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来了?”时月嘀咕。
“谁把消息透露给使团的?”慕容野环视一周, 目光扫得众人心惊胆战。
来都来了, 也不能让人回去啊。
于是,季肥的人就堂而皇之坐下旁听了。
刚才的审案过程重现了一遍, 这回时月补上了案件重现。
惊扮演公子嘉,赤金演慕容成, 而白银演李燕玉。
李诗兰救了燕玉以后, 她仓皇逃走。
诗兰随后被蔡机救走,蔡机打昏了公子嘉——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 李燕玉找到慕容成,二人一同回来, 发现公子嘉依然昏迷在原地。
于是, 二人合谋,杀了公子嘉!
「慕容成」死死按着「公子嘉」,「李燕玉」在一旁,用打湿的裙角捂住了「公子嘉」的脸。
挣扎中,「公子嘉」摸到一块碎瓦——
“狠狠给了凶手一下!”
随着时月的讲述,惊在赤金的小臂上虚划了一下。
诶?时月忽然一愣。
季肥的眉头一刻也没有松过,有跟公子嘉关系好的,已经为他的不幸遭遇哭开了。
殿中忽然很安静, 慕容野望向李时月,看见她呆呆地看着正在地上演示的几人。
本该随着她的讲述继续表演的三个人, 被迫停了下来。
赤金轻声∶“时先生, 你怎么了?”
时月回过神∶“没……没什么。”
她转向季肥∶“公子嘉就是这样死的。”
季肥内心沉痛, 指着李燕玉和慕容成∶“就是这二人, 杀了公子嘉?”
慕容成大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没有杀人!”
季肥可不会听他的,一拱手,朝悼公说∶“既然凶手已经抓到了,为慰鲁公丧子哀痛,恳请卫公让老夫把这两人带回鲁国去,由鲁国公室处置!”
悼公觉得也是人之常情,开口∶“这话说的也……”
“君父。”
慕容野出声打断了悼公。
“嫌犯慕容成的身份特殊,请季大人再给几日时间,我们择个处置法子。”
季肥知道这位宁君世子手里是有兵权的,不是随意能将人带走的。
“好,老夫愿意给卫太子一个面子!”他点头,同时提出条件∶“不过,这期间他必须由卫鲁两国的士兵一起看押!”
“老夫与你约定的时限还有四日,届时必将启程回去。”
派人看押嫌犯,就是不信任卫国了。
不过,慕容野没有反对,与季肥商议了如何轮班后,便叫人把李燕玉和慕容成押了下去。
慕容成依然像个狂怒的雄狮,一遍遍咆哮着说他没杀人。
“呸,人模狗样!”
官员里有几个已经不忿地骂起来了∶“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坏事!”
“既如此,老夫便先告退了!”季肥起身要回驿馆。
“来人,送季大人回去。”慕容野吩咐身旁的人。
“不必了。”季肥谢绝,扫视了一眼神态各异的卫国官员,他敲打道∶“案子虽然已经水落石出,可凶手一日不死,两国这结就扯不开。”
“卫公可不能因为同族,就包庇杀人犯啊!”
敲打完,他昂首挺胸出去了。
悼公被他一下戳中了心事,他这个国君是公子宁一脉全力扶起来的,一个多月前刚杀了他的爱子,现在又要杀他的世子……
慕容野看向怂怂的悼公:“君父,不要过于忧虑。”
公子宁对慕容成并没有特别喜爱,慕容野觉得若凶手真是他,公子宁不一定会为了儿子与公室反目。
悼公唉声叹气:“你不懂,你不懂啊太子!”
.
入夜了,时月和慕容野回到太子宫。
时月有话想跟他说,但是慕容野今儿破天荒拒绝了她,理由很动听——天太晚了,你该好好睡觉了!
时月被宫女们架走,一回头看见赤金白银跟在太子身后,三人像急着去干什么。
“慢、慢一点!”时月脚跟不上,宫女们贴心地放缓速度,问:“要不奴婢们找个力气大的婆子,背您回去吧?”
时月摇头:“我慢慢挪回去就好,你俩来,扶着我点。”
“诺。”两个宫女温顺地架着她,慢慢挪回寝宫了。
慕容野疾步走回书房,边走边训斥:“这个时辰来做什么?有什么非要见孤的理由?”
