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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她真的还活着?”

    沈弃不无意外地接过帕子,  话说完,察觉到对座陆折予的不满,他笑一笑,“口误,  口误。”

    不算是口误。

    他没想过宁音真能活着,  陆折予不是普通修士,  霜凌剑更不是普通的剑,加上翙阁和星玄派一起寻找了这么多年,连个蛛丝马迹都找不出来,  除了死了,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理由。

    沈弃拿着帕子大致地看了下内容,  嗓音带了些许玩味:“这笔锋转折间,有几分你的风格。”

    陆折予嘴唇轻抿,  有些赧然:“我曾教过她练字。”

    不知为何,  宁音的字写得很是难看,分明她不是大字不识的人,  但一手字惨不忍睹。他督促着教了大半年,才有了这么一手能拿得出的字。

    “噢。”

    沈弃颇为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节,  欣赏够了陆折予窘迫的状态,才悠然地道,  “教人写字么,这事我也做过,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折予奇道:“你拿本书都嫌重,  居然肯教人写字?”

    “因为她肯陪我吃药。”

    沈弃半真半假地说着,  视线回到帕子上,沉吟两秒,语气恢复如常,  平稳中带着点哑意,尤为舒缓,令人定心,“如此看来,你同那位荆梦姑娘所做的交易,大约是因为她与宁音有过一段交情。然而从这回信来看,两人的交情并不深,信上还提到了曾经的救命之恩,应当也就是这么点渊源。”

    他抬眼,看向陆折予:“所以,你想通过这点联系找到宁音,但又怕荆梦中途耍手段,便来让我运用这张帕子,看能不能找出更多线索?”

    “……”

    果然,沈弃不愧是翙阁之主。

    什么都不用说,仅仅是将东西送到他手上,他都能随口把真相猜个七七八八。

    陆折予颔首,语气中透出几分佩服:“不错。”

    沈弃虽体弱,光凭脑袋也足够让人不敢小觑了。

    沈弃两指捻了捻帕子的边缘,手臂稍抬,对着向光处看了一会儿:“以墨染的状态来看,字迹新鲜,为近日所写。这帕子质地粗糙,材料产于沚水丰河之交,以魔界伏邕城最为盛产,销于周边各城。因质地不佳,多是贫苦人家在用,也未运出魔界买卖。”

    他将帕子放在鼻端前,隔着点距离,数秒:“不是正儿八经的墨,掺了黑水树的汁,劣等中的劣等。这黑水树多长于红遇城,与伏邕城相隔不远,却更困苦阻塞。”

    陆折予搭在膝上的都手痉挛似的抽搐了一下,神色迅速地黯然:“她过得竟这样不好。”

    沈弃:“……”

    他直接把帕子扔回陆折予的方向,口吻中满是嫌弃,受不了陆折予的这幅样子:“我花费时间来同你找这帕子上透出的信息,你就得出这么个结论?”

    深陷情爱中的男人,就离谱。

    也就是他真从心底里把陆折予当朋友,这么些麻烦事,他多嘴又插手,全然不是他还有的作风。

    “你这样,要让陆伯母见了,说不准要生气得抄戒鞭打你。”沈弃往后一靠,卸除正事专用的严肃buff,全然又成了不学无术的享乐公子,“怕是宁音在你眼前,要求你再捅自己一剑,你都甘之如饴。”

    陆家主母应当也没想到,一直以来以最严格的标准要求成长的陆折予,到头来结结实实地栽在了“情”这个坎儿上,并且看上去是不打算起来了。

    陆折予竟不反驳,只是道:“当初那一剑,是我不对。”

    “这话不该是你说。”

    沈弃旁观者清,提点道,“你职责所在,又压根不知道那就是宁音,这不能算是你的错。”

    陆折予抿着唇,沉默以对。

    这可不是默认的意思。

    沈弃本想再说点什么,开解一下这位多年情伤的好友,想想他自己,还不是为了和林寒见最开始的相遇耿耿于怀,实在是没什么立场去说这番作壁上观的话。

    旁人言语,终究无法真正成为心中所思,聊慰片刻罢了。

    若是太过清醒之人,连这片刻之安也不会有。

    陆折予临走前,托翙阁帮忙,在方才沈弃说的那几个地方加派人手,寻找宁音的所在。

    沈弃应了一声。

    大约是他表现的太过随意,无所谓,陆折予又加了一句:“她如今可能过得不好,恐怕当初那或许给她留下了病根……翙阁寻找她时,烦请尽量稳妥些,不要吓到了她。”

    沈弃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语气古怪:“哦……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陆折予还当真说出了一大堆,什么想办法引她出来,或者干脆先观察她的状况,先给她送些银钱,到时候他亲自过去……

    沈弃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滚吧,陆折予,我怕我把刚喝的药都吐出来。”

