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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032
    “他们怎么来了?”时月嘀咕。

    “谁把消息透露给使团的?”慕容野环视一周, 目光扫得众人心惊胆战。

    来都来了, 也不能让人回去啊。

    于是,季肥的人就堂而皇之坐下旁听了。

    刚才的审案过程重现了一遍, 这回时月补上了案件重现。

    惊扮演公子嘉,赤金演慕容成, 而白银演李燕玉。

    李诗兰救了燕玉以后, 她仓皇逃走。

    诗兰随后被蔡机救走,蔡机打昏了公子嘉——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 李燕玉找到慕容成,二人一同回来, 发现公子嘉依然昏迷在原地。

    于是, 二人合谋,杀了公子嘉!

    「慕容成」死死按着「公子嘉」,「李燕玉」在一旁,用打湿的裙角捂住了「公子嘉」的脸。

    挣扎中,「公子嘉」摸到一块碎瓦——

    “狠狠给了凶手一下!”

    随着时月的讲述,惊在赤金的小臂上虚划了一下。

    诶?时月忽然一愣。

    季肥的眉头一刻也没有松过,有跟公子嘉关系好的,已经为他的不幸遭遇哭开了。

    殿中忽然很安静, 慕容野望向李时月,看见她呆呆地看着正在地上演示的几人。

    本该随着她的讲述继续表演的三个人, 被迫停了下来。

    赤金轻声∶“时先生, 你怎么了?”

    时月回过神∶“没……没什么。”

    她转向季肥∶“公子嘉就是这样死的。”

    季肥内心沉痛, 指着李燕玉和慕容成∶“就是这二人, 杀了公子嘉?”

    慕容成大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没有杀人!”

    季肥可不会听他的,一拱手,朝悼公说∶“既然凶手已经抓到了,为慰鲁公丧子哀痛,恳请卫公让老夫把这两人带回鲁国去,由鲁国公室处置!”

    悼公觉得也是人之常情,开口∶“这话说的也……”

    “君父。”

    慕容野出声打断了悼公。

    “嫌犯慕容成的身份特殊,请季大人再给几日时间,我们择个处置法子。”

    季肥知道这位宁君世子手里是有兵权的,不是随意能将人带走的。

    “好,老夫愿意给卫太子一个面子!”他点头,同时提出条件∶“不过,这期间他必须由卫鲁两国的士兵一起看押!”

    “老夫与你约定的时限还有四日,届时必将启程回去。”

    派人看押嫌犯,就是不信任卫国了。

    不过,慕容野没有反对,与季肥商议了如何轮班后,便叫人把李燕玉和慕容成押了下去。

    慕容成依然像个狂怒的雄狮,一遍遍咆哮着说他没杀人。

    “呸,人模狗样!”

    官员里有几个已经不忿地骂起来了∶“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坏事!”

    “既如此,老夫便先告退了!”季肥起身要回驿馆。

    “来人,送季大人回去。”慕容野吩咐身旁的人。

    “不必了。”季肥谢绝,扫视了一眼神态各异的卫国官员,他敲打道∶“案子虽然已经水落石出,可凶手一日不死,两国这结就扯不开。”

    “卫公可不能因为同族,就包庇杀人犯啊!”

    敲打完,他昂首挺胸出去了。

    悼公被他一下戳中了心事,他这个国君是公子宁一脉全力扶起来的,一个多月前刚杀了他的爱子,现在又要杀他的世子……

    慕容野看向怂怂的悼公:“君父,不要过于忧虑。”

    公子宁对慕容成并没有特别喜爱,慕容野觉得若凶手真是他,公子宁不一定会为了儿子与公室反目。

    悼公唉声叹气:“你不懂,你不懂啊太子!”

    .

    入夜了,时月和慕容野回到太子宫。

    时月有话想跟他说,但是慕容野今儿破天荒拒绝了她,理由很动听——天太晚了,你该好好睡觉了!

