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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想什么?”

    从公输门的山门回到宗门之下依附于公输门的班城, 沈闻已经保持撑着脸望窗外的姿势在他们下榻的客栈之内坐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他们这个房间隐蔽,窗户外头一棵野松将四周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沈闻这时候就能轻松一些, 摘下脸上不透风闷得慌的面具,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了。

    她发呆时间太长了, 长到求心忍不住开口问她。

    “嗯……当然是在想七宝如意树的事情啊。”沈闻眨了眨眼, 为难的语气吐槽道,“也不知道这七宝如意树到底长得有多大,搞不好折一两根枝条就能满足需求了呢?”

    她这话说得吊儿郎当,似乎完全不把七宝如意树作为一件至宝, 被九宗七姓中两门大佬究其归属权争斗不下数代这件事情放在眼里。

    求心并没有回答她。

    “求心,我觉得你最近怪怪的, ”沈闻转过身, 翘起了二郎腿,“有什么事,好好和我说成么?”

    “没事, 我只是不太习惯罢了。”求心摇了摇头, 浅笑道。

    罢了, 他像是扯开话题一样道:“东君阁下所说的, 阿闻有什么看法?”

    “我也说不太好。”沈闻抓了抓头发, 她知道求心不想和自己聊他的形态问题,逼着他和自己推心置腹可能反而引起不适,便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公输弦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慵懒随意,但实际上却可以说是个工于心计的老妖怪,这家伙是个蛇蝎美人, 一不小心会上套的。”

    沈闻知道求心所指的是“鸠摩晦有着一双明家人的眼睛”这件事情,但是这事后她稍微琢磨了一下,却发现这完全只是公输弦本人的暗示,他既没有表面金色的眼眸是明家人独有,也没有明确表示鸠摩晦的金色眼睛和明家是同款,稍微少想那么一层,就会给这糟老头子给算计进去。

    “而且……”沈闻沉吟了一番,“如果大尊者真的是,那么事情就复杂了。”

    明家当年和昆仑殿一样,是被青霓屠杀过一遍了。自那之后,昆仑殿还好,毕竟人家还可以靠着收徒重新壮大起来。明家就比较惨了,一是因为历代族内通婚,人口本来就不算多,青霓这一杀杀得都还是本家的子弟,人口凋零加上本家衰弱,明家这百年来都没缓过劲。

    沈闻刚刚粗略的计算了一下时间线,如果鸠摩晦真的是明家的遗珠,他的辈分比起明家家主只会高不会低。再说世代族内通婚的明家,于情于理上都应该极为在意自己的血脉,那么这种情况下,鸠摩晦作为可能的明家血脉,是怎么流落到大塔林寺自幼出家的?

    这里头这么多可能的秘辛,沈闻自问自己是个好奇心爆棚的人,但是她也深刻的明白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

    有些好奇,好奇一下就得了,没必要整得和自家东风快递一样使命必达,不搞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罢休。

    求心轻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沈闻瞪了他一眼。

    “我笑你,既然说东君阁下是‘蛇蝎美人’,为何还执意要寻东君为你打造飞舟?”求心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一样,脸上又挂起了那种很恬淡佛系的笑容。

    “他业务能力过硬呗。”沈闻叹了口气,“就像有别的木材能代替七宝如意树,那么我也肯定不愿意冒着同时得罪两家的危险去砍树。但是即使是墨城公输家,也做不到他这么好。”再有一个原因就是,墨城公输家豢养天女,光是这一点,沈闻出于自身的安全考虑,就不打算和墨城公输家做交易。

    “所以,你还是惦记七宝如意树?”求心一下子抓住了她的重点。

    “总得先去看看再说吧。”沈闻直言不讳。

    “你还说你没有上东君阁下的套。”求心皱眉,似乎有些不赞成沈闻的决断。

    “不,我这是砍了树,带回去给他,才叫上套,只是去看看这个不叫上套。”沈闻挺起胸,理直气壮道。

    求心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个歪理,便只能摇摇头不说话了。

    “对了,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可就说了。”沈闻突然站起来,伸手撑住了求心正坐着的椅子背,下腰逼近了求心,“你是不是又占卜了?”

