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还在沉沉地痛, 只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覆盖在了上面。

    那是一只巨大的龙爪，覆满黑色鳞片，锋利如刀的爪尖贴着埃西斯的胸口，那么尖利, 却用捻起一朵花般的温柔, 轻轻勾住她的腰际。

    ——路西法并没有攻击她, 而是伸手穿过她的臂膀, 将她带至身前。

    “你长出息了？”路西法冷冷横了她一眼，“都知道带同伙了？”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但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

    “为什么……”

    埃西斯怔忡地看着他，不禁低喃出声。

    抓住路西法衣袖的手逐渐收紧：“我做了错事,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到最后, 她几乎是低吼出声。

    路西法的手一顿，却没有吭声, 而是将目光转向莫斯提马。

    “哎呀, 别拿这么凶的眼神看我，”莫斯提马举起手, 脸上却笑嘻嘻的，“老朋友难得一聚, 你就是这个态度么, 路西法？”

    老朋友？埃西斯眼神一凝。

    而路西法则寒声道：“你是谁？”

    “啊……我忘记了, ”莫斯提马慢慢哼了一声，“现在你不记得了，”他的眼神忽然滑入黑暗且幽切的深渊, 低吟了一句, “这倒是让人挺没有成就感的……”

    说到一半, 他不得不立即跳开, 一道黑刃擦着莫斯提马的衣摆而过，他抬起头，笑容里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西法收回手：“闯入禁地者格杀勿论。”

    像是听到一句笑话，莫斯提马哈哈大笑起来，他故意指着埃西斯：“那她呢？她不仅进入这里，还把我也带过来了哦？”那双丛生着青苔的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西法，“公正无私的黑魔法师大人，你总不会白白放过这名叛徒吧？”

    埃西斯不由看向路西法，他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莫斯提马的话好似一阵风，轻飘从他耳间穿过。

    “滚到后面去，”他提起埃西斯，往身后一丢，动作算不上轻柔，甚至还有些恶狠狠的意思，“我等下来和你算账。”

    “恩？”见路西法向前走一步，黑袍无风而动，巨大的魔力几乎化为实体，从他的身体中升腾而出，莫斯提马连忙举起手，“等等等等，我可不想和你……”

    “打”这一个字还没出来，路西法已经一个火球甩了过来，嘴里还不忘讥讽：“这么多话，你是长了张蟋蟀的嘴？”

    这一击太出乎意料，莫斯提马踉跄躲过，火球险险擦着他的肩膀而过，埃西斯听到路西法发出“啧”的一声。

    显然莫斯提马也捕捉到了，这一个短短的“啧”似乎勾起了他某些不愉快的记忆，笑容从他脸上褪下，眼里布满阴沉：“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他突然站定，“也对，为什么要花时间陪你玩呢？还是早点结束吧。”

    “路西法，”莫斯提马说道，“把那冰棺毁掉。”

    路西法没有动手，埃西斯想他可能是被震惊到，以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掉莫斯提马。

    “你疯了？”路西法的声音里不免带起一丝讥讽。

    他看向莫斯提马的眼神，就好像面前此人的脑子已经被一大团史莱姆的果冻所取代了。

    “好吧，”莫斯提马耸耸肩，“看来得加点催化剂。”

    他的目光投向埃西斯，埃西斯心中升起不详之感，正想施展防御魔法，莫斯提马的攻击已先一步来到。

    体内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痛意，埃西斯冷汗直流，紧紧捂住胸口，那里像是有一双大手，将她的骨头尽数折断。

    是……莫斯提马的毒药。

    “哈哈哈哈！”他盯着忽然跪坐在地上的埃西斯，眼中闪着疯狂的颜色，“怎么样？是不是滋味很好？！”

    “埃西斯！”路西法像是想冲向她，却堪堪止住步伐，视线刺向莫斯提马，“你对她做了什么？”

    “呵，好吓人的口吻，”莫斯提马道，“你怎么不去问小埃西斯呢？”

    “别……”疼痛实在是过于强烈，埃西斯喘了口气，才能支撑着张开嘴，“我没事……”

    莫斯提马只是轻抬了下手指，她不由发出一声闷哼，再度低下头，将身体蜷缩成一颗偻背的小虾。

    “真是有骨气。”即使这样埃西斯还是没有发出任何痛声，莫斯提马哼了一声。

    路西法渐渐看出端倪。

    “你往她身体里种了东西？”他冷声道。

    “别这么说，”莫斯提马端起手臂，“毕竟五年前，可是她主动喝下我的药剂呢，”他朝埃西斯眨眨眼，“不过这里面装的究竟是医疗药剂，还是从我体内提取的毒液，可就不得而知了。”

    “等等哦？”见路西法手中凝起光影，莫斯提马连忙道，“你要是敢攻击我，我就先杀了她，”他指向埃西斯，“虽然毒药发作需要十秒的时间，可我引燃她体内的毒药，却只要一个念头的功夫哦。”

    路西法几乎将牙关生生咬断，金色眼眸死死盯着莫斯提马：“……你想怎样？”

    莫斯提马满意了，像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般眯起眼：“去把冰棺摧毁了。”

