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屋外大雪遮天蔽日, 屋内碳火得的正旺，唐净趴在书案前，手里捏着毛笔, 正对着一张字帖, 认认真真地写着“傅”字，只是这个字的笔画太多，她已经写废了一大堆, 还是只能写成歪歪扭扭的样子。

    “啪嗒——”一声响, 外面桃树被雪压得断了一根树枝。

    唐净心口猛地一跳，她伸手捂了一下, 炉子里的炭发出噼啪一声响, 笔尖的墨滴在宣纸上, 很快晕开了。

    她将废了的宣纸团起来，丢到一边, 站起来，乌泱泱的眸子里, 倒映着漱漱而下雪花。

    小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她好像有点想他了。

    “汪汪汪！”包包忽然大声吠了起来。

    唐净忙跑出去，就见唐德贵摔在雪地里, 她冲过去将唐德贵从地上拉了起来，唐德贵的脸色很差, 喉咙里如同破风箱一样，呼啦啦喘着气。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唐净慌了，她问321：【要怎么办, 要救爹爹，小垃圾, 要救爹爹……】

    包包急的绕着唐净一圈圈跑，花婶婶听到声音走出来，就看到唐净抱着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哎哟，这是怎么了，快，快去送医，不，不对，去国公府，国公府的大夫肯定医术更好！”

    “哦！”唐净闻言，抱着唐德贵就往外跑。

    “等等，小姐，好歹披件斗篷啊！”花婶婶瞧着心疼，进屋拿了衣裳出来，唐净却已经跑得没影子了。

    唐净抱着唐德贵，顶着大雪往前跑。

    迎面走来的，是迎亲的队伍，今天其实是个大吉的日子，顾湘君今日出嫁，她坐在轿子里，用手掀开侧面的窗帘，正好瞧见唐净抱着唐德贵奔跑的模样。

    她愣了一下，微微有些出神。

    今日的顾湘君，上着精致的妆容，那一身奢华的嫁衣，应该是很多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但她的脸上，却没有笑容。

    她将头伸出来，目光仍然落在唐净的身上，时至今日，她仍然不知道唐净到底有哪里好，就算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仍然有人爱她宠她护她。

    她顾湘君，为何活了两世还会把自己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天镇国公的话，刀子一般逼得她不得不正视一些事，比如说自己为何一定要杀了沐婧颜。

    其实是自卑吧，任何男子在见到沐婧颜之后，都会喜欢她的，上一辈子的沐婧颜，聪慧过人，容貌倾城，大气识趣，只要了解她，就不会不喜欢她。

    而她顾湘君，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在安平侯府的时候，艰难度日，要避开庶妹庶母，活得仿佛见不得光一样，所以她不想要过那样的苦日子，才会在傅明修求娶的时候，利落地拒绝了。

    后来嫁入了三皇子府，她是名正言顺的三皇子妃，却仍然活得乱七八糟。

    沐长宴问她，为何不敢正视自己？

    其实哪有什么为什么，她只是不敢面对，没有人愿意接受那样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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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的自己。她收回视线，低头的瞬间，两滴滚烫的泪水砸在了手背上。

    轿子继续向前，开道的唢呐声，明明应该很喜庆，却无端给人一种很萧索的感觉。

    唐净抱着唐德贵，已经跑过了迎亲队伍，唐德贵的身上已经积了一些雪，唐净抬起手抹去了，爹爹，抱起来好轻啊，那个胖胖的小老头，变成了瘦瘦的小老头。

    镇国公府就在前面了，她跑过去，用力的踹了一下门，因为力气太大，门整个被踹倒了，可把看门的小厮吓了一跳。

    “哎哟，是净净小姐！”小厮还是那个小厮，只是态度却天差地别，看到唐净来了，急忙上前张罗，“这是怎么了？”

    唐净不理他，径直往里跑，国公夫人听到动静跑出来，就看到唐净抱着唐德贵，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快，快去宫里喊御医！”国公夫人脸色急变，她一边让人去喊大夫，一边领着唐净往屋里走。