    时月被宫女们架走,一回头看见赤金白银跟在太子身后,三人像急着去干什么。

    “慢、慢一点!”时月脚跟不上,宫女们贴心地放缓速度,问:“要不奴婢们找个力气大的婆子,背您回去吧?”

    时月摇头:“我慢慢挪回去就好,你俩来,扶着我点。”

    “诺。”两个宫女温顺地架着她,慢慢挪回寝宫了。

    慕容野疾步走回书房,边走边训斥:“这个时辰来做什么?有什么非要见孤的理由?”

    “属下也不知道孙公子来干嘛,总之您先去看看吧。”赤金跟着一路小跑。

    推开书房的门,孙子敬正在翻看书架上的竹简,他随身带着一个小木箱。

    慕容野步子一顿:“在门口守着。”

    “诺。”赤金白银一左一右,把守书房。

    慕容野走回桌边,眼神不快:“这个时辰过来,有事?”

    孙子敬抱拳行礼:“马队刚从齐国回来,小人来给您送些特产。”

    木箱打开,是满满一箱子的马蹄金!

    “这一趟去,赚了不少?”慕容野只看了一眼,让孙子敬送去往常来放的地方。

    孙子敬费劲地推着,说:“是、是啊,齐国正是开夏晒盐的季节,咱们的盐耙卖得可好了!”

    他将箱子摆放整齐,拍着身上的尘土:“祖父五日后会将其余收成送去您的私库,让我先拿这一点来,给殿下看看成色。”随后递上木牌,上面刻着这一趟所得。

    “田成子?”慕容野在上面看到了眼熟的名字。

    “是。”孙子敬答:“此番商社与田氏做成了几笔小生意,田成子说了,日后我们的咸土可以从齐国购买,不必再受鲁国扼制。”

    卫国地处内陆,不产盐,日常吃的盐卤、咸土需要从沿海国家购买,以前一直是从莒(音巨)国买入的。

    莒国是鲁国的附庸国,几个月前宁大人出使鲁国回来后,慕容野就觉得这个软肋太容易被拿捏。

    一旦两国开战,鲁国授意莒国不再卖盐给卫国,那真是浑身难受!

    孙子敬说:“田氏给的价钱比莒国还低,小人觉得这生意可以做。”

    “田成子有条件?”慕容野挑眉。

    齐国家大业大,不需要低声下气讨好卫国,突然示好,势必有妖。

    “有……也没有。”孙子敬斟酌着。

    慕容野看向他:“有就是有,无就是无,不要说模棱两可的话。”

    “他们没提什么条件。”孙子敬说:“只是言辞中表明了,田成子想要两样东西,这东西在卫国。”

    慕容野抬眼望去,等着他的下文。

    孙子敬说:“石磨,和酵母。”

    这不是田氏第一次通过中间人找上孙氏商社了,上一次孙子敬去问李时月买,没想到被她拒绝了。

    “她说田成子买这个,或许和齐国正在进行的军事改革有关,不敢轻易出手。”

    “而商社这次去齐国,则得到了另一个消息——齐国正在准备打仗,远征,打谁不知道。”

    慕容野一时间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李时月?”

    “是,她亲口说的。”

    这女子大义,孙子敬上次替她回绝了田成子,没想到人家挺执拗,这次给了更大的好处。

    慕容野一直觉得李时月只是有些小聪明,没想到这女人总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创造惊喜。

    心情一时挺复杂:“你倒是欣赏她?”

    孙子敬刚回来,还不知道这些天发生的事,他挠挠头,老实说:“不瞒殿下说,李姑娘大义,心系家国百姓,和普通女子不同。”

    孙子敬总结得很对,慕容野想起她今日献宝似的说——「能为你省下多少粮食啊!」

    为他……吗?

    良久,慕容野应了一声:“嗯……”

    孙子敬见他突然陷入沉思,一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岔了。

    “殿下,那下一次我们……”

    孙子敬的话没说完,被赤金的敲门声打断。

    赤金在门外低声说:“二姑娘好像来了。”

    时月辗转反侧了半晚上,脑海里不停回想今天慕容成的话。

    她实在睡不着,起身披衣,决定去找慕容野。

    赤金和白银门神似的守在门口,见到时月明显往后一缩,看起来有些紧张。

    “有人在里面?”时月歪着脑袋问。

    “没有!”赤金大声回答,又觉得这口气好像夸张了,干笑:“您怎么来了?”