“属下也不知道孙公子来干嘛,总之您先去看看吧。”赤金跟着一路小跑。
推开书房的门,孙子敬正在翻看书架上的竹简,他随身带着一个小木箱。
慕容野步子一顿:“在门口守着。”
“诺。”赤金白银一左一右,把守书房。
慕容野走回桌边,眼神不快:“这个时辰过来,有事?”
孙子敬抱拳行礼:“马队刚从齐国回来,小人来给您送些特产。”
木箱打开,是满满一箱子的马蹄金!
“这一趟去,赚了不少?”慕容野只看了一眼,让孙子敬送去往常来放的地方。
孙子敬费劲地推着,说:“是、是啊,齐国正是开夏晒盐的季节,咱们的盐耙卖得可好了!”
他将箱子摆放整齐,拍着身上的尘土:“祖父五日后会将其余收成送去您的私库,让我先拿这一点来,给殿下看看成色。”随后递上木牌,上面刻着这一趟所得。
“田成子?”慕容野在上面看到了眼熟的名字。
“是。”孙子敬答:“此番商社与田氏做成了几笔小生意,田成子说了,日后我们的咸土可以从齐国购买,不必再受鲁国扼制。”
卫国地处内陆,不产盐,日常吃的盐卤、咸土需要从沿海国家购买,以前一直是从莒(音巨)国买入的。
莒国是鲁国的附庸国,几个月前宁大人出使鲁国回来后,慕容野就觉得这个软肋太容易被拿捏。
一旦两国开战,鲁国授意莒国不再卖盐给卫国,那真是浑身难受!
孙子敬说:“田氏给的价钱比莒国还低,小人觉得这生意可以做。”
“田成子有条件?”慕容野挑眉。
齐国家大业大,不需要低声下气讨好卫国,突然示好,势必有妖。
“有……也没有。”孙子敬斟酌着。
慕容野看向他:“有就是有,无就是无,不要说模棱两可的话。”
“他们没提什么条件。”孙子敬说:“只是言辞中表明了,田成子想要两样东西,这东西在卫国。”
慕容野抬眼望去,等着他的下文。
孙子敬说:“石磨,和酵母。”
这不是田氏第一次通过中间人找上孙氏商社了,上一次孙子敬去问李时月买,没想到被她拒绝了。
“她说田成子买这个,或许和齐国正在进行的军事改革有关,不敢轻易出手。”
“而商社这次去齐国,则得到了另一个消息——齐国正在准备打仗,远征,打谁不知道。”
慕容野一时间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李时月?”
“是,她亲口说的。”
这女子大义,孙子敬上次替她回绝了田成子,没想到人家挺执拗,这次给了更大的好处。
慕容野一直觉得李时月只是有些小聪明,没想到这女人总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创造惊喜。
心情一时挺复杂:“你倒是欣赏她?”
孙子敬刚回来,还不知道这些天发生的事,他挠挠头,老实说:“不瞒殿下说,李姑娘大义,心系家国百姓,和普通女子不同。”
孙子敬总结得很对,慕容野想起她今日献宝似的说——「能为你省下多少粮食啊!」
为他……吗?
良久,慕容野应了一声:“嗯……”
孙子敬见他突然陷入沉思,一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岔了。
“殿下,那下一次我们……”
孙子敬的话没说完,被赤金的敲门声打断。
赤金在门外低声说:“二姑娘好像来了。”
时月辗转反侧了半晚上,脑海里不停回想今天慕容成的话。
她实在睡不着,起身披衣,决定去找慕容野。
赤金和白银门神似的守在门口,见到时月明显往后一缩,看起来有些紧张。
“有人在里面?”时月歪着脑袋问。
“没有!”赤金大声回答,又觉得这口气好像夸张了,干笑:“您怎么来了?”
“没有就通禀吧,我有事跟你们殿下说。”
赤金的手背在后面,轻轻敲击了两下:“殿下?”
慕容野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进。”
赤金推开门,率先扫视了一圈——孙家公子已经走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顿时对时月热情无比:“您请您请!”
时月叫他翻天覆地的态度弄得很奇怪,赤金乖巧地合上了门。
慕容野正在把刻好的竹简绑起来,而孙子敬在她到的前一刻,被他赶走了。
“怎么了?”
“嗯……”时月拖长声音:“我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慕容野大方让她看。
“我没说你奇怪。”时月趴在他案头:“慕容成的伤,有点奇怪。”
慕容成的伤?
