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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临产
    寒冬, 徐州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

    离知知生产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青娘日日提着心, 守在知知身边,生怕她什么时候滑了或是疼了, 连错眼都不敢错的。

    知知自己倒不像青娘那样紧张, 该吃就吃, 该喝就喝, 什么都听大夫的, 除了偶尔担心还在外打仗的陆铮, 其余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一心养胎。

    非但自己不紧张, 她还劝青娘,“你也别紧张, 我这都是第二胎了, 前头生珠珠的时候, 不也是什么事都好好的麽?”

    青娘心里仍吊着, 面上倒是一派受教点头, “您说的是, 您福气大, 命中带福,定然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生下小郎君的。”

    说完,一出房门, 立马换了张脸, 将整个后院上上下下, 从管事婆子到奴婢小厮,挨个敲打了一番。

    又把准备好的稳婆和乳母们查了个一清二楚,就差把几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遍,确保几人身家清白。

    什么都安排好了,才稍稍安心些。

    青娘这样紧张,有一人的紧张,与她相比,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便是刚认了女儿的战胥了。

    战胥如今仍长住在徐州,几个月回一趟幽州,大把的时间都留在陆府。

    对于女儿怀孕这件事,战胥起初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的,他一辈子只有江若一位妻子,而江若怀孕生女时,他还在远东打仗,对于女子怀孕产子之事,他没有太大的概念。

    直到亲眼看着知知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他才第一次真切意识到,原来女子怀孕的过程这样的。

    怀胎十月,一朝瓜熟蒂落。

    说起来只是短短一句话,但怀胎十月是怎样的折磨,没有经历,或是没有亲眼目睹的人,是永远无法体会到其中的艰辛。

    三个月前,胎儿未稳,连打个咳嗽,都心惊胆战,小心翼翼。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害喜等症状,但为了腹中孩子,吃不下也要吃。吃了就吐,也还得吃。

    好不容易满了三月,害喜症状减轻了,随之而来的更是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不适。什么头晕胸闷都还算轻的,小腿抽筋、浮肿、腰酸背痛,几乎是每个怀孕女子都不得不经历的煎熬。

    战胥从前从未想过这些,在他心中,怀孕生子是女子一生迟早要经历的事,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但目睹女儿怀孕到临产的日子,却彻底改变了他原本的想法。

    心疼知知的同时,他会忍不住的想,当初失去他的音信后,江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日日忍受着怀孕期间的各种痛苦,还坚持为他留下知知的。

    他越是想,越是觉得悔恨,越是悔恨愧疚,越是坚定一个念头。

    他一定要保护好知知,他已经失去阿若,绝不能再失去阿若留下的女儿。

    ……

    交州囷郡

    陆铮昨日刚打完一战,得胜归来,面上神情却淡淡,看不出有多高兴。

    手下大将倒也体谅他,俱言简意赅说了事,便很快退了出去。

    几人出去,管鹤云又匆匆而至,将当下的情况说了。

    陈钊一死,陈家便陷入了被动之中,与陆铮一方而言,自是该趁胜追击,一举拿下陈氏的大好时机。

    但先是蒋家起兵攻兖州,陆铮正准备反击,才冒了个头的蒋家军队,便被他岳父战胥那边派人压了下去,连人带兵,逐出了兖州。

    蒋家不死心,扭头换了个方向,不知何时与陈寅勾搭上了,两家结盟,蒋家派兵协助陈氏。

    这样一来,原本在陆铮计划中应当很快能收尾的战事,一下子被拉长了。

    输赢还在其次,但这便彻底打破了陆铮原本的计划。

    管鹤云也明白他这几日的不虞,来之何处,虽能理解,但多多少少在心里有些感慨,自己这位主公什么都好,比起从前自己投他时,几乎是突飞猛进的变化,尤其是野心、用人和大局观方面。

    若说从前的陆铮,还只是个独占一州的太守,现在的他,更像一个值得人追随服从的主公。

    他心怀天下,打仗时杀伐果决,是最强大的战神,所有人心里的主心骨,永远打不倒的强者。但一旦停下,便又能仁慈待人,尤其对寻常百姓,他从骨子里显露出的那种怜悯世人的情绪,很大程度上中和了他的冷硬强势,令更多的谋士也好,将领也好,不遗余力、忠心耿耿的追随着他。

    在这一点上,管鹤云也不得不感慨,自己当初的确没选错人。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陆铮有时候有不那么像一个主公,尤其是在男女之情方面,陆铮太过专情,甚至到了痴情的地步。

    按说这是主公家事,管鹤云并不认为自己该逾矩去管这些。

    但就作为旁观者,他都不免觉得,陆铮未免太过看重江氏,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兴许在陆铮心中,他们拼死拼活打下的天下,还不如江氏来的重要。