    “没有就通禀吧,我有事跟你们殿下说。”

    赤金的手背在后面,轻轻敲击了两下:“殿下?”

    慕容野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进。”

    赤金推开门,率先扫视了一圈——孙家公子已经走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顿时对时月热情无比:“您请您请!”

    时月叫他翻天覆地的态度弄得很奇怪,赤金乖巧地合上了门。

    慕容野正在把刻好的竹简绑起来,而孙子敬在她到的前一刻,被他赶走了。

    “怎么了?”

    “嗯……”时月拖长声音:“我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慕容野大方让她看。

    “我没说你奇怪。”时月趴在他案头:“慕容成的伤,有点奇怪。”

    慕容成的伤?

    “你想啊。”时月从桌前绕到桌后,将慕容野往地上一推——

    这个时代,贵族们多是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摆一个矮矮的桌子,慕容野这儿也不例外。

    所以他一个没防备,被时月推倒在蒲团上,她顺势骑了上来。

    “李时月!”

    “别生气啊。”时月将他双手按在地上,整个人跨坐在慕容野腰上:“我是凶手,你是公子嘉。”

    “惊先生说,公子嘉挣扎得很厉害,李燕玉按不住他的脸,所以另外一个凶手是手臂横着——”

    时月将小臂横在慕容野的锁骨上,朝下一压!

    慕容野瞳孔一缩,她唇红齿白的小脸瞬间贴了上来,二人之间……近在咫尺。

    若是他想,往上轻轻一抬就可以碰到她。

    “他是这样压住公子嘉的。”

    凶手按得很用力,在尸表造成了淤伤,时月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若是被你抓到瓦片……”

    引着他的手,抓住了一根竹简,时月问:“会如何划我?”

    慕容野躺在蒲团上,望着李时月粉红水润的唇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负夏那一夜,这女人也是这样,像传说中美艳妖娆的妖精,放浪又形骸。

    他迟迟没动作,时月看向他:“你发什么呆呀?”

    慕容野猛地回过神,暗骂了自己一句,右手执着竹简,虚划她了一下。

    由于时月按着他的肩,那一划割在了大臂的位置。

    时月心说果然!

    今天赤金他们演示的时候,划到的也是这个位置。

    “你换个姿势,看能不能划伤别的地方。”时月说着,她也打算换个位置。

    慕容野一声闷哼,左手揽住了时月的腰:“别乱动。”

    “……”时月忽然停住了动作。

    左右一望,拖来了竹简蒙他脸上:“你能不能正经点!”

    慕容野深吸了一口气,大掌沿着她后腰往上移,忽然将她往下一按!

    “!”时月没防备,扑在他胸膛上:“……你,干嘛?”

    这个姿势不太妙,时月有点想逃了。

    “这几日,还没想起来?”慕容野哑声问。

    她的腰细,男人的手从腰侧一路抚到线条漂亮的脊背,似乎在丈量着什么。

    然后手掌包住纤瘦的肩,揉捏了两下。

    时月被撸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没……”

    为什么,像撸猫一样,撸她?

    前几天吧,李定邦回来后,对时月说了那坛子酒的事。

    时月在太子宫一找,找到了那晚上不小心被她打碎的那坛青梅酒——李家什么东西都画着那个弯弯曲曲的花枝纹,陶罐上也不例外。

    按李定邦说,这酒是车婆婆和英娘送给她的。

    而她那晚,好像和慕容野分享了它。

    时月小脑瓜多聪明,推测俩人应该是酒后乱那什么了。

    成年人嘛,开心一下也没什么,但这事儿坏就坏在,她回来后连续烧了三天三夜。

    ——将那晚上的事全忘了。

    好吧,时月得接受不小心怀上了反派孩子,并且差点把他抛弃了的事实了!

