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周婷到学校, 周子清回了自己的租房。
原主工作在省会, 父母则工作在临市, 不住在一起，原主为了省钱，租了一间老破小，每月房租八百块。
他避开小巷里的一滩臭水, 低头绕过居民乱扯的电线，进了破旧的楼道里。
几十年前建的房子都有一个特点, 楼梯台阶高，宽度窄，楼道光线暗, 他那么大的个子只能弯着腰上台阶才不会碰头。
原主的租房在五楼, 上到三楼时恰好有两个老太太相伴着下楼。
周子清退后几步在拐弯处避让开, 让她们先过,
两位老太太都烫着一头半永久小卷，花衬衫搭配小布鞋，拉着手从周子清身边走过。
红绿搭配花短袖的老太太眉飞色舞，“那个讲座可好了，小伙子人长得精神，说话又好听，每天去都送鸡蛋挂面，我昨天听负责人说今天去还有洗衣液呢！”
另一个道:“我不习惯用洗衣液，还是洗衣粉用得实惠。”
“都是白给的你还挑。”
“我再多体验几次那个养生床垫就不去了，我儿子儿媳不愿让我多去。”
“那你可亏了, 人家负责人最近正搞活动，力度可大了。”
随着她们叽叽喳喳嗓门洪亮的说话声，两个老太太腿脚贼快地下了楼。
周子清上楼的脚步一转，看了看手机才不到十点，于是下了楼一路尾随她们。
老太太们一路边走边聊，周子清远远缀在后面，看着她们路上遇到几个熟人相伴着一起进了一家不大的宾馆。
周子清在外面溜达了一圈，然后也跟着进去。
一进里面，很明显宾馆平常用来办酒席婚礼的大厅被占了，墙上挂着写有“热烈欢迎核磁专家钱永辉教授莅临健康讲座”的红色横幅，分外显眼。
里面一堆老头老太太坐在塑料凳上谈天说地，几个像是负责人的年轻男人在安装话筒投影设备。
周子清眼尖，一眼就看见角落堆着满满当当的鸡蛋挂面和洗衣液，一旁还堆着纸箱子，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这时有个年轻男人拿着表格进来，看见周子清站在门口，一脸警惕道:“你是干什么的？”
周子清提了下眼镜，表情迷茫道:
“这里是健康讲座中心吗？我听我二姨说这治疗高血压风湿病腰间盘可有效果了，我爸他就是腰间盘，看了好多医院都治不了，就想来这儿碰碰运气。”
闻言年轻男人面容和缓了些，一副“哥俩好”的语气热络道:“一听就知道你二姨绝对是我们这儿的老熟人，既然咱爸爸腰不好，你可以带他来我们这儿先做个体检，然后让专家给看看，你放心，体检这些都是免费的，还送鸡蛋挂面。”
周子清眨眨眼，心道我就是为了鸡蛋挂面过来的。
他张口就道:“医生建议我父亲不要随意挪动，他现在在医院住着，我带不过来。”
年轻男人立马道:“那你可以把我们这里的养生产品带回去先给咱爸试一试，缓解下疼痛，我们的产品效果非常好，好多瘫痪的老人用了我们的产品都能起来走两步了。”
周子清心道我信你个鬼，嘴上却说:“行啊，我正好现在有时间，先听听专家的讲座。”
“行，您坐这儿吧，视野好。”年轻男人拿出一张宣传单，“这是我们专家的介绍以及我们产品的专利，你可以简单了解一下。”
“好的，谢谢。”周子清接过宣传单认真看了起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钱永辉教授的个人简介上名头大的吓人。
“全球心肺复苏领导者”
“关爱老年人协会创始人”
“世界吉尼斯记录每天喝一碗绿豆保持者”
“国际养生倡导者”
“绿色飞翔有限公司CEO”
“核磁专利拥有者”
“坚持生病不吃药全靠养生仪器的领军人物”
周子清:槽多无口。
行吧，咱再看专利吧。
周子清继续往下看。
核磁专利采用航天技术影响磁场，深入骨骼基底内部，通过调整细胞生成和血液循环来达到治疗目的，经临床实验，核磁专利能有效地治疗高血压，心肺管疾病，风湿病，脑梗等多种老年病，目前研究团队正在着手准备基因项目，希望能通过核磁技术来调整基因排序，从而达到无病可治的目的……
周子清放下宣传单，默默在心底鼓了鼓掌。
一个字——“绝”！
这时原本坐着的老头老太太发生骚乱，周子清扭头看过去，见是一
个平头男人正按照座位在发鸡蛋和挂面。
轮到周子清时，发东西的平头男一愣，没想到健康讲座还会吸引年轻人来。
周子清解释道:“我是想给我爸买养生产品的。”
平头男“哦”了一声，表示明白，热情地给了对方半斤鸡蛋和一袋挂面。
周子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袋子装起来，指指身边的空位道:“我二姨一会儿就来，你把她那份儿也给我吧。”
