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大年夜, 阮璃去了阮家别墅。
她的目的不是吃饭, 而是看看自己之前丢下了诱饵, 到底有没有起作用。
晚餐前，她悄悄进书房找到阮东升, 一脸乖乖女模样的给他送上了生日礼物。她表示年后会很忙，飞来飞去的, 怕赶不及所以提前把礼物给他。
一番营业下来, 阮东升在原来过年红包的基础上又上浮了百分之五十。
餐桌上, 舒美瑜看起来神采飞扬。
她原本就会保养，四十好几的人看着像三十多岁，近来舒馨心进了娱乐圈，虽然只接了两三部戏, 又都是女七、女八这样的小配角, 但舒美瑜依然心情愉悦。
她原本就是爱出风头的人，舒馨心拍戏的事她表面跟着阮东升反对，私心其实非常赞成, 也时不时会穿戴一身名牌随舒馨心一起出镜，也认识了各种各样的监制、制片、投资商……
她打定主意要把舒馨心包装成有钱人家的千金：拍戏是兴趣, 拍不好回去继承家业那种。
所以时常会自己花钱雇人拍各种购物街拍、机场照、剧组化妆照, 以及出入各种高级场所的照片……
在舒美瑜看来，凭舒馨心的模样气质和本事, 早晚会在娱乐圈混出头, 到那时, 阮东升平时给的那些还不如舒馨心一个代言费, 她哪里还需要看他的脸色。
不过这些舒美瑜目前自然还不会展现出来，她在阮东升面前，依然是那副以他为中心的贤惠柔情模样。
只是不经意间，提到了舒馨心年后要跟一个剧组拍戏，估计得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回不来。
阮璃看似在低头喝汤，实则竖起了耳朵在专心听。
两三个月吗？
有可能真的是拍戏，但也有可能……
阮璃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
那她，那就两三个月后再回来一趟好了。
吃了饭，她没有待多久，伟伦照着吩咐卡点来了电话，在那头一通催促。
阮璃“一脸无奈”，“勉为其难”又“依依不舍”的看着阮东升，直看着他心里发软，最终取了外套亲自送她出门。
别墅区内，不时有欢声笑语从玻璃窗后面传来。
阮东升看着身旁安静行走的女儿，叹了口气：“以后没什么事多回来吃饭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们，不过都这么多年了，再多的气也都消了吧。”
阮璃的眸底掠过一丝暗色，然而等她抬头看向阮东升的时候，已经换成了浅浅又甜甜的笑意：“嗯，我早就不气了。爸，你现在过的幸福吗？”
被阮璃突然问了这么一句，阮东升有些意外，他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阮家别墅，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幸福这两个字太过厚重，尤其对一个男人而言，他以前觉得只要得到想要的，无论物质还是人，就是畅意的生活。
但是幸福？
年近半百，其实他从来觉得自己真正幸福过。
不，或许有过。
在第一段婚姻刚开始的时候，家境富裕的美丽女孩眼里只有他一个，她总是以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然而无条件支持他所有的梦想，为他打理公司，又因为他一句话退下来，打理家庭，为他生养下一代……
但那时，他大多数时候看不到这些，每天耳中所听，都是别人背地里调侃他是个吃.软.饭的，眼中所看的，都是他人嘲笑鄙夷的眼神。
仿佛总是在说，他阮东升算个什么东西？
如果没有范家，没有范怡，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阮东升的目光渐渐有些涣散，然而沉浸在回忆里的思绪，却突然被阮璃的一句话打断。
“妈妈要结婚了。”
“什么？”他赫然回神，眼底没来得及控制住的震鄂神色被阮璃捕捉的一清二楚。
阮璃的笑容更轻更甜了：“妈妈她很幸福呢，她在国外遇到了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她马上要结婚了。爸爸你有自己幸福的家庭，而妈妈也寻找到了真爱，真好。”