    “你这脑子一天天装的都是什么?”慕容野深邃的眉眼差点喷火,松开了她:“还不下来!”

    时月委屈地从他身上爬下来。

    她又不是故意的!

    “对了,忘记跟你说。”时月站起来,将裙上的褶皱抚平:“慕容成可能不是凶手。”

    “嗯?”正在穿衣的慕容野抬头。

    .

    翌日,李诗兰被接进宫。

    她还有一些虚弱,阿菊紧紧扶着她,二人被白银引着。

    “姑娘不必紧张,殿下上朝去了,这会儿只有二姑娘在宫里。”白银安抚道。

    诗兰闻言松了一口气:“多谢……多谢大人。”

    卫太子给人感觉太不好相处,诗兰有些怕他,又期待与二妹见面,重要的是林氏知道她今天进宫,特意给声雁夫人备了礼物,她一会还要送过去……

    时月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笑着去拉诗兰的手:“大姐姐。”

    阿菊精神轻松了不少,笑得甜甜的:“奴婢见过二姑娘!”

    “阿菊啊,”时月引着两人往里走:“好好照顾你们姑娘了吗?”

    “奴婢都听着呢!这几日将姑娘照顾得可好了!”阿菊眉飞色舞:“家医说再有几日,姑娘的伤就结痂了,真是太好了!”

    诗兰温温柔柔笑着:“妹妹怎么都不回家?阿娘想你哩。”

    时月有她的难处啊!

    慕容野压根不让走啊!

    以前还能去中宫躲躲,可自从太子在那发了一顿脾气后,轩辕王后也不敢来找她玩儿了。

    还好这几天她有事忙,慕容野也忙,俩人并不总在一处。

    “我将案子查完就回去。”时月请她坐下:“今天请姐姐来是有话要问。”

    诗兰点头:“妹妹你说。”

    “那院子太偏僻了,姐姐是怎么走过去的?”

    时月单刀直入,又安抚她:“我知道再问那晚的事,是在揭姐姐的伤疤,可这事很重要,请姐姐仔细想想。”

    李诗兰浑身一颤,神情露出害怕的神色。

    阿菊扶住了她:“姑娘别怕,阿菊在呢。”

    “那晚……”诗兰想着想着,说:“是有人告诉我,说三妹妹被人叫走了,那人要对她不利。”

    “我这才走到那里去的。”

    因为时月的事,林氏不得不去太子宫,临走前嘱咐诗兰不要乱走。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跑来告诉李诗兰,看见她妹妹被鲁国人带到偏僻院子去了。

    诗兰很急,沿着那人说的路找去,然后就撞见了那一幕,便有了后面的事。

    “什么人告诉姐姐的?”

    诗兰蹙着秀气的眉:“那人很高大,说话……有些奇怪,好像在刻意学濮阳的口音。”

    “真的?”时月问:“若是姐姐再见他,能认出来吗?”

    “大抵可以。”诗兰点头。

    时月狠狠抱了她一下:“多谢大姐姐!我现在要去办事,姐姐若是没事,我让白银陪你在宫中走走吧!”说完拍拍诗兰的肩,朝她直眨眼。

    “哎——妹妹!”诗兰没能拦住她,耳根微红。

    然后她声若蚊蝇:“阿娘准备了给恩公的谢礼,阿菊,我们……我们去请白大人引路吧。”

    .

    第十日,鲁国使团车马齐备,准备护送公子嘉的棺木启程回国。

    一同要被押解回去的,还有李燕玉和慕容成。

    李燕玉蜷缩在囚车里,头发盖住了她的表情。

    慕容成在另一个囚车里叫骂,鲁国的武士横眉冷对:“证据确凿的事情,你叫什么叫!”

    “本世子和公子嘉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慕容成扬指怒骂道。

    “杀他动辄影响两国安定,东明是宁君府的封地,军中将士都是我的兄弟,我疯了要杀公子嘉?”