    恋爱中的人,果然离谱。

    而且还碍眼。

    陆折予心中想了许多,要让沈弃帮忙,自然对沈弃的诸多行径百般包容。除了翙阁的人手,他还要调动陆家的人脉及下属,前去魔界寻找宁音。

    ……

    陆折予总算是走了。

    沈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感慨无限,又从中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怎么连多年找不着、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她死了的宁音都能有踪迹,偏偏他要找的林寒见没有半点影子。

    真是可气可叹。

    天意戏弄。

    “守一。”

    沈弃唤了一声。

    一道黑影出现在眼前,垂首而立,姿态恭敬:“阁主。”

    “去查一查那位荆梦姑娘。”

    沈弃想了想,又道,“不走阁中的情报网,隐蔽些,但要查清楚。”

    “是。”

    -

    林寒见不慌不忙地坐在一处平整的石台上,闭眼静心,运转周身灵力。

    上次同陆折予打过一场后,她久思不得解的一招顺利突破,方才便是试着上手了几次,辅以灵力的流转,试图将这招消化得更彻底。

    陆折予将帕子拿走是意料中的事。

    他大约会去找沈弃,去看着帕子的材质、用墨如何,从帕子的产地和买卖范围去寻找宁音的下落。

    他们固然有合作交易在,但没什么交情和基础,陆折予怕她耍花招,想先下手为强,这点不难想通。

    林寒见倒是不怕那张帕子上的字能让沈弃认出来。

    她会写完全不同的两种字,加上她原本歪歪扭扭的那种,算是三种。拿毛笔写字对从未学过的现代人而言不是很友好,陆折予正是因为诧异于她的字难看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开始教她练字;剩下的一种,便是沈弃教的,难为他一个不爱动笔的人,维持了那么久的兴趣,直到她又练出另一种字体。

    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她传信给郁芙,是为拿到魔界那处特有的丝帕与墨汁。否则,就近拿东西伪造出一封信不难,材质和其中关窍,就算一时瞒过了陆折予,到了沈弃眼前也立马要现原形。

    沈弃熟知上万种不同材料,能精准地分辨其中区别,对材料的产地和动向了若指掌,是个不折不扣的优秀商人。

    林寒见不得不承认,沈弃比陆折予都棘手。

    太棘手了。

    现在要是做个排序:慕容止当之无愧小甜甜,饭前开胃菜;陆折予紧随其后,摄骨香无知无觉地使用加了危险指数;沈弃最甚,不必加旁的东西,林寒见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不是白待的。

    早年能见着沈弃情绪波动的样子不算特别的事,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克服了一些心理上的应激反应,就算是被碰到了面具,脸上都不显出什么来。

    愈发的高深莫测,表现出来的只有享乐松散,仿佛随时都能毫无还手之力地被篡位。

    林寒见缓缓睁开眼,她得知道沈弃为什么而来,哪怕是些旁枝末节的信息,也好过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云萱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她又去旁敲侧击了几个地位高些的内门弟子,一无所获。还不是那种戒备、有痕迹的掩饰,是他们确实不知道。

    看来,只能去问陆折予了。

    陆折予从曜日峰离开,径直回了凌遥峰。

    他并不喜与他人待在一处,除了平日下山任务与指点派中弟子,如非必要,他能一个人在凌遥峰待几年都没问题。孤僻称号当之无愧。

    今日得知宁音的消息,又被沈弃肯定了那是近日写出来的字,陆折予心中情绪翻涌,根本无法平静,御剑到了凌遥峰下便改做步行。

    逐渐加重的寒意也扑灭不了他此刻心中灼烧的希望与期待。

    他在沈弃面前的表现都有些失态,可他忍不住。

    心中喜悦已经不能自持。

    从前陆折予只想着如何能找到宁音,抱着那点灰烬似的执念,反复告诉自己宁音定然没有死。此刻知道了她当仍真在世间的某个角落,陆折予脑中冒出了许多的想法,又挨个一一否定,觉得好像什么样的方式都不太合适。

    是应当先将她稳住?还是正如沈弃所说,直接再对自己捅一剑,好让宁音知道他的悔过?

    但是,太剧烈的表现会不会吓跑宁音;然而不够切实有力的解释,会不会同样令她不安,更想着要逃跑?

    陆折予充满担忧地蹙着眉,甚至根本没有考虑过,他当初对自己的一剑差点直接送命;如今却压根在意这一剑的分量,只是病态地想着:哪一种才能更好地让宁音明白他的意思,不要害怕曾经的那一剑。

    ——他对自己的那一剑够狠绝,本是抱着追随宁音而去的心思。

    是偿还。

    也是他挣脱不开的执念。

    “陆公子!”

