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乔安娜刚抬起头，就对上一双萎靡不振的眼。

    “十愿？！”她惊呼一声，惊疑地打量着十愿,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不知是错觉吗？听到这句话, 乔安娜看到十愿脸上露出一个埋怨的眼神，幽幽看了她一眼，才道：“你有遇见过鬼吗？”

    “鬼”乔安娜歪着头想了想，如果把副本里的鬼也算上——“倒是有碰到过。”

    想起这个她就心有余悸：“大半夜忽然从窗檐的缝隙里钻进来, 想要吃掉你的心脏, 或者趴伏在天花板上，伺机挖去你的双眼……”

    “停停停，”十愿朝她比手势，“我说的不是这种鬼。”

    “不是吗？”乔安娜好奇, “还有更凶残的？是什么样？”

    十愿犹豫了下：“就……一直跟着你, 问你要苹果吃。”

    “苹……”乔安娜卡壳了, 眼睛睁得又圆又大，远远望去像两个乒乓球，“苹果？！”

    十愿点头：“对, ”她看起来十分奔溃，“就算闭上眼睛装睡, 她还会把你的眼睛撬开来, 用剑去赶她，戳都戳不中, 嘴里一直叨念着苹果苹果苹果……”一连串苹果像是串成珠子从她嘴里滚出来, 十愿深吸一口气, “一直到早上, 她才忽然消失了。”

    乔安娜从未听过如此与众不同的鬼, 踌躇了下：“是做梦？”

    闻言十愿更加愤慨，指着衣襟上一片深色痕迹道：“不可能！那个女鬼的口水都流了我一身！”

    乔安娜：“……”她狐疑地盯着十愿，显然十愿口中那只奇葩的鬼没能捕获乔安娜的信任，拍了拍十愿的肩，“如果今晚你再看到那女鬼，就把我们叫起来。”

    妈的，那也要能把你们叫起来啊，十愿睁着一双死鱼眼，知道求助于乔安娜已无济于事，只能蔫蔫应了一句：“好吧。”

    “嘿！快过来！”赵津云在喊她们：“看那里！”

    他手指向西方的天空，十愿顺他的手势望过去，着实吃惊了一下。

    ——昨晚还一望无际的平野上有一座黑塔拔地而起。

    它又细又长，通体纯黑，如同一根尖利的长针倒插在大地上，顶部直入云霄，灰暗的天空中有几只白色巨鸟飞过，发出婴儿般怪异的啼哭声，绕着巨塔盘旋。

    赵津云表情激动：“这就是恶魔塔！”

    那这恶魔还挺寒酸的，十愿的目光顺着黑塔绕了一圈，周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乔安娜说出她心中所想：“可是我们该怎么上去？”

    众人望着光滑到可以溜冰的黑塔表面，默默打消了攀爬的念头。

    他们绕着黑塔走了一圈，却愣是连个入口都没有找到，赵津云伸手想碰一下塔声，只听“滋——”地一声，好似生肉放入油锅炸起的热花，他哀嚎一声，捂着手退去：“好烫！”

    他把右手摊开，手心处的皮赫然被烫掉一层，露出鲜红的嫩肉，再往墙上看去，乔安娜忽然捂住嘴，一声短促的尖叫从她指缝中漏出：“看！”

    黑塔上细细密密地泛起一片碎光，十愿原本以为那是表面覆盖的材质，可凑近了去看，却发现那竟然是无数张小嘴，里面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鳞甲，包裹住整个塔身。

    而方才赵津云碰过的地方正迅速鼓起一个小包，原来是那群嘴拼命蠕动着，一层一层叠起，像是池塘里争抢饵食的鱼，不断啃咬着什么，有一抹肉色露了出来，赵津云只是看了一眼，就脸色苍白地退到一边。

    ——那些小嘴争抢的，正是他被烫掉的一块肉皮。

    乔安娜冷汗淋漓，此时脸皮看起来居然比赫莱尔的皮肤还白上几分：“我们……该怎么上塔？”

    十愿沉吟片刻，天空中那群怪鸟还在飞翔，不时发出憷人的长鸣，简直要戳穿人血管似的。

    她盯着为首一只大鸟片刻，忽然问赫莱尔：“你认识那种鸟吗？”

    赫莱尔瞅了她一眼，才缓缓道：“那叫骨鸟，传说是别西卜与秃鹫生下的第三个孩子，如同其父亲般天生对腐肉烂骨有着莫名的执着，哪里有尸体，哪里就一定有骨鸟的踪迹。”

    赵津云紧张地盯着那群巨大的白影：“它们会主动攻击人类吗？”

    赫莱尔摇头，面上带起一丝嘲讽：“骨鸟贪生怕死，只敢捡食动物残骸，从不主动出击。”

    闻言赵津云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真怕那群鸟会冲下来攻击人。

    乔安娜催促他们：“既然不会害人，那我们还是赶紧想想怎么上去吧。”

    她想试着用火烧掉黑塔外的利齿嘴，可一个火球拍上去根本点不起来，反而引得齿嘴暴动起来，数张小嘴同时拍动，“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蝗虫过境，顺着他们的皮肤而上，留下一串鸡皮疙瘩。

    乔安娜懊恼地放下魔杖：“不行，不管用。”

    赵津云提议：“不如我用隐身术加攀岩术？”

    他的职业是盗贼，天赋技能就是隐藏气息，说不定可以躲过那些齿嘴的袭击。

    “算了吧，”十愿摇头，“就算你能上去，别忘了还有我们呢。”

    她说得没错，赵津云没法帮他们隐身，登时懈下气来：“那怎么办？”

    “其实……”十愿忽然开口，“我想到一个办法。”

    众人先是一愣，既而大喜：“什么办法？！快说呀！”

