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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封决喉间翻滚着某种滚烫的物质,  嗓间低传出几声兽类的含糊沉吟声。他此刻焦躁难忍,迫切地想要对眼前这个做出大胆举动的人类做出点什么事。

    想咬住她。

    想用牙齿贯穿她,再——

    感觉到脖颈间的尖锐利齿划开了肌肤,林寒见饶是咬着后槽牙在忍耐,  也禁不住从齿缝间溢出一声轻微的细吟。

    被扼住脆弱点,  以锋利物体加以威胁,  是人都会陷入濒死的错觉。

    林寒见无可避免地心跳加速,她心知肚明封决不会在这时候杀了她,但也万万想不到,  妖化状态的封决只是被她舔了下伤口,就会被刺激得如此发狂。

    “封决……?”

    林寒见不得不出声阻止他。

    即便这是难能可贵由对方主动且不抗拒的“亲密”。

    她说话时,  嗓间会产生震动,这点细微的动静经由封决的唇齿反馈到他的大脑,  封决将她更扣紧了一点,  松开了咬住她肌肤的尖齿,缓缓地、试探地用舌尖掠过了她的伤口。

    就像她方才做的那样。

    “——”

    林寒见蓦地哑然失声。

    她和封决靠的太近,  手指尖能清晰感觉到对方身上贲张的肌肉,炽热的体温,  满载危险的改变被压制在一线之下,充斥不确定的侵略性。

    血是甜的。

    封决颇为满意。

    这同样拉回了他的理智,  令他稍稍退开,眼中浓郁得吓人的金色变淡了些,  更像他平日的模样。

    他脸上的细小伤口是在群战中被不知名的飞溅物体划伤的,  虽说微不足道,  但能在封决脸上留下点痕迹,诚然是很努力了。

    难怪能打得激起封决的妖性。

    “很痛。”

    林寒见抬手,掩住了自己脖子上被封决咬破的那处,  由于是遮盖伤口,并没有使出多么大的力道,手指曲起,虚虚地将伤口圈起,若隐若现的姿态,反倒令人更加在意。

    封决不由地多看了两眼,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

    林寒见道:“因为我的血甜,你便要咬我么?”

    倒也不是。

    封决躁动的心绪平静许多,听见她质问的话,舌尖在口腔内的犬齿处不动声色地蹭了蹭,低低地道:“当谢礼了。”

    救命的谢礼么?

    她哪里需要他救?

    封决转身继续投入战场,林寒见看他走远,才从唇缝间发出压抑轻长的舒气声,带着一点近似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惊慌终得松懈的叹息。

    这一遭来得实在措手不及,唯一可值得高兴的,便是封决也不算是完全的石头,只不过……咬的这下,也不能称作是开了窍,至多是狼崽子按捺不住发痒的牙根了。

    说他不是人,还真不干人事。

    林寒见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随意地扫了下方战场一眼,为自己处理伤口。

    方才那一幕不仅是落在了近处的妖眼中,远处守候的妖界士兵、下方等候袭击妖王的叛军,全都看见了这位号称是战斗狂的妖王大人,俯首在一个女子颈项间啃咬的场面。

    若是这女子被妖王咬死了,传出去不过是妖王又上一层楼的凶残暴戾;然而这女子还好端端的活着,竟然还蹙着眉同妖王说话,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通情爱、嗜血残暴的妖王,竟然也有沉迷女色的一天?

    下方叛军由上任妖王的旧部和诸多打着振兴妖界旗号的妖组成,封决行事随性懒散,说着无趣便沉睡千百年不醒,一应事物全交给相乌来管,这令多少人忍不住生起“我未尝不可”的心思。

    只可惜封决太过强大,趁他沉睡时来攻是个好法子,王座却不好靠近;如今醒了,还是削弱状态,岂不是最佳时机?而他竟然还会有在意的人,这便是大大的弱点!

    这想法在场中许多人的心中冒了尖,又因为隔得远,他们没看见方才林寒见出手的细节,仅仅是想着,需要封决即刻飞身去救,想必是又重要,又脆弱。

    恶念迅速成型。

    不少人前仆后继地往林寒见攻去。

    林寒见:“?!”

