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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情话(一更)
    司南向来是个勤快的人,吃完饭第一时间就会把锅碗刷洗干净。

    当然啦,如果有客人在肯定是优先陪客人,不过,在他眼里唐玄早就不是客人了。

    他把唐玄丢在一边,心安理得地收拾起来。

    孩子们蹲在草棚边,排成一排,一人面前一个小水盆,接力式洗碗。

    第一个盆里放着皂角水,除油去污;第二盆是清水,用来涮一遍;第三个盆涮第二遍……直到最后一个孩子。

    与其说是在洗碗,不如说是在玩。

    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可以和师父哥一起干活,干完活还能洗一个暖暖的“花洒澡”,然后爬到床上,盖被子、睡枕头。

    每个孩子都有事做,就连小崽都没闲着。小家伙不方便洗碗,就非常懂事地拿了两颗鸡蛋去喂小白鼬。

    小母鼬肚子已经鼓起来了,过不了几天就能生一窝小小鼬了。

    司南发扬人道主义精神,除了每天小黑鼬用“劳动”换的鸡蛋外,还会额外给它们两个。

    两小只抱着圆溜溜的蛋,头挨头吃得欢喜。

    小崽用两只小手夹着木瓢给它们添上清水,倒掉食物残渣,还整了整窝底的木屑。

    做完这些也没离开,而是耐心地和它们聊着天。

    两只小鼬时不时就会配合地吱一声。

    整间院子,唯一的闲人反而成了那位个子最高、力气最大、看起来最厉害的郡王大人。

    唐玄从小被人伺候惯了,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可是,看着那一排还没他腿高的小豆丁,实在坐不住了。

    他主动走过去,左右看看,“还有盆吗?”

    司南连忙摇摇头,“没有!”

    有也不给你用!

    唐玄俊眉微挑,抬抬手就把二豆拎开了。

    二豆连怒都不敢,像个小乌龟似的缩着小脖子慢吞吞地蹭到小崽身边。

    小崽非常善良地分给他一颗鸡蛋。

    唐玄不动声色地看着旁边的小家伙洗了一次,大概看懂,准备下手。只是,指尖还没碰到碗,就被一只白皙的手拦住了。

    司南装作非常客气的样子,“你是客人,这种活怎么能让你干?”

    唐玄道:“我还是男朋友,自然不能干看着。”

    “不,你还是干看着比较好。”

    唐玄挑眉,“你是担心我把碗摔了?”

    司南笑眯眯,“心里明白就好,没必要说出来。”

    唐玄解下腰间的玉佩,押到桌子上,“若摔了,赔你便好。”

    司南哼了声,“你以为我会屈服于你的金钱之下吗?”

    唐玄微笑,“你会的。”

    “你说对了!”司南嗖地一下把玉佩收到怀里,还非常满意地拍了拍。

    唐玄失笑,“这么不相信我?”

    司南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情感上呢,我是相信你的;理智上呢,我觉得够呛。”

    唐玄:“我喜欢情感上的你。”

    司南:“我只喜欢你的玉佩。”

    唐玄挽起衣袖,用行动证明。

    司南翘着二郎腿,监工。

    二豆原本负责的环节除了过一遍清水,还包括把碗撂到碗架上。

    唐玄没动,手腕一翻,一只碗就飞了过去。

    孩子们“哇”的一声惊叹。

    司南眼睛也亮了,“练过?”

    唐玄笑,“巧劲罢了。”

    司南撺掇,“再来一个。”

    唐玄又扔了一个。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第二只碗也飞旋着飘了过去,刚好叠在第一只上面。

    孩子们又是一声惊叹。

    司南拍拍手,像幼儿园老师那样亲切地说:“小玄玄真棒!”

    唐玄挑挑眉,继续扔。

    就这么叮叮叮地扔了十来个,架上的碗叠了高高一撂。

    还剩最后一个碗,孩子们齐刷刷地看着唐玄。

    司南笑道:“悠着点,别全砸了。”

    唐玄也笑:“玉佩已经押你那了。”

    司南抬抬手,“您请便。”

    唐玄手一甩。

    按照正常的轨迹,那只碗会稳稳当当地落在碗架上,孩子们会张着小嘴惊叹,司南眼底也会亮起星星家族。

    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时,小黑鼬突然跳了起来,扑向小瓷碗。然而没抓到,只是改变了碗的轨迹。

    “哗啦啦——”

    小飞碗像保龄球似的击中碗堆,一撂碗全摔了。

    空气突然安静。

    孩子们的惊叹只发出来半声。

    司南腾地蹿起来,朝唐玄扑去,“赔我碗!!!”