    这些话在被关押的几天里,被他一遍遍重申。

    可是无人搭理。

    鲁国的武士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仿佛在嘲笑他垂死挣扎。

    慕容成狠狠一拳砸在囚车上,死活想不通到底是谁要陷害他?目的又何在?

    隔壁囚笼里,李燕玉抱着瘦弱的自己,慕容成看她这样子有些心疼:“你别怕,天道昭昭,你那晚跟我在一起,没做过的事,他们冤枉不了我们!”

    李燕玉抬起一张苍白小脸,应得很微弱:“嗯……”

    旌旗烈烈,季肥跨上马,马上要出发了。

    身旁的武士扶了他一把,季肥拍拍他的肩:“做得好。”

    那人低眉顺眼,很快归了自己的位置。

    车马缓缓朝濮阳城门走去,季肥在马上嘀咕了一声:“今日濮阳城不是很热闹啊。”

    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什么。

    城门紧闭,将士们严阵以待,而卫太子站在高处,正睥睨他们整个使团。

    李定邦跟在他身边,右手压剑。

    另一边则是拄着拐杖的公子宁。

    “父亲?”囚车里的慕容成有些意外。

    季肥的车马渐渐慢下来。

    慕容野高声问:“季大人这就回去了?”

    “凶手到位,自然该送公子嘉归国安葬了。”季肥拱手,不明白慕容野拦着他们离开是为什么。

    “不知季大人回国以后,打算如何对鲁公提起这事?”

    “这……”季肥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答:“自然是照实说。”

    “照实说?”

    慕容野朗声大笑,一步步走下城门楼:“何为实?”

    李定邦与公子宁紧跟在他身后。

    “卫太子想说什么,直说就是,”季肥没有同他说车轱辘话的空闲:“不必如此阴阳怪气。”

    一行人近了鲁国使团,公子宁将拐杖狠狠敲在地上,质问慕容成。

    “成儿,为父问你,那一晚你为何去李丞相府上?”

    “我……”慕容成一愣:“父亲怎么知道?”

    当然是蔡机说的,他那晚送李诗兰回家,刚好碰见慕容成从李家翻出来。

    而前几天诗兰去谢他时,蔡机碰巧想起了这事,

    “儿子……”慕容成转向隔壁囚笼,终于发觉不对:“李三姑娘当晚与我在一起,她让我去李家帮她取一套……衣裙。”

    衣裙?

    帮她取衣裙?

    时月埋在卫国的官员里,摇了摇头——这蠢蛋,为什么是男主?

    那条备用的裙子,居然是这个蠢蛋亲自从李家拿出去的,枉他还一直美滋滋。

    公子宁气他蠢,对太子拱手道:“殿下,当晚成儿一直与我在一处,从太子宫出去后,我二人径直回府了,这小子再没有出去过。”

    “老夫,用性命担保,”公子宁朝慕容野缓缓跪下:“我的儿子,不是凶手!”

    慕容成确实不是凶手。

    时月后来演示了许多遍,凶手和公子嘉不论什么姿势,划伤的都只会是手臂外侧。

    而他的伤在小臂内侧,是一种抵挡伤——符合他说的家中进贼,抬手挡刀时被划伤的供词。

    “「抵挡伤」?老夫从未听说过什么抵挡伤!”

    季肥不屑道,随后露出一个笑:“已是最后一日了,卫太子再说这些话,不觉得有些迟了吗?”

    “老夫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为了保住他,一齐编造谎言?”

    慕容成脑瓜终于开始转动:“难怪我总觉得那个贼不太对劲,他被我发现后不是急着逃走,而是与我搏斗。”

    “直到划伤了我的手,才转身逃走!”慕容成将伤口给所有人看:“那个凶手为何要陷害我?”

    时月从人群里挤出来:“当然是因为,宁君世子掌着东明的兵权。”

    “而东明——乃是鲁国攻打卫国的第一道屏障,也是最硬的一块骨头!”