平头男有些为难，“我们这有规定，本人来了才能领东西。”
周子清不高兴道:“我二姨就是去超市抢打折鸡蛋了，我还是想二姨介绍过来的，你以为我会骗你吗？”
健康讲座中心服务一向是“亲情服务”，即拿老头老太太当亲爸亲妈，平头男不说全认识吧也认了个脸熟，便问道:“你二姨长什么样啊？”
周子清眼也不眨道:“烫着一头小卷，纹着青色的眉，眼皮耷拉着，挺胖的，一直穿着花衬衫就没变过，她还说只要一提她你们准知道。”
平头男点头，“我有印象。”
周子清:可不有印象嘛，全国老太太统一都这打扮，不这样打扮的也都渐渐向这样靠拢。
平头男换了手抱箱子，问:“你二姨叫啥？”
周子清斜他一眼，“长辈名字能随便叫？她叫招娣。”
平头男恍然，“原来你是招娣妈妈的侄子啊。”
周子清镇定地点头，“把她那份儿给我吧，反正等她来了也是我替她拿。”
“行行行。”平头男积极地又给了对方半斤鸡蛋和一袋挂面。
周子清看看四周，小声道:“我二姨说介绍一个人送一桶洗衣液，我跟我二姨加起来就是两桶。”
平头男听着话更加不怀疑他的身份了，这个确实是只有拉人入伙的人知道。
周子清苦笑一声，“我个大男人真不好意思要这些，都是我二姨她耳提面命一定要我找你要。”
平头男表示理解，道了声“你等一下”，而后离开一会儿，随后抱着两桶洗衣液过来。
周子清身边放着两桶洗衣液，一斤鸡蛋两袋挂面，感动道:“我二姨说的不错，这里真是好，我白拿这么多也不好意思，一会儿听完专家讲座我一定得多买些产品。”
平头男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
了，“这都是应该的，来了健康讲座咱们都是亲人。”
又聊了几句便停了，平头男还要给其他人发东西，等人离开自己那一片后，周子清低头整理免费领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堆老头老太太进来，找了位置坐下，有个烫着小卷纹着眉，穿着大码花衬衫的老太太路过周子清身边。
周子清抬眼扫了一眼，他记得这人，知道对方这是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座位被占了。
他赶紧喊住人，“阿姨您坐我旁边吧，这儿视野好。”
“小伙子人真好。”卷发老太太领着红袋子，笑着坐到旁边。
等到十点，屋里椅子差不多都坐满后，负责人拿着话筒上台，先是寒暄了几句把场子热起来，而后热烈有请钱永辉教授上台。
周子清想到宣传单上这人的介绍就一阵窒息。
周围的老头老太太热烈欢迎，满脸兴奋，像是没有感情的鼓掌机器。
周子清也跟着拍了两下手，在台下看着一个秃发中年男人慢悠悠上台。
听着台上钱永辉教授狗屁不通的养生后，周子清困得只想打瞌睡。
约摸讲了有半个小时，负责人上台，声音洪亮道:“我们公司为了积极回馈新老顾客，特地给大家准备了许多电器，大牌电器只要三百八，今天你付款带回家，明天我退钱给你，相当于你一分钱没花，电器带回家！”
“爸爸妈妈们你们说优惠力度大不大？”
底下老头老太太们:“大！”
周子清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负责人装作和钱永辉教授说话，然后举着话筒激动道:“刚刚钱教授说为了感谢你们的热情，他愿意出资降价，现在一个电饼铛三百块就能买回家，一个电磁炉只要两百块，大家要不要买？”
台下人激动地喊:“买！”
愣是将一场讲座开成了演唱会。
周子清转头注意到一位老爷爷激动得手都打哆嗦了，想说话，一开口假牙都掉了。
周子清:……
很快屋里排起了长龙，都是要买电器的。
趁老人们现在正上头，几个销售员热情介绍养生产品，把老人们忽悠得只说要掏钱。
“亲啊，你比我亲儿子还亲啊。”一位老大爷如此感慨道。
销售员嘴甜得很，“您把身
体养好了，我才能多孝顺您几年，养生养生，养好了才是人生！”
周子清面无表情地撇过头去，不再看。
十来分钟后轮到他，收款的恰好是之前的平头男。
周子清稍显木讷，像极了老实人，从兜里拿出八百块钱，“说好了要多买你们产品，来个烤箱和豆浆机。”
选这俩电器是他排队时就想好的，加起来正好八百块。
平头男笑道:“我们公司的养生仪器更好，红蓝光穴位刺激，很适合咱爸这种腰间盘有病的患者。”
周子清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出来的急，身上就带这么多钱，等我下回来把钱带够，把你们这儿所有按摩的仪器都买了。”
“行。”平头男笃定他下回肯定来。