    求心任由她逼近自己,并没有说话,只是垂眸捻着手上的持珠。

    他和沈闻之间,自从渠乐一战之后,似乎多了一些之前不会有的隔阂,他总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开口说,也不能开口问,只是胸口凭白盘桓了一股郁结之气。

    不能问她心里到底在焦灼些什么。

    不能问她拼命算计洗髓草种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能问她和大尊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切的一切,占不得,卜不了。

    他是因为迷茫才会跟在沈闻的身边,想要在自己最后倒数可记的岁月里,求得一丝清明,可不知道为什么,到头来,他却更加迷茫了。

    “是。”求心笑道,“我又占卜了。”

    沈闻的嘴角抽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抹焦躁:“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占卜这种事情和氪命没什么两样,更何况你……”

    求心抬起手,缠着持珠的手指轻轻按在了沈闻的唇上。

    “阿闻,我没事的。”他道。

    他一生都不能修炼,只能以练气之身走完这短暂的五六年,而沈闻作为天女,即使不修炼,也有将近三百年的寿元。

    沈闻的目光落在了求心没有焦距的双眼上,而他的手指和自己的嘴唇之间,相隔着一串常年缠绕在他手上的素木佛珠。

    求心并不避开沈闻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沈闻觉得自己心底腾升起了一种想抽他两巴掌的恼怒感,随后,她又熟门熟路的将这种恼怒感压了下去:“求心啊,你再不把手挪开,我当你调戏我了哦。”

    僧人显然是早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行事作风,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自乱了阵脚,反而施施然挪开了按住沈闻嘴唇的手。

    沈闻“啧”了一声:“你好歹有点和尚被妖女调戏的娇羞吧?”

    “阿闻自认妖女?”求心似笑非笑。

    “那当然必须不是。”沈闻笑着直起腰来,“但是我还是得去一看看那个所谓的七宝如意树。”

    原因到是无他,只是沈闻这个人,喜欢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罢了。而且,公输弦此人神秘莫测,他作为一个炼器大师,对七宝如意树这种至宝会感兴趣也是理所当然。

    或者说,此时他提出的这个建议,其实是一种双边交易。

    他作为九宗之一公输门的门主,又是九仙君之一的东君,他有许多值得顾虑的地方,好让他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去索取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而沈闻则不一样,逍遥道,散人,天女,诸多的身份让她自身就跟一个大□□桶一样。是最能肆意,也是最不能肆意的那一类人。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沈闻向后退了一步,拿起了边上的茶点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却见贺兰韵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胡忠和娜迦。

    三人显然是刚巧遇到,有说有笑跑进来找沈闻。

    沈闻也迎上去,脸上挂着笑意,似乎刚刚和求心的交谈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什么?你接下来要去昆仑吗?”听到沈闻的打算,贺兰韵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听到沈闻这么说,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沈闻注意到他皱着眉头,开口询问了一声。

    “没事。”贺兰韵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下意识回道。

    “没事”,沈闻现在最讨厌就是听到这个词了。

    但是她知道如果不想说,自己开口问就容易伤到这种青春期小男生脆弱的心灵,于是她只能叹了口气:“要是有事一定得跟我说。”

    贺兰韵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了:“没事,我能解决好的。”

    但是哪怕是边上的胡忠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沮丧味,就更不要说沈闻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还不够有说服力,贺兰韵捏紧了拳头,深呼吸一口气道:“没事,我肯定能处理好。”

    沈闻盯着他看了一会,点点头:“那行,我还是那句话,有事你开口。”

    似乎是害怕沈闻继续再讨论这个问题,贺兰韵道:“你要去昆仑的话,我正好,师父的洗髓药药方里还有一味昆仑玉髓液。我正好可以去取。”他顿了顿,又露出了十足狐疑的眼神,“不过昆仑向来是昆仑殿和逐日城的地盘,你先得告诉我你这次去不是盯上了他们什么不外传的密宝一类的。”

    沈闻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肯定不是。我只看看,不动手。”

    贺兰韵咆哮:“结果你还是惦记人家宝贝啊!”

    门口传来了一声“吱呀”声,众人回头,却看到鸠摩晦站在门口,脸上无喜无悲,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既然如此,贫僧也是要去的。”

    贺兰韵他们没有在现场,自然不知道鸠摩晦和逐日城之间可能的关系。

    沈闻只是看着他。

    却见那无喜无悲,仿佛庙里罗汉像的僧人,突然抿唇一笑。

    “檀越不必介怀,凡生因果,必有了断。”

    “贫僧只是去了断一份疑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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