“你想啊。”时月从桌前绕到桌后,将慕容野往地上一推——
这个时代,贵族们多是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摆一个矮矮的桌子,慕容野这儿也不例外。
所以他一个没防备,被时月推倒在蒲团上,她顺势骑了上来。
“李时月!”
“别生气啊。”时月将他双手按在地上,整个人跨坐在慕容野腰上:“我是凶手,你是公子嘉。”
“惊先生说,公子嘉挣扎得很厉害,李燕玉按不住他的脸,所以另外一个凶手是手臂横着——”
时月将小臂横在慕容野的锁骨上,朝下一压!
慕容野瞳孔一缩,她唇红齿白的小脸瞬间贴了上来,二人之间……近在咫尺。
若是他想,往上轻轻一抬就可以碰到她。
“他是这样压住公子嘉的。”
凶手按得很用力,在尸表造成了淤伤,时月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若是被你抓到瓦片……”
引着他的手,抓住了一根竹简,时月问:“会如何划我?”
慕容野躺在蒲团上,望着李时月粉红水润的唇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负夏那一夜,这女人也是这样,像传说中美艳妖娆的妖精,放浪又形骸。
他迟迟没动作,时月看向他:“你发什么呆呀?”
慕容野猛地回过神,暗骂了自己一句,右手执着竹简,虚划她了一下。
由于时月按着他的肩,那一划割在了大臂的位置。
时月心说果然!
今天赤金他们演示的时候,划到的也是这个位置。
“你换个姿势,看能不能划伤别的地方。”时月说着,她也打算换个位置。
慕容野一声闷哼,左手揽住了时月的腰:“别乱动。”
“……”时月忽然停住了动作。
左右一望,拖来了竹简蒙他脸上:“你能不能正经点!”
慕容野深吸了一口气,大掌沿着她后腰往上移,忽然将她往下一按!
“!”时月没防备,扑在他胸膛上:“……你,干嘛?”
这个姿势不太妙,时月有点想逃了。
“这几日,还没想起来?”慕容野哑声问。
她的腰细,男人的手从腰侧一路抚到线条漂亮的脊背,似乎在丈量着什么。
然后手掌包住纤瘦的肩,揉捏了两下。
时月被撸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没……”
为什么,像撸猫一样,撸她?
前几天吧,李定邦回来后,对时月说了那坛子酒的事。
时月在太子宫一找,找到了那晚上不小心被她打碎的那坛青梅酒——李家什么东西都画着那个弯弯曲曲的花枝纹,陶罐上也不例外。
按李定邦说,这酒是车婆婆和英娘送给她的。
而她那晚,好像和慕容野分享了它。
时月小脑瓜多聪明,推测俩人应该是酒后乱那什么了。
成年人嘛,开心一下也没什么,但这事儿坏就坏在,她回来后连续烧了三天三夜。
——将那晚上的事全忘了。
好吧,时月得接受不小心怀上了反派孩子,并且差点把他抛弃了的事实了!
“你这脑子一天天装的都是什么?”慕容野深邃的眉眼差点喷火,松开了她:“还不下来!”
时月委屈地从他身上爬下来。
她又不是故意的!
“对了,忘记跟你说。”时月站起来,将裙上的褶皱抚平:“慕容成可能不是凶手。”
“嗯?”正在穿衣的慕容野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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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李诗兰被接进宫。
她还有一些虚弱,阿菊紧紧扶着她,二人被白银引着。
“姑娘不必紧张,殿下上朝去了,这会儿只有二姑娘在宫里。”白银安抚道。
诗兰闻言松了一口气:“多谢……多谢大人。”
卫太子给人感觉太不好相处,诗兰有些怕他,又期待与二妹见面,重要的是林氏知道她今天进宫,特意给声雁夫人备了礼物,她一会还要送过去……
时月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笑着去拉诗兰的手:“大姐姐。”
阿菊精神轻松了不少,笑得甜甜的:“奴婢见过二姑娘!”
“阿菊啊,”时月引着两人往里走:“好好照顾你们姑娘了吗?”
“奴婢都听着呢!这几日将姑娘照顾得可好了!”阿菊眉飞色舞:“家医说再有几日,姑娘的伤就结痂了,真是太好了!”
诗兰温温柔柔笑着:“妹妹怎么都不回家?阿娘想你哩。”
时月有她的难处啊!
慕容野压根不让走啊!
