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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但凡是创作者, 大多都是在不断的自我解剖反省深思的过程中、反复的肯定与否定着包括自身的存在与思考的。

    我所写的东西, 真的是我想要写的东西吗?

    我所思考的意义, 真的是应当被写出的正确之事吗?

    我所刻画出的故事,真的不是在向世人展示执笔之人不成熟且狂妄的内在吗?

    ……

    这世界无奇不有。

    想要改变历史而诞生的时空溯行军以及与溯行军所对抗的刀剑男士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

    妄图扭曲摧毁某本书的真实、将文学书与宝贵的知识从世上掠夺消抹而被称之为“侵蚀者”的魔物……真的不是作者本人内心深处所创造出的否定自我的意识吗?

    娜娜子以堀木正雄的模样抱着惊慌失措的樱桃太宰,踏过逐渐化为文字而崩塌的这个光怪陆离梦境世界的碎片,最终站在了无边海域所环绕着的孤岛断崖之上。

    她看着手持武器步步逼近的三位男性, 突然想起了自己曾在某个地方见过他们。

    那是一栋巨大的环形梦境图书馆。

    代理馆长是一只猫。

    图书馆的墙壁便是书架,无数的书籍被静静地放置在那里, 对于娜娜子而言就是唾手可得的无限宝库。

    天空透过切合转动的齿轮投下温柔的光。

    她坐在喧哗热闹的图书馆中,与那些文豪转世的灵魂们隔着无法碰触的平行世界, 像是听到了他们在大声吵闹欢笑争执着些什么, 却又如同指间漏下的金沙一样抓不到实感。

    唯一能被她记在脑海带回现实的, 只有对书籍的喜爱、以及在脑海中无法被遗忘的那些珍贵的文学故事。

    娜娜子突然就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坂口安吾。”

    戴着眼镜的蓝发暗器青年楞在原地。

    “织田作之助。”

    编着单边麻花辫儿手持双刃的青年突然抬不起手来。

    “中原中也。”

    正要扣下扳机的金发黑帽青年指尖微僵。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某种早已期待被这般呼唤的愿望被突然满足时的错愕、喜悦和茫然。

    “喂,你到底是……”

    红发金眸顶着呆毛的小少爷突然不安起来,像是只属于自己的、最为重要的某样东西要被别人看到然后抢走一样惊慌恐惧。

    他紧紧的揽着友人的肩颈、抬手攥住了对方的衣襟,情不自禁的向着那温热的胸口贴得更近, 唯有那稳定有力的心跳才能让他稍稍找到些许被保护着安全感:“……堀木?你是堀木吧?不是他们说的那什么侵蚀者, 对吧?!”

    娜娜子蹲身将怀里黏糊糊的樱桃宰宰放在地上。

    “我确实不是堀木正雄……”

    “别骗我了你这个恶趣味的混蛋!”樱桃少年猛地攥紧了友人的领口, 声音颤抖不敢置信的带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委屈愤怒, “你就是堀木正雄!你就是我的朋友,对吧!”

    “我不是堀木正雄,太宰老师。”娜娜子只能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单臂揽着闹腾起来的小孩子心性的可爱爱豆, 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双眸直视那双晕染了水意的漂亮金瞳,情不自禁的弯起了唇角,“但我一定是你的朋友。”

    娜娜子所知晓的安抚人情绪的方式,最直接最有效的,便是——

    她将樱桃太宰的手腕内侧送到自己的唇边,微笑着注视着怀中害怕失去重要之物的少年,在那纤细苍白隐约可以看到青红色血管的柔软脆弱的皮肤上落下了一个吻。

    樱桃太宰的脸颊顿时染上了樱桃的绯红:“堀木……?!”

    围观的三位男士近距离目睹了这给里给气的一幕,集体目瞪口呆:“什……!”

    等等,他们是来潜书消灭侵蚀者的吧!

    现在这个情况是怎么一回事儿!!!

    《人间失格》竟然已经变成了奇奇怪怪的禁断之书了吗!

    太宰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快回来啊不要就这么去了男人的另一个世界啊啊啊!

