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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八章 第八个病人
    月色如霜, 杂乱丛生的草坪里, 男人和少女隔着空气沉默。

    “被发现了啊,”李清玄--或许应该叫回他的本名,李清崖忽然笑了,抬手收起没有度数的眼镜,风度翩翩地放进衣兜,没有镜片阻挡那双幽黑的眼露出来, 人还是那个人, 神色变幻间却完全是另一个人,桀骜、高高在上, 仿佛猫戏老鼠一般戏谑, 带着兴味盯着唐恬,“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我觉得我演的挺好, 毕竟假扮我哥这么多年, 炉火纯青了。”

    唐恬道,“很多地方。”

    大汉说有人把他绑架到这儿,但那人在这栋大楼里来去自如,那些疯狂的鬼怪没有伤害那人。

    这要么说明对方能控制鬼怪, 要么,是不敢。

    接下来, 阻扰他们出去的鬼怪接踵而至,她不得已一一放出自己的鬼怪与之抗衡。那时候便知道, 幕后之人并不能控制这里所有的怨灵, 否则早就一拥而上, 人海战术能直接弄死他们三个,没必要分开一一击破。

    那就剩下,不敢。连那些恐怖的怨灵都不敢袭击的人。就只剩下活着时候被他弄死,死了都对其凶残心怀惧意,本能地不敢招惹的,李清崖本人。

    “但你说的都只是怀疑。”李清崖长身玉立站在草坪中,悠然说,“你并没有证据。”

    唐恬神色冷清,“你大概不知道,我穿了嫁衣。”

    拉开米色长风衣,随着拉链的滑落,一片浓重的殷红乍然浮现。

    暗金花纹细密蜿蜒,古朴的红色嫁衣,配着少女白惨惨的脸,点朱似的红唇,在这死寂荒芜的医院有种格格不入的悚然。

    李清玄眼中闪现浓厚的兴趣,“这衣服之前见你穿过,有什么特别?”

    嫁衣是出发前,陈煦死活要唐恬穿上的,预感到也许今晚是一场硬仗,她便提前穿到里面。

    唐恬脱掉外套随手扔到一旁,掂了掂斧头,朝他一笑,“死人的嫁衣,一般人也穿不上。”

    系统赠送的嫁衣,自带了厉鬼属性,穿上身只要她不主动招惹,其他鬼魂并不会主动攻击她。

    “我印证了两次,每一次你明明在我身边,那些鬼却首先朝着我攻击。非常不合情理。”

    那些鬼都十分默契的,不约而同避开了李清崖,率先朝着应该被无视的她攻击。

    李清崖叹息,“百密一疏,没想到你有这一手。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小丑的?我应该没有暴露小丑的任何信息。”

    在阳明山精神病院门口,初见他的时候唐恬就觉得好像哪里见过的熟悉感,尔后在楼栋内两人面对面,很近的距离,对方凌厉的面部线条一览无余,她猛然想起--

    在工厂女工阿月死后变为厉鬼的记忆里,陌生清秀的少年曾亦步亦趋跟着神秘的风水大师在工厂里设下锁魂钉。

    他就是那个少年!

    既然确定他是李清崖,又跟幕后boss关系匪浅,便自然联想到那人的得力干将,小丑。

    “我跟你接触不多,之前几次见你,要么你戴着面具,要么脸上涂满厚重油彩,可轮廓还是大概能记得的。还有面貌可以掩饰,有的骨子里的东西,不好改。就像你走路的姿势,你的背影,”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大汉就是越看越觉得你是绑架他给他送饭的那人,才不管不顾外面的厉鬼,非要冲出去。”

    这也是对方身份暴露的重要的点。不过……

    精神病栋内,那些精神病人被杀死后背囚禁在这里的鬼魂,跟唐恬这边的鬼魂们激烈厮杀着,鬼哭狼嚎,在夜色中听着瘆人。

    荒芜的院子里,唐恬冷眼看着李清崖,“当初你没有杀他,现在为什么要特意把他绑架回来?”

    “一场完美的局,”他莞尔一笑,细长的眼尾挑起,邪气横生,“如果没有人欣赏,导演岂不是太寂寞了。”

    唐恬细思极恐,凉意瞬间蹿上背脊,“你!”

    唯恐唐恬还不清楚,李清崖慢条斯理地解释的详尽,“我当时留着他,是想着做个证人。警方追查到他身上的话,他能证实杀人的是李清崖,而我哥哥就是替罪羊,他被我推下楼摔死了,死无对证。谁也想不到,其实弟弟还活着,哥哥却顶着杀人凶手的名声死的凄惨?”