阮璃坐上保姆车之后，伟伦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他确定了，她的确是在笑，而且还是心情非常不错的那种笑。
他记得她以前每次从别墅出来，脸色都是冷淡的，并且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说任何话。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脸上开花了吗？”阮璃托着下巴，靠在驾驶座椅的后背上。
大过年的，她给他们三个都放了假，甚至还贴心的提供了回家的交通工具，黄颖和小童都回去过年团聚了，唯独伟伦，大年夜都不休息，还替了小童的工作给她开车当司机。
伟伦笑了声，没接口。
阮璃心情好，不介意多哄哄经纪人：“辛苦你啦，是不是等饿了？其实我也没吃几口，走吧，我外公外婆等着我开饭呢！等会你多吃一点啊。”
阮家晚餐吃的早，现在不过晚上七点，八点之前，她就能和真正的家人一起吃团圆饭了。
b城。
祁家家宴。
和上流世家一些权贵富豪不同，祁家的家宴，从来都是低调的。
偌大的别墅一层，只有祁家直系那几位能坐上年夜饭的餐桌。
祁老爷子今年八十多岁了，底下生了三个儿子，祁湛的生父是最小的那个，也是当初最令祁老爷子糟心的那个。
桀骜、叛逆、爱折腾，脾气还又倔又臭……
祁老爷子每回想起这个儿子，心里都有一大堆的吐槽，这种心情并没有随着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事实而减弱。
他总是对祁湛说：你爸他是自己把自己作没的。
但无疑，他心里最在意最关心的也是这个小儿子，这导致当年祁湛回到祁家后，祁老爷子看到面容酷似老三性子却完全不同的祁湛，对他各种喜爱。
祁湛身上，有他希望祁老三能有的所有品质。
沉静、大气、少语、聪慧……简单来说，就是拎得清，非常非常拎得清。
饭后，祁老爷子把祁湛单独叫进了书房，惯例询问他新的一年，有没有打算回b城工作？
“你要是喜欢娱乐公司，在b城开也一样，s城那边的继续就丢给凌家那小子，反正他最喜欢那个圈子里的人。反倒是你，除了创作之外，你和这个圈子的一切都不入。回来吧，想打理公司这里也一样，或者去启正集团，自己选个感兴趣的部门？”
祁老爷子也不容易，快八十的人了，为了能更多的了解这个最喜欢的孙子，弥补中间缺失的将近二十年的亲情，连新潮到完全看不懂的什么选女孩综艺节目也去看了。
搞得家里的管家曾有一度以为他老人家铁树开花，人老心不老，想找个小女朋友，差点直接找人安排……
“不了，我在s城很好，也已经适应了那里的生活和工作，暂时没有回来的想法。”他眼观鼻，鼻观心。
他并不觉得祁老爷子真的看不明白，将近二十岁了才突然回家的孙子，又怎么可能获得全家上下所有人的热烈欢迎。
启正集团，是祁家的天下，他的大伯、二伯、大伯母、二伯母，还有上面那些祁姓的哥哥姐姐，以及外面那些非祁姓的哥哥姐姐，多的是人盯着他。
他淡泊远离倒还好，真回来了，谁会鼓掌欢迎？
祁老爷子坐在红木椅上看了他一会，他便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最后仍旧是祁老爷子败下阵来，爬满皱纹的肃穆老脸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吧。
祁老爷子年纪大，吃过年夜饭，换了身衣服给家里每个小辈发了个红包，就去了后面另一栋楼休息了。
祁湛站在别墅二楼走廊的扶栏前，看着下面灯火通明，人影晃动的客厅。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才是属于祁家的真正年宴。
旁支的亲戚，集团的高层，关系亲近的朋友……明明是应该家人团聚的大年夜，但却成了他们交际往来的最美时光。
想想，能在大年夜这样重要的日子踏进祁家，干杯互说祝词，一起倒计时迎新，这是多少人挤破头皮都想踏入的圈子！