以前还能去中宫躲躲,可自从太子在那发了一顿脾气后,轩辕王后也不敢来找她玩儿了。
还好这几天她有事忙,慕容野也忙,俩人并不总在一处。
“我将案子查完就回去。”时月请她坐下:“今天请姐姐来是有话要问。”
诗兰点头:“妹妹你说。”
“那院子太偏僻了,姐姐是怎么走过去的?”
时月单刀直入,又安抚她:“我知道再问那晚的事,是在揭姐姐的伤疤,可这事很重要,请姐姐仔细想想。”
李诗兰浑身一颤,神情露出害怕的神色。
阿菊扶住了她:“姑娘别怕,阿菊在呢。”
“那晚……”诗兰想着想着,说:“是有人告诉我,说三妹妹被人叫走了,那人要对她不利。”
“我这才走到那里去的。”
因为时月的事,林氏不得不去太子宫,临走前嘱咐诗兰不要乱走。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跑来告诉李诗兰,看见她妹妹被鲁国人带到偏僻院子去了。
诗兰很急,沿着那人说的路找去,然后就撞见了那一幕,便有了后面的事。
“什么人告诉姐姐的?”
诗兰蹙着秀气的眉:“那人很高大,说话……有些奇怪,好像在刻意学濮阳的口音。”
“真的?”时月问:“若是姐姐再见他,能认出来吗?”
“大抵可以。”诗兰点头。
时月狠狠抱了她一下:“多谢大姐姐!我现在要去办事,姐姐若是没事,我让白银陪你在宫中走走吧!”说完拍拍诗兰的肩,朝她直眨眼。
“哎——妹妹!”诗兰没能拦住她,耳根微红。
然后她声若蚊蝇:“阿娘准备了给恩公的谢礼,阿菊,我们……我们去请白大人引路吧。”
.
第十日,鲁国使团车马齐备,准备护送公子嘉的棺木启程回国。
一同要被押解回去的,还有李燕玉和慕容成。
李燕玉蜷缩在囚车里,头发盖住了她的表情。
慕容成在另一个囚车里叫骂,鲁国的武士横眉冷对:“证据确凿的事情,你叫什么叫!”
“本世子和公子嘉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慕容成扬指怒骂道。
“杀他动辄影响两国安定,东明是宁君府的封地,军中将士都是我的兄弟,我疯了要杀公子嘉?”
这些话在被关押的几天里,被他一遍遍重申。
可是无人搭理。
鲁国的武士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仿佛在嘲笑他垂死挣扎。
慕容成狠狠一拳砸在囚车上,死活想不通到底是谁要陷害他?目的又何在?
隔壁囚笼里,李燕玉抱着瘦弱的自己,慕容成看她这样子有些心疼:“你别怕,天道昭昭,你那晚跟我在一起,没做过的事,他们冤枉不了我们!”
李燕玉抬起一张苍白小脸,应得很微弱:“嗯……”
旌旗烈烈,季肥跨上马,马上要出发了。
身旁的武士扶了他一把,季肥拍拍他的肩:“做得好。”
那人低眉顺眼,很快归了自己的位置。
车马缓缓朝濮阳城门走去,季肥在马上嘀咕了一声:“今日濮阳城不是很热闹啊。”
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什么。
城门紧闭,将士们严阵以待,而卫太子站在高处,正睥睨他们整个使团。
李定邦跟在他身边,右手压剑。
另一边则是拄着拐杖的公子宁。
“父亲?”囚车里的慕容成有些意外。
季肥的车马渐渐慢下来。
慕容野高声问:“季大人这就回去了?”
“凶手到位,自然该送公子嘉归国安葬了。”季肥拱手,不明白慕容野拦着他们离开是为什么。
“不知季大人回国以后,打算如何对鲁公提起这事?”
“这……”季肥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答:“自然是照实说。”
“照实说?”
慕容野朗声大笑,一步步走下城门楼:“何为实?”
李定邦与公子宁紧跟在他身后。
“卫太子想说什么,直说就是,”季肥没有同他说车轱辘话的空闲:“不必如此阴阳怪气。”
一行人近了鲁国使团,公子宁将拐杖狠狠敲在地上,质问慕容成。
“成儿,为父问你,那一晚你为何去李丞相府上?”
“我……”慕容成一愣:“父亲怎么知道?”
当然是蔡机说的,他那晚送李诗兰回家,刚好碰见慕容成从李家翻出来。
而前几天诗兰去谢他时,蔡机碰巧想起了这事,
“儿子……”慕容成转向隔壁囚笼,终于发觉不对:“李三姑娘当晚与我在一起,她让我去李家帮她取一套……衣裙。”
衣裙?