    唐净站在床边，不肯走，她身上沾着的雪都化了，国公夫人心疼的让她去换身衣裳，她也不肯去，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唐德贵。

    镇国公府的面子还是很大的，宫里最好的御医来的很快，只是给唐德贵诊脉之后，脸色却很凝重地摇了下头。

    “我先开一剂药，吃吃看吧。”御医走到案边，给唐德贵开药方。

    唐净走到床边，双膝跪在木质踏板上，上半身趴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唐德贵。

    国公夫人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无端有些难受，她走到御医身边，问道：“不能想想办法吗？要什么药材尽管开……”

    “不是药材的问题。”御医叹道，“他身子有旧疾，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国公夫人找了件衣衫给唐净披上，有下人来喊她有事，她只得暂时离开。丫鬟很快把药端了上来，唐净不让别人动手，她要自己喂爹爹喝药。

    她的手端得很稳，但唐德贵却不怎么喝得进去。

    “爹爹，喝药。”唐净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爹爹，你喝药，好起来，和净净去买糕糕。”

    唐德贵勉强睁开眼睛，用力张嘴，把药喝进去，他想对唐净笑一下，说一声爹爹没事，爹爹陪你去买糕糕，但他做不到。

    他张开嘴，原本喝进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唐净手忙脚乱地想去捂住，“爹爹，爹爹爹爹……”

    她将碗放下，转身朝大夫跑去，她拉着大夫的手臂把人往床边带，“你看看我爹爹，你看看。”

    她说着，把唐德贵的手拉起来，再把大夫的手按上去，她知道大夫都是这么给人看病的。

    御医看着她，心里叹了口气，他取出一根金针，在唐德贵的一处大穴上扎了下去，慢慢的，唐德贵的脸色似乎变得好看了一点。

    “爹爹！”唐净的眸子里，瞬间就有了光，她端着药碗凑近他，“你喝药，喝药就好了。”

    御医看了唐德贵一眼，他在唐德贵的眼神中看到了感激之色，这人是没法救了，只能让他和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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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闺女道个别。

    御医走到案边，收拾自己的药箱，他最后看了一眼床边的小姑娘，叹了口气走入了风雪里。

    唐净看着唐德贵喝完了药，就要扶着他躺下，“爹爹，睡觉！”

    唐德贵却抓住了唐净的手，他目光一直落在唐净的脸上，他们父女两个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他是真的舍不得她。

    “净净啊。”唐德贵笑了起来，只是曾经笑起来像个弥勒佛的胖老头，现在笑起来只有满脸的褶子，“爹爹现在不睡，爹想和爹的乖女说说话。”

    “爹爹说。”唐净坐到了床边，歪着脑袋看着唐德贵。

    “净净要好好的，吃饱了，穿暖和了，要是明修敢欺负你，你就揍他，揍不过就找你爹娘。”他开始絮絮叨叨的交代她将来的日子要怎么过，说着说着，自己先说不下去了。

    “嗯，净净知道了。”唐净点点头，继续说，“爹爹说完了吗？”

    她其实心里隐约能感觉到，爹爹好像要走了，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想问问小哥哥，但小哥哥不在身边。

    “净净啊。”他抬手，摸了摸唐净的脑袋，然后说，“爹爹要睡觉了，你出去玩吧。”

    唐净摇摇头，不肯走，她扶着唐德贵躺下，给他掖被子，唐德贵看着唐净，缓缓闭上眼睛。

    屋里安静了下来，唐净蹲在床边，下巴搁在手背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风声呜咽着，这场雪也不知要下多久。

    321在系统空间里，不敢说话，它不敢说唐德贵已经不在了，害怕唐净承受不住刺激。

    但唐净其实是知道的，这段时间，唐德贵和她讲万事万物，盛极必衰，人也是如此，人出生后，要经历生老病死。

    唐净是有点傻，但不是痴呆，她是可以理解生老病死的。

    门哐地一声被打开，风卷着雪花吹进来，国公夫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净净，御医呢？”