    李清崖笑的开心,“我哥那样自诩为人清正的人,容不得半点污点,要是知道自己死了还被万人唾骂,怕是死了都不会瞑目哈哈。可惜,”他摊开手,“警察太蠢了,居然被那人真的逃出去。那些死者的家属也是巴不得没有病人的拖累,死了更好,也没有要求查清楚。这事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悬案。”

    语气间充满遗憾,就像自己花费心血做了个精美的艺术品,却无人欣赏。

    “你这个疯子!”唐恬也算是见过各色厉鬼的人了,面对这个斯文儒雅的西装男人,感觉牙齿都在发冷。

    李清崖眉头一挑,颇为惋惜,“怎么连你也这样说,我还以为你能是懂我的人呢。”

    男人一颗颗解开西装扣子,脱下西服抚平袖口褶皱,优雅地搭在一旁的树杈上,光看动作还以为他要参加茶会,“你迟早会追查到里,会想要探求当年的真相。与其到时候被你公之于众我的身份,还不如我把唯一的知情人带到你面前,让他来亲口证实当年的凶手,的确是死了的‘李清崖’。”

    唐恬敏锐道,“为什么你说迟早我会查这里?”

    “因为--”尾音未落,李清崖猛地暴起,冲着唐恬直冲过来,修长的手指一闪,指缝间夹着一抹铮亮的银白。对医生来说救人命的手术刀,成了他手上割喉夺命的利器--就像是当年一样。

    铮亮的锋芒骤然刺来,唐恬挥斧去挡,眉心一跳,不好。

    李清玄的武器太短,虽然近身危险,可他身形灵活,唐恬那一斧落了空,对方仗着身高臂长,手术刀眨眼近在咫尺,她后仰下腰,一道凌厉的弧线划过胸前,她挂在胸口的手机随着惯性飞起,只觉脖子一轻,连退数步稳住身形,一摸断掉的颈带,糟了!

    李清崖没有乘胜追击,他一手握着唐恬的黑色手机摩挲着,按了下侧边键,屏幕亮起,照亮一双贪婪的眼,“因为这东西在你手上。”

    唐恬紧紧盯着他,竭力装作平静,“可笑,你拿我手机做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李清崖低头按键,然而手机是指纹解锁,他弄了半天也没解开,眉宇眼戾色浮现,朝唐恬低吼,“给我解开!”

    这人翻脸跟翻书一样,唐恬后退,“这个手机,你知道怎么回事?”

    “当然,”李清崖脸上显出不耐,“给我解开这个手机。我可以饶你一条命。”

    唐恬摇摇头,“说真的,我是很想把手机给你。然而就算我解开,你也无法使用。”

    这其中渊源太深,她不是这个手机的真正主人,也只有使用权,无法转让出去。

    “无法使用……”李清崖眼中神色变幻,不知在想什么。

    唐恬趁机追问,“把这些怨灵锁在这儿,让他们怨气横生不得解脱的人,是不是你们?你知道这手机是做什么用的?”

    她故意用了复数词“你们”,李清崖不知是没注意,还是并未否认,嗤笑了两声,“小姑娘,你的问题太多了。说起来也奇怪,为什么它会找上你这种一问三不知的白痴。”

    没有了哥哥的面具伪装,他浑身的戾气暴露出来。

    “不过,看在这一路的交情份上,我可以解答你的疑问。”

    这话唐恬听在耳中,戒备更甚。会坦然解答她的疑惑,显然是不打算留着她的命。

    李清崖扬起手机,“这背后的logo,ssb,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唐恬道:“‘是傻逼’?”

    李清崖:……

    男人眉梢一挑,几乎暴躁地脱口而出,“你才是傻逼!”

    唐恬:……

    她也很无辜好吗,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硬被塞了这个手机,连手机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看见少女茫然纯情的跟个小白花似的样子,李清崖心中的破坏欲越发高涨,神情狰狞,“生死簿,生死簿,你懂吗!”

    唐恬心脏重重地一跳。虽然早有猜测,没想到居然是从反派口中得到证实。

    李清崖目光阴鸷盯着静静躺在他掌心乖如鹌鹑的黑手机,“生无常,死无常,是为生死无常。每有活人被梦中提魂,牵引渡人行无常职责,是为生无常。”

    “同理,这人间也有活阎王。每百年,人间都会出一位掌管生死簿的活阎王,这人渡化怨鬼,平衡阴阳两界。所谓生死薄在手,十方厉鬼都得听令。”

    唐恬插话,“难道以前的生死簿的主人,就有手机用了?这么先进啊?”

    李清崖倨傲地扬起下巴,高高在上睥睨着一无所知的她,“最早是龟甲,然后是竹简,纸张,一直演化到现在。”

    “哦,那地府还挺与时俱进的。”唐恬佯作恍然大悟。必然是他师父曾经拥有过生死簿,才会晓得内幕。

    可一百年一次的轮换,上次的拥有者,到现在还活着?