    樱桃宰宰:我经历了惨无人道的刻苦学习最终成为了精英人士的可怕人生qwq

    娜娜子并未意识到她现在顶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壳子——不如说因为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所以是男是女都没关系——她望着不再害怕不安的文学偶像,内心稍微舒了口气。

    真厉害,她居然在这个梦中可以和那些一直无法同处一个次元的文豪们交流了。

    是的,娜娜子可以确定,无论是那边那三个还是怀里这一个,都是确确实实曾经写下那些文字的历史文豪。

    和她一起吃过饭的、仅仅只是重名的大家不一样,这些是实实在在的历史文豪的灵魂转世——

    这个认知,自然而然的就出现了,就像是一直封存于灵魂之中、现在才被她找到某个关键的开关,打开了新的思维盒子,获知了新的【常识】。

    为什么变成了很会打架的样子……大概是和那个神奇的齿轮图书馆有关吧?

    即使如此——

    “能够见到太宰先生,和太宰先生成为朋友一起学习一起交流,我真的很开心。”

    “同时,我也对擅自牵着您改变《人间失格》这个故事的发展而表示由衷的歉意。”

    “太宰先生果然是个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到的人。”

    “然而,《人间失格》是怎样的故事,大庭叶藏与堀木正雄是怎样的人,太宰先生自当心中有数。”

    “那是您所写下的故事,大庭叶藏像是您,却并非您。”

    “堀木正雄就在这里,却又不是堀木正雄。”

    “您口中的友人,是谁呢?”

    “作品和人生总有相似之处,但是,故事终究只是个故事。”

    “那么,您想要怎么做呢,太宰先生?”娜娜子环视四周,海天之间文字如逆行的瀑布自下而上滚动,又像是自由的飞鸟游鱼于天际海底翱翔。那些曾经出现在故事中的人物从孤岛深处的泥土中爬出,若无处可去的亡灵丧尸,笼罩着黑暗的气息,向着五人所在之处缓缓合围。

    “难道——!”

    “这些全部都是侵蚀者?!”

    “喂喂喂不是吧,我们以为侵蚀者只有一个,结果出场人物全部都是吗?!”

    “太宰你的《人间失格》这次到底变成什么恐怖棘手的东西了啊!!!”

    前来潜书的三人声音都抖了起来,只能应战。

    樱桃太宰也被吓到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书居然被侵蚀成了这样!

    似乎除了他本人和堀木,所有人都被侵蚀者所操纵了!

    这到底是怎样将死的局面啊啊啊!!!

    没错,樱桃太宰已经想起来了——

    那是他被心爱的芥川老师第N次施以心灵的暴击、当场黑化侵蚀、原地N度去世。

    说不清整个图书馆里到底是他还是芥川老师被侵蚀的次数更多,总是他俩已经是连续第几次被集体投票获得“最不安定文豪奖”来着了?

    呸呸呸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个数量的侵蚀者……”樱桃宰宰丧了吧唧的跪倒在地放弃治疗,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对不起,织田作,安吾,中原先生,要让你们陪我一起殉情了。”

    “你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啊太宰!”

    “没错,快想想办法!”

    “这不是你的书吗!你就要这么看着你的《人间失格》消失吗!”

    “解决掉【侵蚀者】,太宰先生就不会哭泣了,对吗?”

    娜娜子半跪在垂头丧气鸭子跪的樱桃宰宰身边,抬手拂去了爱豆脸上的泪花。

    “……堀木?”

    泪汪汪的小樱桃王子……真可爱啊。

    娜娜子松开了对方的下巴,在内心对那红颜美少年的绝妙泣颜默默点了个赞,毅然决然的站起身来,挡在了太宰的身前。

    “堀木?!”

    在爱豆面前不耍帅简直不是人!

    娜娜子拗好角度,侧首垂眸露出了绝对值得人一百个安心依赖的温和笑容来。

    “我会保护你的,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偶尔也会想在梦境中耍个帅嘛,反正又不是现实!

    这种帅气的台词,在现实中怎么可能说得出来!

    ——仍然认为是在做梦的娜娜子在喜爱的文学偶像面前,像是开屏的孔雀般,露出了狂气的笑容,十指交握轻轻掰动。

    【咔】

    某种比侵蚀者大军所带来的压迫力更强的压力出现了。

    正在艰苦战斗还要想办法鼓动太宰参战增加一份战斗力的三人惊悚回首,只看到了一道“堀木正雄”的残影。

    “轰——!”