    她惊愕不已,片刻后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封决一眼。

    封决视力优越,瞥见她这几乎条件反射的动作,误以为她是在求救,砸了咂舌,不是很想去救。

    他打到一半停下来,如今已经没了兴致,倒是很想看自己的宿敌与人过招。

    视线稍偏,封决望见了林寒见脖颈上的那抹伤痕,怔了怔,到底还是去帮忙了。

    数十只形态各异的妖物朝着高处的林寒见袭去,在他们之后,被剩下妖物缠住的封决迅速脱身,同样奔向了林寒见。

    声势浩大,尽数朝着林寒见奔来。

    林寒见玩了这么多年全息游戏,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若说方才是在濒死紧迫感下的心跳剧烈,此刻便是被这前所未见的场面震撼拨动了心弦。

    那么,她应该出手还击,还是该乖乖站着被保护?

    在这种情况下,两者选择谁会更得封决的好感?

    不过转眼,林寒见就知道自己不必纠结此事了:封决已经来到她身前。

    两边交战,对手不变。

    同样的碾压式与围困式打法,不同的是被封决护在身后的那名女子。周遭纷乱不堪,血雨腥风,唯独她所处的那一小片区域干净安然,供她不声不响、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墨发半挽,容貌姝丽,如遗世独立的仙子。

    她静静地望着年轻的妖王为她拼杀卖命,神色却无多少触动,清冷得令人心痒难耐,想来,平日里合该是让人为她奉送一切荣耀尊荣与丝绸珠宝,好讨来她婉转满意的一笑。

    ……

    林寒见只是在想:封决有没有可能,更有兴趣直接吃了她?

    普通意义上的吃。

    她总不能真把自己送给他啃,换来他情绪的突破吧。

    -

    封决打完,此处已经坑坑洼洼,没多少好地儿能正常行走。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全是被打回了原型的妖,一股不太好的粘稠气味才缓慢地散在空气中。

    封决转身,身上犹带着血迹与汗水,他随手擦了擦,动作率性,可是不让人感觉不适,只从他胸膛起伏的呼吸间,都能品出那份恣意放纵的傲气:

    “我在前护你,你便半点不动?”

    咬她是他不对,但她就那么撒手看着,实在让人不爽。

    封决比陆折予还直男,是压根没有恋爱神经。

    不然哪儿能在那般爽快帅气的大战后,对身后的女子说出这等话来。

    林寒见对他笑一笑,很温和柔顺的样子,两步迈过去,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举起手,用帕子为封决拭汗,分寸拿捏得极好,在封决可能嫌弃她磨蹭之前就收回了手,施施然地道:“我并不是半点不动,方才有刀飞过来,我便为自己撑起了一道灵力屏障。”

    “……嗤。”

    封决呵笑一声,被她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也就没空计较她随便来触碰自己的事,“好没志气。”

    林寒见不恼,更不挑衅他,很平和从容地应:

    “您凌空切下的那招,着实精妙非常,似有些眼熟。”

    “对你使过的。”

    封决将手掌搭在后颈上,扭了扭脖子,随口应答一句已然是很给面子,这就抬步要走了。

    林寒见没留他,也没跟上去,而是留下来帮着打扫“战场”。诚然封决是打得痛快了,但这后续林林总总的事情,不能没有人管。

    她既然决定要多线发展,还是跟着管一管。

    感到打斗平息而前来清扫的侍女们匆匆赶来,见着了林寒见,陡然有种莫名的宽慰感,大约类似于“这般人物都留下来清扫,我们做这些也没什么了”的微妙心理。

    凑近了,这些人便见到了林寒见脖颈边,随便弯腰动作从领口泄露出一二的咬痕,登时红了脸,不做二想便知道是王上咬的。

    要说这位人类女子,实在是奇怪得很,难得不让妖讨厌就罢了,还能拿捏住王上的心意,多少次一旁的侍女都瑟瑟发抖地跪下了,她偏面不改色,三两句话就能扭转局势,令王上不会发火。

    这人要是做他们的王后,他们纵然不喜人类,实则也能够勉强接受她的。何况她又好看又温柔,说话声都好听的不得了,浑身都带着香气,令人沉醉。如今更是知道了,她很有责任心,又会管事,实在是很不错。

    “妖王殿中有位王后”的事本是在侍女中流传,随着此战的不凡,逐渐流传来开,成了妖界最近最大的谈资。

    远在南边的沈弃收着了妖界这边定期上报的动向,对着纸张疑惑地重复道:“……王后?”

    封决那样的妖,能有王后?