    路西法停顿了两秒，埃西斯感到有一双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可她已经痛到无法抬起头，下一秒，路西法动了，有一瞬莫斯提马做出防备的姿势，他却只是冷冷瞥了对方一眼，转身走向冰棺。

    漆黑的衣袍在埃西斯面前垂下，微做停顿，便离开了。

    “别……”埃西斯想去拽他，却扑了个空，可还是拼命抬起头，“老师……不要听他的……”

    “为什么？”这一次，莫斯提马在她面前蹲下，好奇地盯着她，“毁掉冰棺，你不就能成为他心目中的唯一了吗？”

    不……不是这样。

    埃西斯握紧拳头，她希望路西法能爱上自己，却不是以这种卑劣的方式。

    逼迫他做出违反心意的事的那一刻起，她就将失去资格。

    看着她倔强抿起的嘴角，莫斯提马的笑容逐渐转凉，他伸手，像是抚摸小狗一样拍拍埃西斯的头：“真是个傻孩子。”

    下一刻，重重将她的头压向地面。

    “咚——！”

    莫斯提马的目光疯狂而残忍:“你就给我好好看着——他是如何为你，而不得不杀死心中挚爱吧！”

    埃西斯的头被迫调转方向，朝向路西法，路西法瞥了她一眼，她惊恐地看到，那双眼眸里第一次失去了颜色，像是被从深海打捞上来的金器，早在海浪的冲刷下转而黯淡。

    “老师……求求您……”她疯狂挣扎起来，“别听他的！我不要紧……”

    泪水朦胧了她的视线，埃西斯只能听到路西法的声音，清冷地，淡薄地响起：“别叫了，”他低声道，“你吵得我脑袋痛。”

    一寸寸皮肤从他手上裂开，一只巨大的龙爪冲出束缚，它悬在冰棺少女的头顶，闪着寒光的爪尖对准她脆弱的颈间。

    “快刺下去，”莫斯提马命令他，“动作晚了一步，我就杀了埃西斯。”

    他实在是太专注了，整个视线几乎都倾注在路西法的身上，以至于不经意间松开了对埃西斯的禁锢，就连体内绞痛也轻了许多。

    埃西斯看着他，慢慢想道。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要挟路西法的砝码。

    “你说过，杀死我需要十秒的时间。”她轻声道，莫斯提马转过头，目光错愕而疑惑：“什么？”

    埃西斯弯了下嘴角。

    “没什么，”她笑眯眯道，“就是想告诉你……”

    有刺目的光从她的胸口迸发而出，伴随着愈发作痛的撕裂感，埃西斯满意抬起头，看见莫斯提马惊恐的眼。

    ——“引爆一个魔女的魔法核，连一秒都不需要。”

    “轰——！”

    巨大的爆炸声在他们之间响起，猛烈的气流卷带着烟雾，尽数将两人吞没，在爆炸的一瞬莫斯提马似乎想逃，却被埃西斯抓住右手，无法挣脱。

    “你这个魔鬼！”她大笑起来，“陪我下地狱去吧！”

    “埃西斯！”

    她听到路西法的大吼夹杂在爆炸声中，她轻笑了一声，顺从闭上眼，让炽烈的痛意将自己淹没。

    老师，您可千万看仔细了。

    我要让自己取代她，成为您心中的唯一。

    ***

    没想到魔女的赌命一击，居然这么弱不可催。

    当埃西斯从短暂的晕眩中醒过来，瞬时撞入一双熟悉的金眸。

    “别动，”路西法按住她的手，“大出血会加速你的死亡。”

    “老师……我都要死了，”埃西斯无奈笑了一下，“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吗？”她咕哝了一句，“比方说给我一个吻啊。”

    路西法只是道：“别开玩笑了。”

    她心底涌上一股恼意。

    “不是玩笑！”不顾会撕裂胸口的伤处，她一把挥开路西法的手，“老师，您还不明白吗？！我是认真的……”

    埃西斯恼怒的声音消失在冰冷的触感中。

    ——路西法低下头，在她的眉间落下淡淡一吻。

    “可以了吧？”他的耳垂还有些红，却死撑着冷脸道，“不许再得寸进尺。”

    埃西斯呆愣了两秒，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这次轮到路西法恼羞成怒，“还想让伤口更……”

    “唉，”埃西斯打断他，“反正我都要死了啊，还不允许人家笑啦？”

    路西法想也没想反驳道：“你不会……”

    他倏然住了口。

    怀中的少女已合上眼，苍白的脸色与胸口惨烈的嫣红形成鲜明对比，如果不是那微弱起伏的呼吸，他甚至以为埃西斯就要这么睡过去了。

    “埃西斯……”路西法忍不住轻声唤道。

    隔了许久，仿佛像是被从梦境中惊醒，埃西斯发出长长一声叹。

    “唉……”她低声道，“抱歉啊老师，就算是最后一秒，我还想着算计您。”

    埃西斯费力抬起手，拉住路西法低垂至胸口的长发，将他拉向自己。

    “您一定要睁大眼，好好看清楚了，”她轻声道，“您怀里抱着的是谁，您眼里注视着的是谁，您心中……最爱的是谁？”

    她满意看到，路西法的眼眸中只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是我。

    是我，魅惑女巫埃西斯。

    我用我的生命与爱，终于将您俘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