头发。

    好容易跟人打听找到剃头的地方，坑爹的是剃头竟然也要票！

    许青青嘴角扯了扯，最终决定回家自己给他剪。

    回去路上，兄妹俩走走停停，加上许青青让沈康平背了一段，六点不到就回到家里了。

    看到他们终于回来，小花他们立刻都跟着跑到了许家。

    路上时，兄妹俩已经吃了点东西，这会，许青青面对一张张充满求知欲的脸，直接拿出课本教她们今天学的课文。

    直到天黑，小花她们才念叨着许青青教她们的东西离开。

    送走她们后，许青青翻出剪刀想给沈康平剪头发，但油灯的光线不够亮，最终还是作罢。

    收起剪刀后，她去厨房打了盆水回房洗漱。

    至于沈康平，男孩子不用讲究那么多，回村时就顺便跑到山上最近的水潭边洗过了。

    洗完后，许青青从房间出来，就看到堂屋里，沈康平趴在桌上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在玩。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凑过去，等发现他手里似乎是个金戒指时，惊讶地一把夺过来。

    手里的东西突然被抢走，沈康平眉头一横，等仰头发现是妹妹，表情重新软下来。

    那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戒指，表面没有花纹，看起来就是个圆圈，不过从色泽上看，好像还真是金的，许青青看完后问他：“这是从哪儿来的？”

    沈康平道：“书包里的。”

    却是许青青洗漱时他无聊，从书包里面翻出来的。

    书包里怎么会有金戒指？

    许青青不解，努力思索了一会，终于想起来，从胡家离开前，胡奶奶似乎往书包里塞了个什么，好像还说了句话。

    估摸着只有可能是她给的后，许青青放下心来，让已经在打哈欠的沈康平回房去睡觉。

    等沈康平回房间后，她检查了一遍大门都关好后，转身进入自己的房间。

    平白无故的，自然不好收人家的金戒指，不过许青青有点好奇，回房后忍不住用“扫一扫”扫了一下那枚金戒指，发现竟然能充值一千来块钱。

    许青青惊讶了一下这枚金戒指的价值后，自然没有选择充值，而是小心的将戒指放回书包里。

    随后，她躺在床上点开用户中心，看了眼账户余额后，又看向已经有几十点的环保账户。

    “这环保值究竟有什么用呢？”

    许青青好奇地嘀咕一句后，关掉外卖页面开始睡了。

    ***

    当天下午，春妮放学后就一刻不停留往家里赶。

    她家在周家村，比杨树村还要远，一直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到。

    “爷、奶你们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一回到家，春妮就忍不住喊起来。

    “妮回来了，饿了吧，快来吃饭。”春妮奶奶听到孙女的声音，一边往外端饭一边道。

    两个老人带着孙女过活本来就不容易，还把孙女送到学校去读书，家里的日子就更不容易了，所以晚饭也是野菜干加粗面以及一些榆树皮粉煮出来的糊糊。

    春妮跑进屋里，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旧饭盒打开放到桌上：“爷、奶你们尝尝这个咸菜，可好吃了！”

    老旧的饭盒里躺着十几条长长短短的榨菜，底下还有点红色的榨菜汤。

    盖子一打开，两个老人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咸香气。

    “哪来的？”已经落座的黑瘦老人问孙女。

    “和同学换的，她还夸奶奶做的咸菜好吃。”春妮说完，伸出筷子往他们每个人碗里夹了两根。

    两个老人听说是和同学换的，便没说什么，伸出筷子夹起一根送到嘴边。

    咸鲜脆嫩的口感，确实很美味，令本来已经吃腻咸菜的两位老人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原来咸菜还能这么好吃。

    只咬了一小口，春妮爷爷就舍不得再吃，放下榨菜端起碗呼噜了几口糊糊。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榨菜的缘故，原本没滋没味的野菜糊糊都变得美味一些。

    “爷、奶好吃不？”春妮夹起一根榨菜配着吃了几口糊糊后问。

    春妮奶奶点头：“好吃，真好吃。”