    唐恬故意问道,“你对生死簿知情,从年龄看不该是上一任的活阎王。那人必定跟你关系极其亲近,才会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你。”

    “当然,”提起那人,李清崖眼中涌动着狂热的光芒,“我师父是这世间学识最渊博、最伟大之人。一人便能开创整个商业帝国,通晓命理看清未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人能及!他可以说离神只有一步之遥。”

    唐恬顺着他的话,“你师父,便是节目组背后的制作人、明信集团的老板吧。”

    “你猜到了啊,挺聪明,”小丑扬眉笑的开怀,“又怎么样呢,还是掉入我们设好的陷阱。”

    陷阱……

    唐恬喃喃,“是电台!可那电台,不是只有鬼怪才能听得到?”

    李清崖哼笑,“正说你聪明的时候,又马上觉得你真的太无知了。那个电台,可不是只有鬼魂才能听到。”

    唐恬斩钉截铁,“那个电话你是打的!”

    李清崖跨前一步,施施然拍了下手,“好了,答疑解惑到此为止。关于生死簿更多的信息你不用知道,因为你活不到明天。”

    唐恬立刻举起双手,“我可以给你解锁,你放过我。”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一直装死的手机,蓦地愤怒地嗡嗡震动了两下。

    李清崖站在原地,沉眉思量。

    唐恬劝道,“其实我也是不愿意接收这活的,我一个女孩子,谁想天天和鬼魂打交道。”一边说着,一边悄然向对方移动,“正好,我把手机交给你,我乐得清闲,你留我一命。”

    李清崖倏地莞尔,“我师父肯定是愿意留下你的。可惜--”

    轻柔的声音尾音未落,男人修长的身躯化为利剑,纵身扑上!

    陈煦!

    唐恬心中惊叫,藏在背后的手指勾了勾,一股阴冷的气息从身后铺天盖地包裹而来,她只觉得浑身一凉,挥斧劈砍,退步躲闪,凌厉矫健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眨眼间,斧头和手术刀交锋数次,“啧,小瞧你了,”李清崖站定,瞥了眼断成两截的手术刀,弃在地上,盯着不住喘气的少女,她因为激烈打斗而脸颊薄红,宛如冬雪积压中一枝不胜娇弱的腊梅,有种令人想要摧残碾落的美感,“可惜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唐恬自然感受到男人充满凌虐的目光,她红脸倒也不完全是刚才一番动作--陈煦仿佛一个无形的人严丝合缝地从背后贴着她,她有自己的意识,而身体则被对方操纵,有种融为一体的感觉。

    唐恬镇定道,“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李清崖摇头,语气玩味,说出了真心话,“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生死簿为什么要选择你。先不说即使你解开了手机我能不能用,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留你一命。”

    “为什么。”

    李清崖看着她的眼睛,眼底浮现孩童弄死蚂蚁的痴迷和扭曲,“太干净了。善与恶,终究是两端。”

    瞥了眼浓重夜色下的住院大楼,里面的打斗声正在渐渐落幕,“你身手不错,我怕是打不赢你。”

    男人单手解开衬衣领口,扭了下脖子,从脖子上取下一截红绳,末端挂着森白的形似骨头的东西,他亲吻了下骨头,“出来吧。”

    看清那玩意儿,唐恬一个激灵,细长的一截白皑皑的骨头,很小很短,很像人骨。

    那东西给她极度危险的感觉。

    “嘻嘻”寂静的荒园里,不知从哪儿传来小孩子的笑声。很多笑声哭声,由远及近,阴风阵阵,这个地方的温度如坠冰窟,呵气成霜,唐恬硬气地挺直背脊站着,骨头都冻的痛起来。

    男人修长灵巧的手指把玩着骨头,“人人都知道泰国的小鬼厉害。还不是我们中国传过去的。”

    “这是我养的小鬼,把12岁以下的童男童女焚烧成尸油,留一截指骨为令。让成鬼后充满极度怨恨的他们互相残杀,不断吸收、最后剩下的,就是最强的厉鬼。”

    桀桀怪笑的声音越来越近,李清崖抬眸,眼中杀意肆虐,“你的小鬼都被那些精神病缠住了,生死簿也在我这里。你现在还有什么手段呢,束手就擒吧。我打算把你炼制成尸偶,以后就能为我所用了。”

    “最善良的人,变成杀人无数的凶手,怎么样,这个结局你喜欢吗。”撕去了伪装的面具,斯文优雅的男人微笑着望着她,笑容极其血腥。

    “不喜欢。”杂草丛生的荒园里,少女血色的嫁衣裙摆无风自拂,她投落在地上的黑色影子如涓涓细流,渐渐拔高汇聚成一个**淌着水,面色泛着冻青的男人。

    它英挺的眉目覆着层寒霜,看着李清崖的目光仿佛看着一个死人,阴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与穿着血红嫁衣、巧笑倩兮的少女并肩而立。

    唐恬冲李清崖狠狠竖起中指,“忘记告诉你了,当我穿上这身血嫁衣的时候,我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谁还没个杀手锏了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