    那是有着不怎么精湛、但动作毫无多余、速度与力度足够弥补一切技术不足的、绝对的强力碾压!

    像是人体炮弹,又像是自带强大火力的重型高速坦克,狠狠地砸入战场,以摧毁一切无人可挡的飓风来袭的气势,将那些散发着黑气的侵蚀者们,错骨分筋、重拳击脑、踹进深海——

    只有侵蚀者们在惨叫,在飞舞,在落水,在无能狂怒。

    前来潜书救人的三位战斗文豪:……

    我是谁我在哪儿这是谁的战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穿着学生服的、手无寸铁的“堀木正雄”在几息之间竟然就这么暴力解决了所有的侵蚀者!

    他踩在最后一具黑影之上,转身之际将脚下哀嚎着“不该这样的你是谁”的怪物碾成飞灰,缓缓回首,眸光冷冽。

    “已经处理完了。”

    娜娜子走向还挂着泪花、鸭子坐在地上瞠目结舌的樱桃宰宰。

    此时的樱桃太宰仿佛是个从未见过混混打架、某天放学路上被堵在小巷子里欺凌但是被从天而降的正义少年三下五除二就打跪了混混们、被那战斗的身姿所震撼、从此走向一见钟情“校霸少年爱上我”路线的普通恋爱少女,全身被那份强大到安全感爆棚的气势压倒,心头小鹿蹦迪狂跳,腰软腿酥呼吸急促,根本无法把视线从“堀木正雄”那大步走来的身姿上移开分毫。

    灵魂深处沸腾滚烫。

    他情不自禁的用尽全部力气握住了这个让他灵魂沸腾的“男人”,被迷得神志不清:“请和我一起殉情吧?这是我毕生的请求了!”

    娜娜子愣了一下。

    《人间失格》变成这副德行,所有人物都死了,但是太宰先生最终还是要以殉情来结尾、表示自己从始至终都坚定着自己的故事本该如此吗?

    不愧是太宰先生。

    娜娜子拉起了瘫软在地上脸颊飞红双眼发亮的樱桃少年,仗着身高好像比对方高了不少,轻松的将爱豆揽在了怀里。

    “是,乐意之至,太宰先生。”

    ——毕竟,这是唯一结束梦境的办法吧?

    虽然很不舍,但是既然太宰先生已经提出了这个解决方案……

    娜娜子将胆小又兴奋的樱桃宰宰摁在了怀中,转过身来对其他三位文豪微微一笑,向后跳起——

    落水时多少都会有些冲击感,还是不要让身体状态不好的太宰先生承受了。

    只不过是个梦境,能保护自己的爱豆,还见到了三位文豪……真是个让人心满意足的美梦啊。

    ***

    娜娜子疏懒轻松又无比愉快的睁开眼。

    莉莉丝拉开窗帘,晨光柔和,空气清新。

    入目是她卧室的天花板,身下是柔软的被褥和淡淡的香气。

    怀里是她的灰兔子布偶……欸?

    某个裹在红色披风之中的红发金眸樱桃文豪宰宰惊喜的抱着娜娜子:“堀木!原来你是这么可爱的美少年!”

    娜娜子:???

    莉莉丝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主人,太宰先生结束了夜班说要直接过来。”

    “太宰?你认识我吗?”樱桃宰宰好奇的四下张望。

    同时像个八爪鱼似的黏着自家友人的“真身”。

    ——并且因为娜娜子的平板身材而认错了性别。

    娜娜子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但是梦境的余韵尚未消散。

    而这时,她卧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早安,我亲爱的娜娜子——”

    黑泥宰宰裹着染血的绷带,干完一夜的脏活,满身硝烟与死亡的冷意。

    却因为要见重要的友人而挂上了一脸清爽可爱的笑容。

    那笑容在看到床上那个奇装异服的红发呆毛小子正黏着一身清凉睡裙的少女时,彻底碎裂。

    黑洞洞的枪口在下一瞬间对准了那个让他本能厌恶的小子的脑袋。

    太宰治的声音无比阴冷。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