帮她取衣裙?
时月埋在卫国的官员里,摇了摇头——这蠢蛋,为什么是男主?
那条备用的裙子,居然是这个蠢蛋亲自从李家拿出去的,枉他还一直美滋滋。
公子宁气他蠢,对太子拱手道:“殿下,当晚成儿一直与我在一处,从太子宫出去后,我二人径直回府了,这小子再没有出去过。”
“老夫,用性命担保,”公子宁朝慕容野缓缓跪下:“我的儿子,不是凶手!”
慕容成确实不是凶手。
时月后来演示了许多遍,凶手和公子嘉不论什么姿势,划伤的都只会是手臂外侧。
而他的伤在小臂内侧,是一种抵挡伤——符合他说的家中进贼,抬手挡刀时被划伤的供词。
“「抵挡伤」?老夫从未听说过什么抵挡伤!”
季肥不屑道,随后露出一个笑:“已是最后一日了,卫太子再说这些话,不觉得有些迟了吗?”
“老夫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为了保住他,一齐编造谎言?”
慕容成脑瓜终于开始转动:“难怪我总觉得那个贼不太对劲,他被我发现后不是急着逃走,而是与我搏斗。”
“直到划伤了我的手,才转身逃走!”慕容成将伤口给所有人看:“那个凶手为何要陷害我?”
时月从人群里挤出来:“当然是因为,宁君世子掌着东明的兵权。”
“而东明——乃是鲁国攻打卫国的第一道屏障,也是最硬的一块骨头!”
慕容成朝她望去,表情充满惊讶。
——救他的,居然是李时月。
被他羞辱了无数次的前未婚妻,李时月。
季肥表情一愣,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李姑娘这话,老夫听不懂。”
时月三击掌,赤金捧着一个东西上来,众人定睛一看,是一块烧得只剩碎片的红布。
比较特别的是,上面有些暗红痕迹,像是血。
“这是驿馆的官员发现的。”时月举着其中一块:“这暗红色的就是血迹,公子嘉的血迹!”
红白裙被扔在地上,时月踩着它:“我手中已经被烧成灰烬的,是李燕玉交给凶手,叫他带走的那一条。”
“他很聪明,知道不论藏在哪里都会被发现,于是,烧了。”
“可惜灰烬没能处理干净,被驿官发现了。”
季肥终于懂了:“你怀疑是鲁国使团,自己杀了公子嘉?”
“荒唐!”
季肥的嗓门太大,时月下意识一缩。
慕容野拦在她身前,朝向季肥:“你想要证据?”
“赤金!”
赤金忽然飞身扑上去,白银紧随其后。
两人速度快得像利箭,季肥瞳孔一缩,下意识拔出剑!
没想到二人越过他,朝他左后一个武士扑去——生生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
对方凶悍,就地一滚与二人搏斗起来。
使团被冲得大乱,别的武士纷纷加入战局。
李定邦洪声道:“弓弩手——”
城墙上“唰唰”出现了近百名弓/弩/手,闪烁着寒光的弩/箭齐齐指向鲁国使团所有人。
在被射成刺猬的威胁下,那人很快被丢出了人群,滚到在慕容野脚下。
慕容野一脚踩在对方手上,直接碾碎了他的小指!
“啊——!!”小塔似的壮汉,痛得声音都变了。
赤金撕碎他的袖子——手臂上有伤。
慕容成忽然大喊:“那晚上的贼被我打伤了,伤口在腰上!”
赤金闻言又是一撕,腰上果然也有伤!
慕容野望向季肥:“季大人还有话说?”
季肥浑身一软,从马上滚了下来:“原来是你这个叛徒!说,你为何要杀公子嘉?”
“季大人,属下,呃……”
季肥气得举剑一划,直接割断了那人的喉咙!
这一手杀人灭口做的溜啊!
距离太近,大动脉喷射出来的鲜血,顿时洒了慕容野一身!
连他冷峻的脸上也沾了一长串血珠。
时月心里一个咯噔,完了,这老哥有洁癖,季肥完了。
果然,季肥刚想对慕容野赔个礼,手中长剑忽然被他劈手一夺。
接着,以掩耳而不及迅雷之势,慕容野屈膝狠狠顶在他肚子上!
季肥痛哼一声,被慕容野压在马背上,他阴冷地问:“杀人灭口?”