    慕容成朝她望去,表情充满惊讶。

    ——救他的,居然是李时月。

    被他羞辱了无数次的前未婚妻,李时月。

    季肥表情一愣,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李姑娘这话,老夫听不懂。”

    时月三击掌,赤金捧着一个东西上来,众人定睛一看,是一块烧得只剩碎片的红布。

    比较特别的是,上面有些暗红痕迹,像是血。

    “这是驿馆的官员发现的。”时月举着其中一块:“这暗红色的就是血迹,公子嘉的血迹!”

    红白裙被扔在地上,时月踩着它:“我手中已经被烧成灰烬的,是李燕玉交给凶手,叫他带走的那一条。”

    “他很聪明,知道不论藏在哪里都会被发现,于是,烧了。”

    “可惜灰烬没能处理干净,被驿官发现了。”

    季肥终于懂了:“你怀疑是鲁国使团,自己杀了公子嘉?”

    “荒唐!”

    季肥的嗓门太大,时月下意识一缩。

    慕容野拦在她身前,朝向季肥:“你想要证据?”

    “赤金!”

    赤金忽然飞身扑上去,白银紧随其后。

    两人速度快得像利箭,季肥瞳孔一缩,下意识拔出剑!

    没想到二人越过他,朝他左后一个武士扑去——生生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

    对方凶悍,就地一滚与二人搏斗起来。

    使团被冲得大乱,别的武士纷纷加入战局。

    李定邦洪声道:“弓弩手——”

    城墙上“唰唰”出现了近百名弓/弩/手,闪烁着寒光的弩/箭齐齐指向鲁国使团所有人。

    在被射成刺猬的威胁下,那人很快被丢出了人群,滚到在慕容野脚下。

    慕容野一脚踩在对方手上,直接碾碎了他的小指!

    “啊——!!”小塔似的壮汉,痛得声音都变了。

    赤金撕碎他的袖子——手臂上有伤。

    慕容成忽然大喊:“那晚上的贼被我打伤了,伤口在腰上!”

    赤金闻言又是一撕,腰上果然也有伤!

    慕容野望向季肥:“季大人还有话说?”

    季肥浑身一软,从马上滚了下来:“原来是你这个叛徒!说,你为何要杀公子嘉?”

    “季大人,属下,呃……”

    季肥气得举剑一划,直接割断了那人的喉咙!

    这一手杀人灭口做的溜啊!

    距离太近,大动脉喷射出来的鲜血,顿时洒了慕容野一身!

    连他冷峻的脸上也沾了一长串血珠。

    时月心里一个咯噔,完了,这老哥有洁癖,季肥完了。

    果然,季肥刚想对慕容野赔个礼,手中长剑忽然被他劈手一夺。

    接着,以掩耳而不及迅雷之势,慕容野屈膝狠狠顶在他肚子上!

    季肥痛哼一声,被慕容野压在马背上,他阴冷地问:“杀人灭口?”

    “殿下!”卫国这边全吓坏了。

    哪怕季肥是幕后主谋,太子也不能直接把人打了呀!

    季肥被沾满血的剑抵着,颤声道:“卫太子!”

    “黄口小儿,你敢杀我!”

    “殿下三思!三思啊!”卫国官员哀求着。

    “三思?”慕容野冷笑,用剑拍了拍季肥的脸:“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聪明绝顶?”

    “在卫国,借卫国人的手杀了政见不和的公子嘉,挑起两国争端,你三桓正好坐收渔利?”

    公子嘉身为鲁公最能干的儿子,不好色的时候一直致力于削弱三桓势力,一直是几个家族的眼中钉,肉中刺。

    奈何他在国内行事很小心,三桓又彼此牵制,谁都希望别人来做这个出头鸟。

    季肥不一样,他的脑袋瓜一转,想到了利用这次出访的机会,杀死公子嘉,嫁祸给卫国。

    一来,除心腹大患;二来,公子嘉一死,正好借机出兵灭掉卫国——三桓看上这块肥肉可是很久了。

    至于嫁祸慕容成,只是顺带着,想踩碎东明军这块硬骨头而已。

    一石三鸟,季肥算盘打得啪啪的。

    万万没想到,时月觉得慕容成伤口位置不对,细查之下才发现,他们压根是自导自演了这出戏!