    唐玄一边躲一边笑:“好好好,我赔。”

    司南追着他,张牙舞爪,“一个玉佩不够弥补我心灵的创伤。”

    “嗯,两个可好?”唐玄把人困在怀里,笑容宠溺。

    司南扬起下巴,“我考虑考虑。”

    唐玄眸底含笑。

    他知道,司南这一切的举动是在哄他。

    他又何尝不是在哄司南?

    他希望他走出悲伤,他希望他不要担心。

    很好,他们都做到了。

    唐玄该走了。

    要去看望受伤的同僚,还要回皇城司制定下一步计划。

    就在他将将迈出屋门的时候,槐树终于下定决心,问:“那位钟大人,是被砍断了手筋吗?”

    唐玄抿了下唇,微微颔首。

    “用的可是流星刀?”

    “你知道?”

    槐树点头。

    流星刀,只有拇指长,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快如流星。此刀一出,顷刻间便能砍断人的筋脉。

    “那个人应该是花鬼的心腹,流星,只有他才会使此刀。”虽然只有十岁,但他却用这把刀废了不知多少江湖侠客的功夫。

    司南的重点在于——

    “钟疆的手不是整个断了,而是……断了筋?”

    唐玄抿唇,“对于亲从官来说,断了筋就是断了手。”

    大宋亲兵的选拔十分严格,不仅有身高相貌家世人品的要求,最重要的是得拉得开一石六的重弓。

    钟疆生于普通农户,能进皇城司全凭使得一张好弓,如今手废了,连普通的竹弓都很难拉开,更别说玄铁弓。

    就算唐玄肯保他,他也没办法在皇城司待下去了。

    司南却拍拍胸口,笑了,“手还在,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就算以后不做亲从官也能做些别的。天地这么大,没有绝人之路。”

    不幸中的万幸……

    唐玄重复着这句话,郑重点头,“我会转达给钟疆。”

    司南笑道:“跟他说,人生呢,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起,咬咬牙,兴许就起来了呢?”

    唐玄不由勾了勾唇。

    看着司南脸上的笑,就觉得这事真不叫事了。

    槐树握着拳,几次欲言又止。

    司南道:“吃饭的时候就觉得你小子不对劲了,想说什么,一口气说清了,别自己瞎琢磨。”

    “我想出些力。”槐树下定决心,说,“我也许能找到花鬼。”

    他知道,无忧洞的案子之所以一直没收网,是因为“斩首”计划还没成功。花鬼这个贼头找不到,抓再多混混都没用。

    知道花鬼真实容貌的人,除了已死的流星,就剩了榔头和小元。榔头至今没有下落,据抓到的人说,是被花鬼折磨死了。

    ——起初,唐玄为了给司南撑腰,端了花鬼好几个暗娼门,花鬼损人又伤财,把火气发在了榔头身上。

    另一个小元被唐玄抓了,关在开封府没两天就被灭了口,死之前什么有用的都没审出来。

    如今,唯一有可能认出花鬼的人就剩下了白夜。槐树在白夜身边待过两年,他知道最想除掉花鬼的人其实是白夜。

    “可以利用这一点,从白爷、白夜那里套出花鬼。”槐树顿了下,说,“他不会告诉官府的人,却能告诉我。”

    绝不与官府勾结,这是无忧洞的规矩,无论是谁,倘若坏了这个规矩,就会受到所有无忧洞之人的追杀,往往是全家灭口,不死不休。

    唐玄问:“你不怕被追杀?”

    “我从未承认自己是无忧洞之人。”槐树握着拳,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军户之后,我爹进过龙卫军,跟着唐大将军打过仗,为百姓流过血,我……不会成为一个贼。”

    司南微愣,槐树的身世从来没跟他说过,他以为他和小崽、二豆他们一样,只是一个父母俱亡的乞儿。

    唐玄问:“你姓什么?”