    作为高位者,太过专注于男女之情,耽于情爱,尤其是过于宠爱一个女子,其实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历代皇朝,有多少外戚作乱,宠妃霍乱朝纲的事,乃至犯下大错。那是天底下最高的位置,掌握着天下最大的权势,他对于某一个人的偏爱和纵容,会打乱朝堂的平衡。

    管鹤云脑中无数念头闪过,心中有些忧虑,但当抬起头,撞进陆铮沉静漆黑的眸子,看见那里边的坚定和不容动摇的神色,又将一肚子的话都咽下了。

    “交州只怕一时攻不下,蒋家这一插手,虽于大局无太甚影响,但多少会误些日子。另外,并州裴氏来信,言,并州太守与蒋家结盟,乃他一人一意孤行,裴氏从未与其合谋,并州百姓更是毫不知情,全然无辜。信中还言,请主公宽厚,万勿牵连无辜百姓,主公入并州之日,裴氏愿奉主公为主。”

    这封信来的挺意外,就连管鹤云都没想过,并州裴氏居然是第一个投诚的。

    主公在和陈氏的战事中,几乎是压着陈氏打,陈氏的地盘,也被夺了大半了。胜负已明,不过是陈氏不死心,还与同样不死心的蒋家结盟,拖着战事而已。

    但明眼人都明白,这一场仗,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这样的情况下,有人投诚,绝非奇怪的事,单说前往徐州献计献策的谋士和认主的武人,便不在少数,且一日多过一日,将管鹤云先前用于安置谋士的屋子都住满了。但有头有脸的士族,却是一个都无的。

    裴氏,还是第一个。

    当然,无论裴氏是识趣,还是畏惧,裴氏的投诚,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管鹤云也是这样想,才特意把这事拿出来说了。

    但他开口后,却十分敏锐的察觉到,自家主公的心情仿佛更差了,脸色更沉了些。

    这——他就弄不明白了?

    前边战事拉长的事,主公不高兴还情有可原,但裴氏投诚,怎么想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啊?

    “嗯,还有别的事麽?”陆铮面无表情,抬起脸,看着面前的管鹤云。

    管鹤云一脑袋问话,心里糊涂了,小心翼翼道,“主公可是与裴氏有什么不快?若是有,那裴氏的投诚——”

    话没说完,被陆铮打断了,“没什么不快,投诚之事,你处理便可。”

    管鹤云松了口气,这意思便是说不用针对裴氏做什么,接受投诚就行了。

    眼看陆铮的眉心又蹙了起来,管鹤云道,“那属下先告退了。”

    “嗯,近来事多,辛苦你了。”

    陆铮没迁怒于他,甚至语气缓和地宽慰了句。

    管鹤云谦虚了几句,朝外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过身,道,“夫人最是善解人意,此次战事吃紧,主公无法回徐州,夫人定不会怨怪,主公也莫要太过忧心。我那行医的好友,我已拟信过去,请他务必在夫人生产前赶回徐州,夫人定能平平安安的。”

    他说罢,便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陆铮留在帐内,不由得反思,他这段时间的烦躁,表现得这么明显麽?

    就连管公也看出了他的焦虑。

    反思了片刻,陆铮心里更烦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的妻子,独自在徐州,肚里怀着他的骨肉。

    怀胎十月的艰辛,一朝分娩的痛苦,陆铮只要一想到这些,便寝食难安,恨不得立即回徐州。

    身为人夫,身为人父,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守在妻女身边。即便如很多人所言,他回去了也不能如何,既干不了稳婆的活,也干不了大夫的活。

    可那又如何。

    但他又结结实实被绊住了脚,交州战事离不开他,几个月的仗打下来,死伤无数,耗费巨大,他必须一次性拿下陈氏,不可能无端收兵,日后再劳民伤财一次。

    他其实知道,只要他开口,说不打了,要回徐州。没人敢拦,管公不敢,帐内大将不敢,诸多谋士也不敢。

    就连管公,也只敢这样隐晦地安排,暗示他放心。

    他们不敢劝他,唯一劝他的,却是在这件事中,受了最大委屈的知知。

    知知亲自拟信,一封信从徐州送了过来,言语平实,没什么华丽辞藻,句句都在让他安心,劝他安心留在交州,打赢了再回。

    还道,“显怀后,偶尔青娘允我出门松快一次,便常有擅看怀相的老妇,指着我道,说我怀的定是个郎君,言辞凿凿,害得我都信了几分,越发觉得,与怀珠珠那会儿比,的确不大一样。小郎君生于夫君在外打仗时,日后定然也是个能承袭父愿的。”

    陆铮又将那信看了遍,放下信,再没提及回徐州之事,只是打仗时,比以往更凶悍了。,,网址m..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