    当晚,公子嘉醉酒,点名要李燕玉伺候,

    季肥的人将他抬到僻静无人的院子,公子嘉被李诗兰打伤,没想到她力气太小,连人都没打昏。

    李燕玉见机跑出去喊人,结果蔡机经过,他又给了公子嘉一下,救走李诗兰。

    李燕玉和季肥的人暗中撞见了这一幕,他们本以为蔡机打死了公子嘉,内心一阵狂喜。

    结果公子嘉挨了两棒子,还是没死!

    不得已之下,鲁国的武士只好亲自出手,和李燕玉杀死了公子嘉——

    季肥双目闪烁:“这一切只是你的推测,现在人死了,随你怎么说了。”

    慕容野对季肥说:“凶手是公子嘉身边的武士,你说公子嘉的属下,能不能查出来他幕后的指使者?”

    季肥表情终于没那么轻松了。

    鲁国使团里并不全是他的人,当下有人跳出来指责他:“季肥!你狼子野心!”

    “你三桓居然敢弑公室,天都不能容你!”

    鲁国使团群情激愤,恨不能从慕容野手下把他拖出来,狠狠打一顿。

    慕容野松开了季肥,朝后走几步。

    赤金递来一方干净的帕子,他没接。

    公子宁的人将慕容成从囚车里救出来,他神情复杂地看向隔壁囚笼的女人。

    “告诉我,公子嘉是不是你杀的?”慕容成愤怒地问。

    李燕玉忽然缓缓抬起头,看着他。

    她的脸十分苍白,两眼空洞无神,久久,重新低下了头。

    没什么好说的。

    慕容成笑了很多声,被家人扶着,跌跌撞撞走了。

    经过时月身边时,道了一句多谢。

    时月装作没听见。

    事情虽然水落石出,可卫国无法处置季肥。

    慕容野看向公子嘉手下的官员:“卫国无权,也不想再挑起两国争斗,望贵使回国后,同鲁公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季肥一脸灰败,被押上了回国的囚车。

    使臣朝慕容野行了一大礼,鲁国其余官员纷纷朝他行了一大礼。

    “多谢卫太子,请替臣向卫公道别。”

    “鲁国不幸,出了这等弑君之人,公子嘉不幸,没死在开疆拓土路上,反而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唉。”

    说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拱手行礼:“臣等,离去了。”

    时月一直盯着囚笼里李燕玉的身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居然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

    而且,她一个常年住在濮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是什么时候和季肥勾搭上的?

    “等等。”

    慕容野叫住了他们。

    “季大人卫国无权处置,她——”慕容野指着李燕玉。

    李燕玉缓缓抬起头,看着远处表情冷酷的男人——摇摇头不敢置信,报应吧,是报应吧?

    赤金端来烧得通红的炭盆,里面有一根烧得通红的铁烙,顶端是一个“恶”字。

    “使团急着要走,便用它替了黥刑罢。”慕容野将铁烙在炭火里搅了搅,火星四溅。

    “不要……不要……”李燕玉直到铁烙逼近才开始害怕起来。

    赤金一步步前进,她连连后退,可人在囚笼里,能退到哪里去?

    “不要——!你们杀了我,杀了我!”

    卫国侍卫将她从囚车里押出来,按住她的头。

    赤金举起铁烙印要往她脸上印去——

    “停。”慕容野忽然出声。

    时月忍不住望向他——什么情况,这哥可别这个时候觉醒了原有的舔狗之魂啊!

    他要是敢觉醒,时月就敢挺着肚子,当场弑君!

    慕容野阔步朝她走去,李燕玉心中燃起一丝丝希望,漂亮的脸蛋上带着一种凄楚的美丽。

    “不要,你放过我吧……”李燕玉苦苦哀求着。

    滚烫的烙铁印下去,她的脸就毁了!