    一声饱含憧憬盼望的呼喊。

    陆折予循声望去,林寒见就站在高处,应当是在等他,说话时,轻快地抬起手,带着毫无阴霾的笑意,朝他挥着手。

    “……”

    陆折予顿住了脚步。

    从步伐到身形,他完全地停住了。

    这一幕同他的梦境彻底重合。

    饶是林寒见与宁音从身形到长相都无相同之处,这幅场景却完美地交融,令他一时恍惚,几乎要伸出手去。

    这类反常的情况只在林寒见身上频繁出现,不知是否是因为她与宁音的性子有些许相似,他总在她身上看到宁音的影子,数次错觉,甚至认为她就是宁音。

    就连丝丝缕缕传过来的摄骨香都与曾经的宁音一模一样,若他找到宁音,能求得她的原谅,即便克制住不将她日日守着,也想用这摄骨香确保她还在这世间活动、永远能在危难之时找到她。

    ……他早就对她妥协了。

    不想修炼就不修炼,他拿天材地宝、无数丹药喂养她,保她一世悠然安乐,福寿延年;哪怕根基浅薄,突破境界时易遭劫难,他全部替她挡了便是。

    只要能让他找到她,只要她至少能在遇到危险时撑一撑,让他循着摄骨香赶到,她想怎么样都好。

    林寒见已经跑到了他跟前,微仰着脑袋,打量他的神色,笑道:“陆公子,你今日似乎频频失神?”

    “……何事?”

    纵然她同样跑来,却不是宁音。

    那点幻觉,确是他病入膏肓。

    眼前的林寒见,是同明行佛子和沈弃有牵扯的人。尤其是后一位,现在他为了寻找宁音的私心,未能如实告知沈弃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已经是背叛好友,良心有碍;若是他因着自己的心病,却林寒见有什么不妥的行为,哪怕只是精神上的,都愧对沈弃、愧对他们多年的交情。

    陆折予往后退开了点,避嫌之意非常明显。

    林寒见:“……”

    这讨厌人的雷达还真准。

    改头换面都还能精准定位。

    林寒见腹诽一句,不露声色地维持着笑意:“我想着,今日陆折予寻见仇人,应当心情不错。既然如此,看在我们合作愉快的份儿上,陆公子可否也开诚布公些,帮我一个忙?”

    仇人?

    陆折予眼神微闪,不做辩解。

    在外人看来,宁音确实像是他们星玄派上下的仇人、叛徒,这个误会延续并没什么不好,免得这心思活泛的林寒见又生了别的什么计策。

    陆折予迈步继续往上走,一面道:“姑娘请直言。”

    这可比一般的回应有戏多了。

    陆折予不否认他这会儿心情太好,寻常的忙他愿意帮一帮。

    林寒见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敢问陆公子,沈弃来星玄派到底有何要事,何时才会回到翙阁?”

    陆折予不由得看她一眼:“他前来,并无特殊的事。是为星玄派与尘世之间的任务往来,从旁调解出一套更细致完善的流程;再者,与我长久未见,稍叙过往,故而应当还要多停留几天。”

    除此之外,还因为最近妖界和魔界开战,对三界之间的和平有些影响,翙阁作为三界变相的连接纽带,此事也会参与。

    这点就不必告知林寒见了。

    林寒见多盯着他看了两秒,心中有了计量,点了点头:“多谢公子告知。”

    合情合理的谈生意,不是太偏颇,应当是很难牵扯到她身上来。

    想起今日沈弃说的“教人写字”,陆折予不禁又看了林寒见一眼,突然道:“相识多日,我似乎从未见过林姑娘写字?”

    林寒见心里一“咯噔”,以为陆折予是发现什么了。

    可她算得已经很周全,不应当啊!

    这时冒然推脱反而显得更可疑。

    林寒见镇定地反问:“没什么写字的机会,自然就不写字了。倒是公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陆折予的理由也找得很好:“我看宁音送回来的帕子材质并不好,所用墨水也很劣质,想着日后送她一套文房四宝。但不知道我准备得称不称手,女儿家会不会喜欢,想让林姑娘帮我参谋参谋。”

    林寒见听了大呼扯淡:谁会对着仇人送文房四宝啊,这理由未免太烂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寒见准备静观其变,跟着陆折予一同去了他的书房。

    陆折予的书房简约干净,没有什么过多特别的装饰,书籍分门别类地排列整齐,是强迫症的福音。走进这间屋子就能感觉到浓浓的书卷气,在寒意与剑刃杀伐中,意外地不显得突兀。

    林寒见在书桌前站定,与陆折予假意客套几个回合,随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陆折予盯着这行简短的字,专注且用心地看了好一会儿。

    把林寒见看得再次满头问号:她写字是真的会有什么只有天选之子才看得到的特殊信号吗?这纸上又没花,怎么看得这么入神?

    片刻后。

    陆折予嘴角噙着一抹了然的浅笑,道:“你的字,是沈弃教的吧。”

    林寒见的这几个字,颇有沈弃落笔的神韵。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某天——

    陆折予:你让沈弃教你写字,你还写得这样有他的神韵?

    沈弃:你让陆折予教你写字,你还写得这样像他的风格?

    林寒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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