“殿下!”卫国这边全吓坏了。
哪怕季肥是幕后主谋,太子也不能直接把人打了呀!
季肥被沾满血的剑抵着,颤声道:“卫太子!”
“黄口小儿,你敢杀我!”
“殿下三思!三思啊!”卫国官员哀求着。
“三思?”慕容野冷笑,用剑拍了拍季肥的脸:“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聪明绝顶?”
“在卫国,借卫国人的手杀了政见不和的公子嘉,挑起两国争端,你三桓正好坐收渔利?”
公子嘉身为鲁公最能干的儿子,不好色的时候一直致力于削弱三桓势力,一直是几个家族的眼中钉,肉中刺。
奈何他在国内行事很小心,三桓又彼此牵制,谁都希望别人来做这个出头鸟。
季肥不一样,他的脑袋瓜一转,想到了利用这次出访的机会,杀死公子嘉,嫁祸给卫国。
一来,除心腹大患;二来,公子嘉一死,正好借机出兵灭掉卫国——三桓看上这块肥肉可是很久了。
至于嫁祸慕容成,只是顺带着,想踩碎东明军这块硬骨头而已。
一石三鸟,季肥算盘打得啪啪的。
万万没想到,时月觉得慕容成伤口位置不对,细查之下才发现,他们压根是自导自演了这出戏!
当晚,公子嘉醉酒,点名要李燕玉伺候,
季肥的人将他抬到僻静无人的院子,公子嘉被李诗兰打伤,没想到她力气太小,连人都没打昏。
李燕玉见机跑出去喊人,结果蔡机经过,他又给了公子嘉一下,救走李诗兰。
李燕玉和季肥的人暗中撞见了这一幕,他们本以为蔡机打死了公子嘉,内心一阵狂喜。
结果公子嘉挨了两棒子,还是没死!
不得已之下,鲁国的武士只好亲自出手,和李燕玉杀死了公子嘉——
季肥双目闪烁:“这一切只是你的推测,现在人死了,随你怎么说了。”
慕容野对季肥说:“凶手是公子嘉身边的武士,你说公子嘉的属下,能不能查出来他幕后的指使者?”
季肥表情终于没那么轻松了。
鲁国使团里并不全是他的人,当下有人跳出来指责他:“季肥!你狼子野心!”
“你三桓居然敢弑公室,天都不能容你!”
鲁国使团群情激愤,恨不能从慕容野手下把他拖出来,狠狠打一顿。
慕容野松开了季肥,朝后走几步。
赤金递来一方干净的帕子,他没接。
公子宁的人将慕容成从囚车里救出来,他神情复杂地看向隔壁囚笼的女人。
“告诉我,公子嘉是不是你杀的?”慕容成愤怒地问。
李燕玉忽然缓缓抬起头,看着他。
她的脸十分苍白,两眼空洞无神,久久,重新低下了头。
没什么好说的。
慕容成笑了很多声,被家人扶着,跌跌撞撞走了。
经过时月身边时,道了一句多谢。
时月装作没听见。
事情虽然水落石出,可卫国无法处置季肥。
慕容野看向公子嘉手下的官员:“卫国无权,也不想再挑起两国争斗,望贵使回国后,同鲁公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季肥一脸灰败,被押上了回国的囚车。
使臣朝慕容野行了一大礼,鲁国其余官员纷纷朝他行了一大礼。
“多谢卫太子,请替臣向卫公道别。”
“鲁国不幸,出了这等弑君之人,公子嘉不幸,没死在开疆拓土路上,反而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唉。”
说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拱手行礼:“臣等,离去了。”
时月一直盯着囚笼里李燕玉的身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居然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
而且,她一个常年住在濮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是什么时候和季肥勾搭上的?
“等等。”
慕容野叫住了他们。
“季大人卫国无权处置,她——”慕容野指着李燕玉。
李燕玉缓缓抬起头,看着远处表情冷酷的男人——摇摇头不敢置信,报应吧,是报应吧?
赤金端来烧得通红的炭盆,里面有一根烧得通红的铁烙,顶端是一个“恶”字。
“使团急着要走,便用它替了黥刑罢。”慕容野将铁烙在炭火里搅了搅,火星四溅。
“不要……不要……”李燕玉直到铁烙逼近才开始害怕起来。
赤金一步步前进,她连连后退,可人在囚笼里,能退到哪里去?
“不要——!你们杀了我,杀了我!”