    “那你们多吃点。”春妮笑着道。

    两个老人节省惯了，加上总想把最好的留给孙女，最终就着两根榨菜就吃完了整碗糊糊。

    春妮爷爷更是还特意留了小小一截，在吃完糊糊后送入口中，直到含得味道淡了才舍得咀嚼下咽。

    至于剩下的榨菜，春妮奶奶留了一半，剩下的第二天早上加着榨菜汤一起煮成糊糊给春妮吃了一点，剩下的装进饭盒里当午餐。

    许青青并不知道自己给出去的那么点榨菜在别人家都成了舍不得吃的好东西，次日照常上完一天课后，拿着金戒指去找胡奶奶。

    胡奶奶却说是送给她的小玩意，坚决不肯收回来。

    许青青看出来，这样一个金戒指对她来说大概不算什么，见她不愿意收回去，想了想还是收下来，准备充值后买点米粮给她送过来，也算是两全其美。

    也不好天天往胡家跑，许青青收下戒指后，又过了几天才再次过来。

    胡奶奶看到他们兄妹俩，立刻拿出从供销社买的糖来招待。

    她手里的钱和票并不多，也是想着两个孩子万一哪天过来又没东西招待，这才买了点糖，没想到还真等到了他们。

    “供销社现在只有这种猪油糖，你们别嫌弃。”胡奶奶道。

    “怎么会。”许青青说完，主动拿起一颗猪油糖。

    这正是他们之前在供销社看到的糖，包装纸都被糖上的油给染得透明。

    许青青还没吃过这种糖，剥开后送入口中，发现口感有点像软糖，吃起来润滑爽口。

    沈康平见她吃了，也跟着拿起一颗吃起来。

    胡奶奶看着两个孩子吃糖，比自己吃了还要开心。

    吃过糖后，许青青从鼓鼓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过去：“给您。”

    胡奶奶下意识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一袋粮食，不由抬头看向她：“这是……”

    布袋里是许青青从超市买的散称八宝粥米，便宜不说，里面掺杂各种粗粮，没大米那么招眼。

    “是用你给的那个戒指换的，还有这个。”许青青说完，又拿出一块腊肉给她。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胆！”胡奶奶听到她说是用自己给的金戒指换的，立刻就想到黑市之类的地方。

    这会虽然不像以后那十年一样那么夸张，但做买卖依旧是禁止的，所以才有黑市的存在。

    不过，即便这会抓得没那么紧，去黑市依旧是有风险的，万一被人举报，抓到后会被罚钱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

    “您放心，我换东西不会有事的。”许青青安抚道。

    实际上，发现这会抓得没那么严后，许青青还确实准备去黑市看看，一方面看看能不能用粮食换点票，当然，可以的话最好还是换金子；另一方面，则是她发现，城里人的日子也不好过，手里有钱有票却买不到东西，有些人家过得还不如他们村里人，想着拿点东西出来既能帮助他们，也能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举多得。

    胡奶奶听到她的话，不由想到之前报纸上说她爹是军人，下意识以为她是搭关系换来的，所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也不怪她这么想，毕竟这会，黑市里粮食也不好换，一个金戒指能换来这一布袋杂粮就不错了，哪还能再搭上那么大一块肉。

    “真没事？”胡奶奶拿着那一袋粮一块肉，想要归想要，却还是有点替她担心。

    许青青保证道：“真没事，你放心。”

    她敢拿东西出来给老太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方面从相识以来的总总不难看出，老太太人很不错；另一方面，就算她看错人，以老太太的成分，也不敢闹出什么事来，否则更倒霉的绝对是她自己。

    胡奶奶看她这般淡定，放下心来的同时，又觉得这小姑娘着实是不一般。

    不过，想到她的家庭背景，以及如今带着个表面看起来还好，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不对的哥哥生活，不厉害点日子也过不下去，老太太心里又有些怜惜她不容易。

    “那行，东西我收下，不过咱们一人一半。”胡奶奶最终道。

    许青青又不缺粮，好不容易背过来，可不想再背回去：“不用了，我家里之前分的粮还没吃完，您留着慢慢吃吧。”

    胡奶奶见她坚持不要，想了下道：“那你今天无论如何得留下来吃顿饭，不然东西你还是拿回去。”

    许青青实在拒绝不了，只能同意。

    见她答应留下来吃饭，胡奶奶高兴得不行，立刻就去厨房忙碌起来。

    许青青原本想去帮忙，却被她给赶出来，最终只能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带沈康平复习今天学习的内容。

    兄妹俩在客厅学习时，厨房里胡奶奶手脚麻利的做了三个菜，一个水蒸蛋，一个蒜苗炒腊肉、一个萝卜腊肉汤。

    “好香……”

    香味从厨房飘出来时，沈康平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外卖再香总是少了股家常气息，许青青闻到这味，同样忍不住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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