要么，下楼去，在一群连脸都认不得的陌生人里周旋笑聊，做出融入一切的高兴模样。
要么，站在原地，只做他自己。
祁湛从回到祁家的第一年开始，就选择了后者。
他取出手机，点开微信，看了眼某个被置顶的名字，原本淡漠的心突然变得烦躁。
从那天他离开三亚至今，她一次都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或是发过消息。
中间，他曾忍不住几次给她发过消息，问她在做什么，吃了什么。
那头的回复，起先很简洁：在工作，忙。
之后两次，连这样简洁的回复都没了。通常他中午发的消息，她晚上才会回几个字。
他原本就不擅长这种聊天，一旦她不主动，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话题继续下去。
他知道那丫头可恶，但没想到居然能可恶到这种地步。
祁湛皱眉看着她的头像，仿佛要把手机看穿。
一位和祁家小姐交好家境不错的女孩儿早就注意到二楼栏杆前的人，她迟疑片刻，最终抱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小心翼翼上了楼梯，走近他，主动找话题攀谈。
然而还没等她把自己介绍说完，原本纹丝不动的男人突然迈开长腿，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某个房间，之后是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女孩被完完全全的忽视，又气又羞，差点哭出来。
祁家这一位，果然是名不虚传的高岭之花，她好歹也是位千金小姐，平时都是被人捧着宠着的，他居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太气人了……
高岭之花祁湛只是没忍住而已。
他反手锁上门，走到房间朝南的阳台上，拨出了微信电话。
s城。
阮璃看着屏幕上发来的请求通话，愣了好一会。
他不是只会给她发消息吗，怎么突然打电话了？
一旁，伟伦看到她拿着手机不接，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后疑惑的拧起眉：“怎么了，为什么不接？是祁总啊！”
阮璃：……
因为做了坏事，不敢接。
微信响了一会，自动挂掉了。
她还没松口气，手机再次响起，这次对方直接打了她电话。
阮璃的外公范承松是北方人，今年刚好七十岁，因为之前生过一场大病，近年来很注意养生，看着精神矍铄，眉宇慈祥。
他正带着他们准备年饺，见阮璃拿着手机不接，也朝她看了过来。
“乖璃，怎么不接人电话？大过年的人家一定是来问新年好的，不能不接。”
“我知道了外公。”她乖乖应着，接了电话快步走进自己卧室。
“肯接了？”男人的声音从遥远的城市沿着电波清晰无比的传入她耳中，嗓音比现实里的更有磁性，更低沉，即便是这样略作生气的语调，也温柔的撩人。
“刚才我没听见，在陪外公外婆包饺子呢！”她语气坦然。
他笑了声，没拆穿她：“你会包饺子？”
“不会手捏，但是有包饺子的工具，压一下就好。”
“我想吃你……做的饺子。”
男人的声音愈发低柔，阮璃揉了揉发痒的耳朵：“你为什么故意用这种声音和语气说话？”
“什么语气？”
当然是撩.妹的语气啊！
什么想吃她做的饺子，那声音明明就是在说想吃她的……嘴。
阮璃按着额头，忍耐着不去拆穿他。
她从海南岛回来后，已经和汀汀私下严肃讨论过这件事。
很显然，事情的发展出现了偏差，在阮璃原本的构想中。欲擒故纵是因为被惹烦了，唰boss好感自然是为了资源。
她想和他走套路，他怎么突然就打起了直球？
她以为前几天的冷淡足够让他明白了，以他的以往高冷又倨傲的性子，一定不屑再来纠缠她。
就像是渣男通常拉远关系的手段：不挑破，少接触，问就是在忙工作。
等到这个年一过，和和平平见了面，客气疏离几句，就什么事都没了。
可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
阮璃有点颓，又有点无奈，只能自己扯开话题：“好了，不聊了，我外公还等着我包饺子呢。”
可惜，那头接收不到。