    “别急，”十愿却慢慢道，“在此之前，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呢。”

    她的目光转向赵津云，后者张了下嘴：“啊？”

    十愿微笑看他。

    “你会装死吗？”

    十分钟后。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赵津云不停地嘀咕着，还不得不打起精神，冲远方三个人比手势：“我准备好了！”

    ……个鬼！

    他就知道！那个npc一肚子坏水，说什么骨鸟爱食尸体，那就从让一个玩家扮演尸体，将骨鸟引下来，其他人趁机捉住它，让它带着四人飞上高塔……

    不不不！赵津云拼命摇头，这个计划在他看来过于冒险，过于粗糙，绝对不可能成功！还是……

    “来了！”

    乔安娜发出一声惊呼，一道巨大黑影迅速掠过众人头顶，赵津云的感想还停留在“真特么大啊……”的时候，他的腰间被一双铁爪勾住，整个人一轻，就要被带离陆地！

    “十十十十愿！！！！”

    一道身影忽然从黑塔后的阴影里冲出，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猛地跃至骨鸟上方，刚好与惊慌失措的赵津云打个照面，十愿无愧于她队伍里唯一的物理职业这一身份，以一个超乎常人的速度勒住正欲起飞的骨鸟脖颈，并迅速调整姿势，迫使它低下头，冲黑塔后喊道：“快过来！”

    很快跑过来两人，跌跌撞撞在前的是乔安娜，不紧不慢在后的是赫莱尔，赵津云被骨鸟卡着腰，疼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恨不得给赫莱尔跪下：“跑快点啊！！”

    他这一吼，赫莱尔扔过去一眼，总算加快了步伐——虽然只是从0.5倍速到0.75倍速——好歹也在十愿压制不住骨鸟前攀住它，十愿松了口气，放开手，那骨鸟发出一声长鸣，刺耳叫声简直快割破众人的耳膜，巨翅一挥，它便带着一串葫芦飞上了天空。

    强劲的风流挤压着众人，似乎卯足了劲想将他们挤下去，赵津云扬着一张被吹成毕加索画像的脸，用尽最大力气朝十愿吼道：“等等！我们该怎么控制方向？！！”

    十愿趴在鸟背上，有骨鸟高耸的背脊当挡风板，模样看起来倒比赵津云好上几分，她也回以大喊：“先看哪里可以入塔？！”

    “三点钟方向。”

    几乎是她喊出声的一刹那，清冷的女声响起。

    这声音几乎贴着十愿的耳边发出，她微微一愣，视线下移，顿时无语了。

    “赫莱尔？！”她对着臂弯里的少女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爬进来的？！”

    “不是爬，”赫莱尔一边纠正她，一边拉着十愿的衣袖，挡住裸|露在风中的半张脸，“这里风太大了，把我护紧点。”

    十愿：“护你个大西瓜！没看到我正忙着……”

    “啊，”赫莱尔面无表情地指着黑塔的一处，“我看到有扇小窗。”

    “哪里？！”赵津云立刻惊叫起来，“我怎么没看见？！”

    赫莱尔斜了十愿一眼。

    十愿：“……”

    这是红果果的威胁！

    她无奈地搂住赫莱尔：“现在可以报位置了吗？！”

    金色的眼微微眯起，赫莱尔的表情好似一只餍足的猫咪：“西南，三点钟方向。”

    乔安娜艰难从肺里吐出一口冷气：“可是……我们要怎么控制这只骨鸟……”

    “嘭——！”

    她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响猛然炸起，众人吃惊地张大嘴，看到十愿挥起拳头，狠狠砸在骨鸟头上。

    赵津云的表情活像嘴里卡了一根水管：“你……！”

    十愿不理他，低头问：“方向对吗？”

    被她一击惊魂捶，骨鸟的身子随着头一歪，霎时往西南的方向偏了过去。

    赫莱尔：“再往右边去一点。”

    十愿点头，再次举起拳头，“砰砰”两声，那骨鸟被揍得哀嚎一声，顺着十愿的心愿拐到三点钟方向。

    赫莱尔满意点头：“差不多了。”

    赵津云和乔安娜：这是他们见过有史以来最暴力的司机和乘客。

    很快他们就看到笋芽似的塔尖，上面开了一扇闪闪发光的小窗，十愿支棱起胳膊，对其他三人吼：“等下听我指令，直接跳下去！”

    乔安娜虽然面色苍白，还是飞快地点了点头，赵津云却挣扎起来：“等……等等！”他指着腰间的大爪，“它还抓着我呢！”

    “唔，这个你放心，”十愿说，“我会把你扔进去的。”

    “扔？！你要怎么扔……”

    “跳！”

    没等赵津云说完，十愿已经吼出声，乔安娜与赫莱尔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下鸟背，而十愿则在空中翻了个身，借着下落的势头抓住赵津云，脚往上一捅，踢中骨鸟柔软的腹部，它发出一声颤鸣，倏然松开赵津云，后者便跟着十愿一头撞入小窗。

    “等等！咦……啊！！！”

    明明是从小窗掉进去，十愿他们却瞬间跌入一个深长的滑道，几人在滑道里横冲直撞，惨叫声简直要割破滑道壁，等七他们晕八眩地从滑道里爬出来，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发菜。

    乔安娜：“我……我可能想去吐一下……”

    “等等。”

    一只手臂拦在她面前，十愿面色凝重，盯着前方道：“情况好像……有点不妙。”

    乔安娜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登时凝固了。

    ——足有上百只骷髅挤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大殿内，听到他们发出的声响，这些白森森的骨架纷纷回头，几百个黑洞一样的眼睛盯住他们。

    那群骷髅张开漆黑的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哒声。

    “有侵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