    “姓程。我爹在宝元二年和贼夏打仗时受了伤,当年从边境归京,还是郡王的车驾好心捎了他一程。”

    唐玄凝眉,“你父是程良?”

    这下轮到槐树惊讶了。

    除了惊讶,还有激动,“您、您记得他?”

    唐玄缓缓点头,他记得。

    他记得每一个在那场战役中捐了躯、受了伤的唐家军。

    槐树有些激动,“是了,是了,我爹病着时,每年都会收到朝廷发放的银钱……我爹说,那不是朝廷给的,而是燕郡王府出的。”

    “我爹没了一条腿,病了好些年,怨恨过,咒骂过,我以为他恨死了打仗,甚至恨唐将军。但是临死前,他喊的却是‘来生还做西唐兵’。”

    唐玄眸光一闪。

    西唐,就是西北唐家军。

    司南鼻子发酸,重重地压了压槐树的肩,“你本名叫什么?”

    槐树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仿佛适应了片刻,才说出那个埋在心底的名字:“程飞羽,我叫程飞羽,这是我爹给我起的。”

    他娘改嫁前,他一直用这个名字。

    他被继父毒打逃出家门后,也用回了这个名字。

    只是,后来入了无忧洞,他再不敢叫。

    他怕他爹在那边听了,不得安宁。

    槐树闭了闭眼,将眼底的湿意逼了回去,目光灼灼地看向唐玄,“郡王,小子愿协助皇城司,擒拿花鬼。”

    “不可。”唐玄断然拒绝。

    这件事凶险万分,他绝不会牵扯上这个无辜的少年。

    更何况,他还是唐家军后人。

    槐树求助般看向司南。

    “我也觉得不可以。”司南比唐玄还坚定。

    槐树急了,“师父,你信我……”

    “我自然信你,你一直很能干。但是,在这件事上,我更信燕郡王。”

    “他是皇城司指挥使,大宋的燕郡王,唐将军和许国公主的后人,擒拿花鬼,铲除无忧洞是他的职责,不是为了争功,也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明白吗?”

    司南郑重道:“如果你想继承你父亲的遗志,想为你这些年在无忧洞做过的事‘洗白’,可以,先入禁军,或者科举入仕,正正当当地为国效力。”

    槐树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唐玄开口:“等到此事了了,我给你做保,入京西厢军,服役三年,有才能者可选入禁军,当年你父亲也是如此。”

    槐树浑身一震,屈膝行了个大礼,“小子……程飞羽,谢过郡王大人!”

    唐玄点点头,抬手将他扶起。

    槐树窝到枣树底下激动去了,孩子们围在他身边。

    司南把唐玄往外送。

    经过草棚时,唐玄把铜火锅拎到了手上。

    司南瞪眼,“砸了我的碗还不够,还要顺我一口锅?”

    唐玄勾唇,“你会感激我的。”

    司南:“我是不是有毛病?”

    唐玄轻笑,“乖,不要这样说自己。”

    司南:……

    你、你滚!

    唐玄把人逗炸毛了,又耐着心思顺毛,“先前被老鼠砸到的那个人是于三儿吧?你以为他为何会躲在你家墙外?”

    既然都这样问了,司南不妨大胆设想:“该不会想偷我的铜火锅吧?”

    唐玄敲敲他脑门,“你是真没读过《宋刑统》吗?私熔铜钱一两以上,杖二十,罚钱三百贯,情节严重者,可至徒刑。”

    司南瞬间瞪圆眼,“敢情这是不锅,是祸啊!”

    他熔锅时丝毫没避着人,于三儿那小子,八成要去举报他!

    司南嗖地一下把锅塞回唐玄手里,“给你给你,我不要了,这锅原本做出来就是要送你的。快快快,郡王大人,请拿走吧!”

    唐玄挑眉,“真的?”

    司南毫不心虚,疯狂点头,“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

    唐玄轻笑,“拿什么证明?”

    司南眨眨眼,“不然,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

    唐玄状似沉思了一下,点点头,“挖吧。”

    司南:……

    “小玄玄,我觉得你变了。”

    “嗯,你也变了。”

    “我才没变。”

    “没变吗?”唐玄点点他脑门,又捏捏小脸蛋,“像是变好看了。”

    司南:!!!

    土、土味情话这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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