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维斯很快再一次“醒来”。

    这一次他刚一清醒, 就有无数的画面残片朝着他眼前撞来。

    他仿佛用着快进的手段窥见着谢闲与他建立链结后，偶然泄露出来的一点过去的碎片。

    瑟维斯看见那个看不清面貌的少年低头安静地写日记，瞥见充斥着消毒水气息的白色空间，又好似看见了一张张伪善、叫人厌恶的脸……

    他还看见谢闲含红的眼尾, 裸露的肩头上那一枚含咬出来的牙印, 被湿气、水雾氤氲着好似被用力蹂·躏过的薄唇, 听见他不均匀的呼吸声——

    在它们的侵袭间, 瑟维斯恍惚觉得这不是谢闲的记忆，而也是他自己的记忆。

    被拨动的心弦暂回不到正轨。

    但就在这数秒的碎片冲刷之后后, 瑟维斯立刻, 又一次被一股大力强行抛出，这一次他看到的终于是现在的谢闲。

    谢闲神色淡淡，紫眸中似蒙上一层迷蒙的雾。这半梦半醒的状态叫他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虚无缥缈，好像随时都会从瑟维斯眼前逃离。

    “你也看到了我的部分记忆？”

    瑟维斯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兀生出谢闲要逃离的想法, 这是有违他一贯性情的。

    他的目光无法克制地去看谢闲的手腕、脚踝，总觉得这里该有一种细细的漂亮的链条, 将谢闲给拴住。

    “嗯……”

    瑟维斯垂了眼, 忽地上前一步，用手代替那不存在的链条, 扣住了谢闲的手腕。

    这不是亲昵的黏着，倒有点撕破伪装的感觉。

    “我也看到了, 我很抱歉。”谢闲敛着眼，轻声道。

    瑟维斯听见谢闲这么说, 在目光对上的一瞬间, 他就意识到谢闲可能说的是哪段记忆了。

    瑟维斯能以少年的姿态蛊惑比之强大太多的魔族，却也有着真正弱小的时刻，这是在他知道自己是个畸形的、永远无法成年的怪物的前夕。

    这样的伤害来源于瑟维斯的同族。

    他的几个同族为了获取当时大恶魔伊林的一个下属, 比较强大的魔族的庇佑，准备在成年期时将自己奉献出去。

    他们分量不够，就将主意打在了很久以前就显示出来优越美貌的瑟维斯头上。

    瑟维斯在当时比他们小足月，自然不可能和他们在一段时间内步入成年期，几个魅魔就想要强行将他催熟。

    蒙眼放血，刺穿手指、剥开指甲想要刺激瑟维斯魅魔血脉，想方设法，到头来却是功亏一篑。

    谁叫他有一副长不大的躯体呢？

    瑟维斯回想起往事，笑得甜腻又嘲讽，指节在轻捏中发出微响。

    到后来，瑟维斯假死脱身，这几个魅魔没能达成承诺，被那个魔族故意怪罪，那个魔族庇护还是庇护了的——

    只是没过多久，几个魅魔就一个个死在了床上。

    “没有什么的。”瑟维斯不在意地说，他倒是庆幸记忆没将自己对谢闲□□、肮脏的**铺给谢闲看。

    撕开过去的伤疤，这于瑟维斯来说一点儿也算不上什么，乃至于他还认为，这是个意外之喜。

    他趁着这个机会，攀抱住了谢闲，将自己面颊上难以掩饰的兴奋遮得牢牢，死死的。

    瑟维斯在谢闲看不见的地方贪婪汲取着他的每一丝温度，无声地微笑着，干净的紫色双眸中此刻像是个漩涡，吞纳索取万物。

    哥哥看到了他肮脏、丑恶的过去，只有哥哥看到，只有他的月亮知晓，这不是——很好么？

    连他的母亲可都不知道这一段往事呢。

    谢闲没有推开他的理由，更何况现而今他更多是在基于本能做事。在瑟维斯依靠了一阵后，两个入梦者终于开始铺设梦境。

    他们所需要的不仅是魅魔一族的避难所，还需得有着东西来锻炼和催进魅魔对魔气的掌控。

    谢闲的神力与瑟维斯魔气交缠，指尖与指尖相触，亲密得恍同一人，就连彼此身上的温度都交融达成了统一。

    “跟着我。”