“你前几天都在忙什么？消息都不顾上回？”
“工作。”
“你不是年二十五那天就杀青了吗？”
阮璃：……
对哦，他不仅是这部戏ost的音乐监制，还和导演是朋友。
“我带着伟伦他们在海南玩了几天，太高兴了，就忘记了。”
她不在意的回道，等着他生气。
可惜，他却只是嗯了一声，又和她聊起了自己去过的几个漂亮的海滩，建议她下次度假可以选那边。
他说的很详细，大概是因为真的去过，哪里的沙滩适合看日落，哪里的海域适合浮潜，哪里的海滩最细腻唯美，哪几家酒店最安静适合度假……
阮璃起先不想听，后来却来了兴致，听得津津有味，其间也有听到她去过的海滩，还和他讨论了一番周边的美食餐厅。
不知不觉，电话聊了十几分钟，直到房门被敲响才反应过来。
门外，伟伦手里拿了一把手放的烟花，问她要不要出去放？
范家这栋别墅不在市区，不属于禁烟花范围，之前阮璃就说着要弄一点烟花来放。
电话那头，态度温柔了一晚上的男人声音顿时沉了几分：“我怎么听见了伟伦的声音？”
阮璃灵感乍现，顿时放软了语气道：“嗯，伟伦来我家过年呀，他包饺子超级厉害，我外公外婆可喜欢他了，知道他孤零零一个人留在s城，还招待他今天在家里住，给他收拾了客房呢！”
那一头，男人沉默了许久，最后低低发出了一个音：呵。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阮璃还是听出了熟悉而久违的嘲讽意味。
祁湛在挂上电话之前，轻轻朝她道：“新年快乐，希望你新的一年会有新的惊喜。”
电话被挂上，阮璃捏着手机琢磨他最后那句话，总觉得话里有话。
她走到房间门口，伟伦还站在那里，靠着门框拧眉看着她。
“怎么了？”
“你外公外婆留我今天住这里？我怎么不知道？”
阮璃拍拍他肩膀：“人生如戏，不要当真，走吧，放烟花去。”
大年初一的早上，阮璃起了个大早。
范家别墅所在的这片城郊并没有过度开发，保持了很好的原始面貌。
这里背山靠水，附近有很多住了很多年的农户，农户养鸡鸭栽果树种田下水捕鱼，自给自足。
阮璃之前说忙并不全是假话，过年她只有三天全假，之后就要开始跑通告了。
有几个现场音乐舞台，还有数个硬照要拍，以及最重要的是要准备《唱响》的舞台。
第一次亮相是最重要的，必须得一击命中观众的心，但又不能太挑太过，以免和其他老资历歌手同台时显得她不尊重前辈。
从选曲到妆发服装，再到录制《唱响》时在镜头之下的每句话，都得找到一个和谐一致的方向。
……
要忙的事情太多，这三天，她想好好享受一下安静悠然的田园生活。
范承松两老起的比她还早，一家三个人就着外婆南方人的习惯吃了顿鲜美的鸡汤小馄饨，搭配鲜肉小笼包、素包、香菇包。
阮璃吃完还想“帮着”洗碗，被住家保姆忙不迭的阻止。
外公问她要不要钓鱼，阮璃觉得出门钓个鱼也不错，如果能钓上来，中午可以熬鱼汤喝。
她裹了件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将头发扎成个丸子，提着小桶和鱼竿出了别墅大门。
没多久，她就上了大路。
路旁，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
不算特别昂贵的车，但也是这附近少有的，她视线掠过车牌，留意到车牌不是本地的。
她边走边琢磨着车牌，车子驾驶座的门冷不丁开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车上下来，伸手拽住她，将人给抵在了车上。
温热的呼吸瞬间贴近她耳侧，阮璃吓的差点尖叫。
因为在郊区，所以她没戴口罩，以为被什么人认出给盯上了。
然而对方开口，却是熟悉的声音：“我以为我飞了一趟三亚，你多多少少对我的性子应该有了点了解。呵，原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肯好好记。”
阮璃：……
你.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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