    “他走啦。”唐净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看到国公夫人身上染了一点血，顿时站了起来，“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你小哥哥……”国公夫人的话语戛然而止，她心中懊恼，怎么会一着急说漏了嘴。

    唐净已经冲她跑来，一把揪住她的手臂，“你刚刚说小哥哥？”

    国公夫人有点不敢看唐净，但她话已经说漏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净净啊，你别紧张，你小哥哥受了点伤。”

    唐净听到这话，直接就冲了出去，国公夫人急忙跟上去，“净净，你要去哪里，你跑错方向了，他不在那里！”

    唐净只觉得整个脑子都要炸了，她能接受唐德贵的离去，是因为他花了很长时间来让她接受，可是她不能接受离家快两个月的小哥哥遭遇危险。

    她感觉有人拽住了自己，拖着自己往一个方向走，然后她被带到了一间屋子里，屋子里站着国公爷和沐长宴，沐长宴身上的衣袍都带着血，看到唐净进来，下意识地侧身，想要挡住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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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意识到傅明修有危险之后，亲自去了，他赶到的时候，那些差爷都死光了，凶徒已经伤到了傅明修，他把人救下之后，用厚厚的棉被包裹着，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本来不想让唐净知道，可是现在看来是瞒不住了。

    唐净走上前，一把将他推开，目光直直地落在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傅明修身上。

    唐净伸手，轻轻摸了摸傅明修的脸，他的脸好冷啊，唐净喊了一声：“小哥哥？”

    傅明修还在昏迷中，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唐净回头，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是谁，把小哥哥弄成这样的？”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沐长宴，沐长宴迎着那样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就说了实话，“是三皇子。”

    唐净站起来，径直往外走，沐长宴暗道不好，想要拉住她，但唐净直接甩开了他，用跑的！

    唐净满脑子都是三皇子伤害了小哥哥，她的小哥哥，被三皇子被伤害了。

    她知道三皇子府在哪里。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但是下雪的夜晚并不黑暗，尤其今天是三皇子的大喜之日，三皇子府十分热闹。

    唐净是一路打进去的，因为门口的护卫拦着不让她进去。

    渐渐的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层层护卫包围了过来，唐净分不清自己到底放倒了多少个，但她最终站在了三皇子面前。

    唐净其实之前并没有见过三皇子，但是她知道，今天三皇子成亲，所以穿着红色喜袍的那个就是三皇子。

    “你——”放肆！

    还还没说完，直接就被唐净抓住了衣襟，扔了出去。

    她按住他的心口，不说话，只一拳一拳的往他身上招呼，她的小哥哥被这个人欺负了，她要打回来！

    “住手……”三皇子疼得脸都白了，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碾碎了一般，他知道这是傅明修的傻妻，他因为顾湘君的事，把傅明修查了个底朝天。

    “你要害我的小哥哥，我打死你！”唐净凶狠的像个被激怒的小兽，“打死你！”

    围上来的护卫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三皇子被唐净按在地上，万一误伤到要怎么办！

    宾客们早就尖叫着四散跑开了，原本热闹的三皇子府，瞬间冷清下来。

    “这位姑娘，你快住手！”护卫头子眼见三皇子的脸色越来越糟糕，甚至连意识都没有了，已经顾不得会不会激怒唐净，“你不怕死，你就不怕家人被牵连吗？”

    唐净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她满脑子都是想要这个人去死，好久好久，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拳头，那只手微微有些凉，力量也不大，但唐净的手就这么顿住了。

    “娘子，乖，没事了。”那人用力一拉，将整个人都呆住的小姑娘拉进了怀里，那个怀抱微微有些凉，还带着血腥气。

    “呜……”闷闷的呜咽声从他怀里传出来，紧跟着就是嚎啕大哭，唐净用力抱住了他，像是抱住了自己最后的归属一般，把满心的委屈和难过，害怕和不安全都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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