“对了，你二姨呢？”他又问。
周子清下巴示意围在一起的老太太堆，“去看别人买的电器了。”
平头男顺着看过去，见是一堆烫着小卷毛穿着花衬衫的老太太。
“明天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好给你把仪器先摆出来。”
周子清领了电器付了钱，“我明天中午过来。”他明天要上班，只有中午有时间。
告别了平头男，周子清抱着两个箱子，胳膊上挂着大袋子，凭着意志力走回了家。
一进门他赶紧把东西放到地上，先喘了几口，等平复呼吸后他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
这健康讲座中心的人还挺有操守，不耽误大爷大妈们回家做饭的时间。
周子清先是进厨房看看家里有什么菜，翻找出两个土豆，一根葱……然后就没有了。
他将袋子里的鸡蛋和挂面拿出来放进橱柜里，洗了洗手出门去菜市场买菜。
老破小有老破小的好处，房子不远处就是一家大型菜市场。
菜市场的环境说不上好，走路得操心，不然一脚就会踩进污水里。
开在市场最门口的是两家肉店，周子清过去看了看，听他们说肉是今早刚杀的。
周子清食指碰了碰案板上的肉，触感发软，不是很黏，表面摸着很水，一看就是冷冻过的注水肉。
周子清又换了几家店，这才买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猪肉。
五花肉三十八块钱一斤，排骨三十五块钱一斤，周子清当然是吃不起的。
他挑猪的后
座部分，二十五块钱一斤，割了四两，称了下是十块钱，没让老板切直接用袋子装起来。
因为有很多不良商家会在切完肉之后将好肉换成坏肉。
四两的肉看起来也就是很小一块，周子清扫了一眼店家用的称，典型的八两称，就是八两当作一斤算。
周子清用手机录像，对老板道:“缺斤少两已经是现在的风气了吗？”
老板一听这是要找事儿啊，手里的剁骨刀往砧板上一砸，满脸横肉道:“你有意见？”
周子清面不改色，重点拍摄剁骨刀，“跟我耍横？我有理由怀疑你想要对我施加暴力，这样我不仅会到工商局举报你，还会告你威胁个人人身安全。”
肉店老板嗤笑一声，撂下狠话，“爱买买，不买滚，再逼逼小心老子对你不客气！”
“好的。”周子清气定神闲地关闭录像，“我的素材够了，你以为我做不到吗，我刚好在工商局工作，你说巧不巧？”
周子清让他看一眼自己的工作证。
肉店老板咽咽口水。
周子清道:“把秤改回来，不然明天你会收到通知的。”
肉店老板依言将秤改回来，刚才四两的肉现在秤只有一两六钱。
周子清嘴角一抽，这秤改的，比自己想的浮动还大。
肉店老板陪笑道:“您再拿几斤排骨？”
周子清表情一肃，“你拿我当什么人？”
他下巴微扬，示意角落肉桶里扔的猪肉皮，“那些多少钱，卖给我。”
肉店老板瞥了一眼那些肉皮，都是客人要求切肉时他剔皮扔了的。
“这些不要钱，你喜欢都给拿去。”
周子清态度不变，“我要买。”
最后他以两块钱一斤的价格买了三斤猪皮。
周子清将工作证别到胸口在菜市场转悠，其他商家眼疾手快第一时间抱住秤。
之后他又买了两根青椒一块姜和两个西红柿。
菜店老板一脸牙疼地撑重收钱，有前车之鉴在，绝对的足斤足两。
周子清付了三块钱，拎着东西走了三分钟回家。
进了厨房第一时间先焖上米饭，周子清将猪皮的猪毛刮干净。
炸猪皮的做法太费油，一点都不符合原主的消费观，正好新买的烤箱能用得上，做烤猪皮省油又好吃。
一半的猪皮放进烤箱，剩下的猪皮炖煮着等下午做猪皮冻。
四两猪肉设成丝和青椒一起炒，家里还剩两个土豆做酸辣土豆丝，免费的鸡蛋搭配西红柿**蛋汤。
菜做好后烤箱也发出提示的声音，周子清找出不知什么时候买的孜然，混着盐巴洒了上去。
今天的午饭三餐一汤:酸辣土豆丝＋青椒炒肉＋烤猪皮＋西红柿鸡蛋汤。
他将今天的买菜钱记录在小本上，肉和猪皮加起来十六块，买菜三块钱，共计花了十九块钱。
将两人的饭菜用饭盒打包，周子清将厨房简单收拾了下，估摸着学校这时候该放学了，便骑着电动车一溜烟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九点还有一更，今天答应了某个骗更的小家伙要日万的（抱着存稿箱叨逼叨离开）感谢在2020-07-18 20:39:39~2020-07-19 17:5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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