卫国侍卫将她从囚车里押出来,按住她的头。
赤金举起铁烙印要往她脸上印去——
“停。”慕容野忽然出声。
时月忍不住望向他——什么情况,这哥可别这个时候觉醒了原有的舔狗之魂啊!
他要是敢觉醒,时月就敢挺着肚子,当场弑君!
慕容野阔步朝她走去,李燕玉心中燃起一丝丝希望,漂亮的脸蛋上带着一种凄楚的美丽。
“不要,你放过我吧……”李燕玉苦苦哀求着。
滚烫的烙铁印下去,她的脸就毁了!
她不要,她不要!
慕容野没什么情绪地扫了她一眼,亲手举起了烙铁——
“啊————”
李燕玉凄厉的声音响彻濮阳城的天空。
“叛国者,恨不能亲手诛杀。”
慕容野冷冷道,扔下东西转身走了。
烙铁烫在她秀气的脸庞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李燕玉痛得大叫。
与那惨痛处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的肌肤依旧白嫩,而被烙铁烫过的地方是那么丑陋,那么可怖。
焦糊味随着风飘过来,令时月想起了那晚做的梦——对慕容野女儿施加炮烙之刑的李燕玉。
时月忽然觉得这味道很恶心,弯下腰干呕个不停。
好久没犯过的孕吐症状卷土重来,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凶。
.
一直到当天晚上,时月都吐个不停。
饭也没吃,看什么都没胃口,连闻都闻不得,更不能摆在她眼前。
慕容野拍着她的后背∶“怎么忽然这般严重?”
“你,说,呢!”时月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又呕个不行。
感觉要把心肝肺都吐出来了。
“不行不行,我出去,我不能看见你。”时月捂着胸口要出去。
一看到慕容野就会想起下午的事,然后更恶心了。
时月一只手扶着门,心里盘算着能不能今年先别见他了,要不多闹心呐?
赤金的大脑袋忽然从外面探进来,和时月打了个照面。
“呃!”时月被他吓得直打嗝。
“您怎么了?”赤金担忧地问道。
“没事……呃!没事……”时月扶着墙想出去∶“你进去吧。”
“那您慢走,殿下——”赤金走向里面,声音由近而远∶“殿下,孙老来了。”
时月听到了,在心里嘀咕,孙老是谁?
她没走出去多远,好奇地回头一看,居然看到了孙子敬!
孙子敬扶着一个老人家,身后孙氏商社的人抬着大箱小箱,鱼贯入殿。
诶?
难道上次和慕容野说的,入股商社的事他这么快就去办啦?
时月心说他还挺听话!忍着孕吐的欲.望又挪回去,她对孙氏商社非常感兴趣。
太子的书房中,孙氏家主正在汇报这一趟所得。
说来奇怪,太子以前从不让他们进宫的。
这次特意吩咐,要家主亲自进宫。
计数的木牌一枚枚放在太子案头,每一个都代表了一种收入。
“尽数在这了,请殿下点收。”
“嗯。”慕容野拈起一枚,余光看见李时月鬼鬼祟祟的身影。
“不错。”他将这些递还孙家人,取出一串钥匙抛过去∶“入库。”
“是。”
孙子敬扶着祖父,手里抓着木牌和钥匙,指挥家人把这些金银珠宝一箱箱抬出去。
时月终于迟钝的感觉到不对。
在他们离开后,她问慕容野∶“孙氏商社……跟你什么关系?”
两人隔着一道门,慕容野心情愉悦,想起她那天踌躇满志地出主意,要他蚕食自家生意的样子。
“嗯……”
“是孤的产业。”
“……”
时月裂开了。
那她之前给慕容野出主意时,他搁那叭叭半天以农为本?
还以为这是个多正经的人呢?
敢情……全是在演戏!
这个恶毒的男人!
“你之前干嘛骗我?”时月悲愤。
“何时骗你?”慕容野不紧不慢说∶“孤说过,不是很缺钱。”
时月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觉得当时美滋滋给他出主意的自己,是真蠢啊真蠢。
慕容野看她懊恼生气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唇。
时月仇富的鲜血直冲脑子,掉头就走。
“回来。”慕容野轻飘飘的说。
时月会听他的才怪!结果人家说∶“分你一点。”比了指甲盖那么大点。
时月倒是想有点骨气,奈何她一贫如洗,当时就拐了回来!
“看我干嘛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身为太子,不能说话不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