    她不要,她不要!

    慕容野没什么情绪地扫了她一眼,亲手举起了烙铁——

    “啊————”

    李燕玉凄厉的声音响彻濮阳城的天空。

    “叛国者,恨不能亲手诛杀。”

    慕容野冷冷道,扔下东西转身走了。

    烙铁烫在她秀气的脸庞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李燕玉痛得大叫。

    与那惨痛处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的肌肤依旧白嫩,而被烙铁烫过的地方是那么丑陋,那么可怖。

    焦糊味随着风飘过来,令时月想起了那晚做的梦——对慕容野女儿施加炮烙之刑的李燕玉。

    时月忽然觉得这味道很恶心,弯下腰干呕个不停。

    好久没犯过的孕吐症状卷土重来,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凶。

    .

    一直到当天晚上,时月都吐个不停。

    饭也没吃,看什么都没胃口,连闻都闻不得,更不能摆在她眼前。

    慕容野拍着她的后背∶“怎么忽然这般严重?”

    “你,说,呢!”时月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又呕个不行。

    感觉要把心肝肺都吐出来了。

    “不行不行,我出去,我不能看见你。”时月捂着胸口要出去。

    一看到慕容野就会想起下午的事,然后更恶心了。

    时月一只手扶着门,心里盘算着能不能今年先别见他了,要不多闹心呐?

    赤金的大脑袋忽然从外面探进来,和时月打了个照面。

    “呃!”时月被他吓得直打嗝。

    “您怎么了?”赤金担忧地问道。

    “没事……呃!没事……”时月扶着墙想出去∶“你进去吧。”

    “那您慢走,殿下——”赤金走向里面,声音由近而远∶“殿下,孙老来了。”

    时月听到了,在心里嘀咕,孙老是谁?

    她没走出去多远,好奇地回头一看,居然看到了孙子敬!

    孙子敬扶着一个老人家,身后孙氏商社的人抬着大箱小箱,鱼贯入殿。

    诶?

    难道上次和慕容野说的,入股商社的事他这么快就去办啦?

    时月心说他还挺听话!忍着孕吐的欲.望又挪回去,她对孙氏商社非常感兴趣。

    太子的书房中,孙氏家主正在汇报这一趟所得。

    说来奇怪,太子以前从不让他们进宫的。

    这次特意吩咐,要家主亲自进宫。

    计数的木牌一枚枚放在太子案头,每一个都代表了一种收入。

    “尽数在这了,请殿下点收。”

    “嗯。”慕容野拈起一枚,余光看见李时月鬼鬼祟祟的身影。

    “不错。”他将这些递还孙家人,取出一串钥匙抛过去∶“入库。”

    “是。”

    孙子敬扶着祖父,手里抓着木牌和钥匙,指挥家人把这些金银珠宝一箱箱抬出去。

    时月终于迟钝的感觉到不对。

    在他们离开后,她问慕容野∶“孙氏商社……跟你什么关系?”

    两人隔着一道门,慕容野心情愉悦,想起她那天踌躇满志地出主意,要他蚕食自家生意的样子。

    “嗯……”

    “是孤的产业。”

    “……”

    时月裂开了。

    那她之前给慕容野出主意时,他搁那叭叭半天以农为本?

    还以为这是个多正经的人呢?

    敢情……全是在演戏!

    这个恶毒的男人!

    “你之前干嘛骗我?”时月悲愤。

    “何时骗你?”慕容野不紧不慢说∶“孤说过,不是很缺钱。”

    时月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觉得当时美滋滋给他出主意的自己,是真蠢啊真蠢。

    慕容野看她懊恼生气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唇。

    时月仇富的鲜血直冲脑子,掉头就走。

    “回来。”慕容野轻飘飘的说。

    时月会听他的才怪!结果人家说∶“分你一点。”比了指甲盖那么大点。

    时月倒是想有点骨气,奈何她一贫如洗,当时就拐了回来!

    “看我干嘛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身为太子,不能说话不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