    谢闲梦呓般地说。

    他想到了魅魔的锻炼，潜意识就催动着神力与魔气，在他指尖轻点的时候将梦境缓慢在他们眼前成形。

    先是空旷的平地，带着梦境所独有的迷蒙色彩，整体笼罩在触不及又见得着的雾气当中。雾气们似轻盈云彩，在地面上变作一个个软乎乎的垫子。

    瑟维斯也就跟着他做，这是很简单的一个活计。

    但谢闲的手倏忽顿了一下，紧接着瑟维斯不禁停了手指，面色有些复杂地望着谢闲。

    他在谢闲记忆中所看见的废墟，正在谢闲的指尖中成形，它的每一寸细节都在被勾画，这是一个极具有细节的梦境片段。

    瑟维斯甚至看见了构建下出现的那个讨厌的陌生少年的摊开的日记本，好在他并未瞥见那要与他争抢的少年的身影。

    也是。

    瑟维斯忽地勾起了唇，那少年被记得又怎样？在现在，与谢闲亲昵地拥抱、亲吻的人是他，一个过去的虚影怎及得上眼前人？

    他抛了心中的膈应，与着谢闲一同一前一后开始勾勒着废墟的情景。

    瑟维斯分明只见过这废墟一次，他的描绘却未曾落后谢闲，反倒和他以着完全相同的速度构建起来，每一划间都不见有任何缓慢与凝滞。

    废墟，残骸，异种……

    一个“世界”在谢闲与瑟维斯指间成形。在最后完成的那一刹那间，瑟维斯忽地眯了眯眼，伸出手像是要将这片成形的废墟托住。

    而他这只微微抬起的手与谢闲紧扣着，就仿佛是在和谢闲共享这世界的掌控者的权柄。

    ——废墟的一切景象都似刻印在瑟维斯灵魂里。

    而谢闲，是他放在心尖的人。

    哥哥。

    不……情哥哥。

    *

    [醒了，主播醒了！]

    [瑟维斯居然真的没有动手……但我为什么就是觉得他会动手？]

    梦境构建结束，谢闲就听见了直播间观众的声音，立刻清醒了。

    瑟维斯也跟着在他身边悠悠转醒，只是他似乎魔气耗损有些大，带着点儿倦怠的睡意，抱着谢闲好一会儿都不松开。

    到谢闲说做正事时，他才委委屈屈地挪开了一丝，看着叫人不禁就心软了。

    谢闲再看了一次构建出来的梦境，作为第二个缔造者瑟维斯自然也拥有所有的权限。

    他眼前呈现的还是那片废墟，但瑟维斯发现谢闲看见了这片废墟，显露出来了一丝困惑。

    就好像谢闲对于废墟的出现很陌生一样。

    他听见谢闲不太确定地说：“末世……？倒也不错。”

    瑟维斯的心思一下活泛了起来，他眨着眼不经意地问：“这是哥哥去过的地方吗？”

    他还没有问那个看不清脸的少年的存在，谢闲的答复却先一步将其给否决掉了。

    谢闲摇摇头：“我没有印象。但似乎，有一点熟悉。”

    在看着这片废墟时，他没注意到自己露出来稍纵即逝的一抹怅然。

    瑟维斯却暂且满意了，他未曾理清谢闲记忆的这段缺失，但谢闲没有关于这片废墟的记忆，也没有主动提起那个少年。

    果然是，不足为惧的吧？

    瑟维斯笑得眉眼弯弯，可谢闲抬眼看清他带着的笑时，莫名有些恍惚——就好像，瑟维斯不太是他表面这么开心一样。

    在梦境构成的那一时间，正值蔚色星域的夜晚。

    魔气与神力的交缠、片段记忆的共享引发了一点小小的波动。黎容渊从梦中惊醒，神色晦涩难明。

    他好像梦见了老师，在……今天正午时刻有人提起的那个地方。

    很像。

    他就这么穿着单衣，暴露在了这天气引来的阵阵寒流中，去把周白拎了起来，连带着一起传召来的还有留在身边的情报官。

    周白对黎容渊没什么畏惧之心，情报官却哆嗦着生怕自己转头就被拉去杀了。

    黎容渊阴晴不定已初见眉目，而此时此刻他已用着极小的士兵伤亡数，硬生生将另一大星域给侵吞占据。

    不满者杀，谣言惑众者，杀……他生生血洗了那些不干不净的贵族世家，用他们的鲜血浇灌他暴君的王座。

    黎容渊也不管情报官的瑟缩惧怕，直接逼问：“中午那些奇形怪状的魔族找来谈了什么合作？”

    他眉目间带着丝轻蔑，已全然记不得那些魔族提及了什么了。

    黎容渊的魔狼血脉足以凌驾于他们之上，他的地位也可以蔑视这些算不得什么的魔族。

    那些魔族对他大肆赞扬，似乎觉得他的血腥杀戮很对他们的胃口。但他当时似乎是心情不太愉快，就拒绝了这些魔族。

    情报官忙答：“魔族的大恶魔想和陛下您谈一笔交易。需要您屈尊去往深渊魔界做客。”

    “交易似乎是，想借您的力量铲除一个大恶魔。”情报官垂了头。

    “哦。”黎容渊轻应一声。

    情报官赶忙开口：“那些魔族还滞留在我们这里，若是陛下想要驱逐或是杀死他们，那——”

    “嗯？”黎容渊低哼一声，“去传话，说是我改变主意，答应了。”

    待到情报官和被无辜拉来的周白走之后，黎容渊走到了窗前，看着没有一颗星辰的天空。

    这样的天空就像是漆黑的幕布，不知笼罩了黎容渊多少个日日夜夜。

    老师……你在魔界吗？

    黎容渊低了低眼，任由未修剪的头发遮住了大半的视野，投下一阵阴影。

    他看不清脸色地，在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声。好在那些魔族还没有离开，不然他恐怕就得想尽方法打破魔界了。

    为了一种虚无缥缈的预感就与虎谋皮，值得吗？

    黎容渊捻起了压在自己颈间，沾染了体温的火红晶石，用力攥了一下。

    ——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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