    沈弃想一想对这位妖王的记载,觉得实在蹊跷,便吩咐下去:“加紧对妖界动向的注意,埋在那处的人手不必上妖王殿去,静候莫动,等着那位‘王后’何日兴起出宫来,仔细打量着。”

    既能做王后,身份不一般,就自然有利用价值。这种价值说不准会在什么时候发挥,那点信息会在什么时候起作用,但有备无患,尽揽手中,方为上策。

    “星玄派那边呢?”

    沈弃问。

    “目前未有什么大的动静。”

    回禀的人措辞严谨,仔仔细细地道,“陆公子回去后,被扶川真人强令闭关,似乎境况还是不大好,只是不好近了打听,据说,已经用上了玄铁链。”

    沈弃微愣,摇了摇头:“这是走火入魔还是真疯了……不若降道劫雷劈一劈他的脑子,好让他清醒了。”

    话虽如此,沈弃却并非不能理解陆折予。天堂地狱一线之隔,陆折予本就往返两者之间,林寒见为他造了一个美好的梦,又以最惨烈的方式撕碎了这个梦。

    反复迭起,梦境现实,陆折予是否还能分清、还愿分清?

    沈弃揉了揉额,想着陆折予若不行了,对陆家与星玄派都是重创,他倒是能从中分一杯羹,落得好处,只是新生力量中再无人能如陆折予一般,这几界平衡就不好说了。

    “这点好处我若得了,到头来也是我要费尽心思地维持平衡,不要也罢。”

    沈弃叹一口气,喃喃自语,但不知道如何救陆折予。

    事实上,他自己现在是否尚算正常,还只是强撑着一口气,都未可知。

    沈弃处理了紧急的事,即刻出门。

    他将上马车,车身便极速奔驰起来,朝着城外一户农家而去。

    有一人在此苦修。

    粗布白衣,眉目清俊。

    是慕容止。

    有关慕容止的事,沈弃知道得八|九不离十,无非是林寒见终究撬动了他的心魔,将他从摇摇欲坠的悬崖边拉回,可那份情爱的痕迹未能一举消除。

    慕容止若能简单忘记,当初也不至于入魔。此刻他被灵山放逐苦修,假使能顿悟放下,便是真成全了自身,明悟佛道,可得超越当世的大自在境界。

    沈弃从不自称好人,却与人为善,极会交友。此番不得不来扰慕容止的修行,实属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

    找到人时,慕容止正在后院洒扫,他离开灵山后,一头乌发已垂至肩后,用一根藏青色的粗布随意缠着,搭在脑后;身形挺拔而沉默,分明有动作,却静止得仿佛与周遭景物交融。

    “明行佛子。”

    沈弃抱拳朝他一礼,左手持扇,“在下沈弃,前来叨扰,还望见谅。”

    慕容止循声望来,视线清明镇定,容貌隐于这份过静的气质中,令人见之便不由得安定了:“沈施主。”

    慕容止开口的这一声,让他周身即将要融化在自然之景中的飘渺悄然驱散了,他又重新站在了尘世间。

    沈弃下颌绷紧,记起这就是林寒见唯一爱过的人,不知她是出于什么心理,然则这份虚无空灵的气质,他这个工于心计的商人是这辈子也达不到了。

    明行佛子的这种状态……似是快得大圆满了。

    沈弃胡乱猜测着,心中思绪百转,实际却不耽搁,紧跟着便道:“我有一事相求,还望明行佛子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灵山一应所需自当奉上,无念大师此前欠翙阁的过往,尽数一笔勾销。”

    灵山是出家人的门派,所需的东西不能说是没有,但基本自给自足,重要的是后面那句话。

    当初无念大师确实收了信将慕容止从魔界带出,但单打独斗要带走魔尊看重的用以打击修真界的人,又是在重重围困的魔宫,实在是不容易。沈弃出面说和,帮了一把,才有了这欠下的恩情。

    慕容止向来尊师重道,此前入魔更是对无念大师愧疚难当,替师还情,他应该会应允。

    果然。

    慕容止听闻此言,朝他微微点头,安静如青松,又沉静如湖水:“沈施主请说。”

    沈弃握紧了手中的玉骨扇,眉眼向下低压些许,眼中有某种激烈的情绪翻滚没入深处,他嗓音略哑地道:“敢问明行佛子,是否赠了林寒见一串贴身的檀木珠,你可知她如今正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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