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爷孙俩正在下棋, 沈妄的黑子已将沈老爷子的白子围困。

    顾笙笙探进个小脑袋：“沈妄！爷爷！”

    沈妄回头, 沈老爷子立刻一把将棋盘拂乱：“笙笙来啦！”

    顾笙笙端着一盘点心进来，甜甜道：“爷爷, 我做了一盘绿豆糕。”

    沈老爷子乐道：“快拿进来！沈妄，你陪笙笙逛花市去！总陪着我这老头子做什么？”

    沈妄面无表情盯着他, 沈老爷子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顾笙笙倒是很高兴：“走啊走啊！”

    沈妄自然没有二话。放下棋子, 就转身跟顾笙笙走了。

    沈老爷子在背后道：“记得带笙笙去吃发糕！”

    看着二人出门，沈老爷子笑容止也止不住。喝了口清香消食的茶水, 又忍不住拿一块糕点。

    老管家恰好推门而入, 沈老爷子忙把糕点全塞进口中, 装作喝茶模样。

    老管家并未追究他偷吃之事, 反而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迟疑一会, 还是附在沈老爷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咳咳咳……”沈老爷子呛得惊天动地, “医生当初再三保证过, 沈妄他只是伤了腿！”

    老管家忙给他拍背：“老爷子您保重身子！”

    沈老爷子好容易喘匀了气：“不能够啊。昨晚那么大动静……小两口平时也腻歪。难道咱们都看错了？”

    老管家面带难色：“我看这事儿未必有那么严重。沈妄少爷的腿到底没好全……”

    到底是孙辈的私密事。沈老爷子也不好多谈，皱着眉想了半天, 对老管家低声吩咐了几句。

    老城的春节年味十足。入目皆是仿古的老式店面, 门口贴着大红喜字和春联, 卖一些特色糕点与鞭炮烟花。长街上鲜红鞭炮碎屑随风卷动, 鼻尖飘散着鞭炮的硫磺味。

    顾笙笙和沈妄这对组合太过引人注目，便往无人的巷子里走，保镖不远不近跟在身后。老旧巷子里的时光是凝固的，街边坐着晒太阳闲谈的老人, 看见这对漂亮年轻人走进来，只是抬眼看一看。

    沈妄指路：“往右转。再往前。”

    巷子如细密蛛网，交错纵横，顾笙笙早就走晕了，也看不出每一个出口的细微差别，只跟着沈妄的指挥走。

    沿着条窄巷往前走到出口，人声渐渐清晰，眼前一亮。热闹的花市就在眼前，甜糕的香味伴随一股热腾腾雾气送入鼻尖。

    顾笙笙雀跃道：“好厉害。你怎么知道这条近路的？”

    沈妄牵住顾笙笙，示意她低头，把口罩给她戴上：“我初中时，下了课常常来这里吃东西。”

    口罩有些大，顾笙笙只露出一双清泠泠杏儿眼，奶声奶气：“你这种大少爷也会吃路边摊吗？”

    沈妄把口罩一提，顾笙笙整张脸都被遮住了。

    顾笙笙气得喵喵大叫，扒拉下口罩，眼前就多出一大团粉色云朵：“哇，这是什么！好漂亮……”

    顾笙笙伸手去碰这云朵，沈妄往后避开，道：“是吃的，不能用手拿。”

    顾笙笙眼巴巴看他：“这个怎么吃呀？”

    沈妄把棉花糖送到顾笙笙嘴边：“张嘴。”

    顾笙笙摘下口罩，往前一碰。脸都埋进了软绵绵云朵里，闻到一股蔗糖甜丝丝的味道。伸出舌尖一卷，云朵就凹下一个坑：“好甜。”

    顾笙笙白嫩鼻尖上沾了点粉色糖絮，笑得杏眸弯弯，欢喜不似作假。

    沈妄唇角微微一翘：“小乡巴佬。”

    今天是过年，顾笙笙就不计较沈妄又给自己随便取外号的坏习惯了。她拽着沈妄的手，强行把棉花糖抢过来。

    顾笙笙举着这团粉色棉花糖，又眼巴巴看前面被团团围住的一个摊子，那小摊热气腾腾，被孩子们团团围住，俨然是顾笙笙心心念念的发糕。

    是老式的酒酿发糕。酒酿发的面浆浇进粗陶酒杯里，蒸好后用竹片剜一圈就整个掉出来。刚蒸好的发糕膨胀得圆滚滚，摁下去会弹起来，口感是无法复制的美味。

    围观排队的有小孩，也有年轻人。买到后用油纸裹着，嘘嘘地吹着气，忍着烫大快朵颐。

    沈妄道：“要吃吗？”

    顾笙笙用力点头。

    沈妄一个眼神，保镖接到指令，立刻上前去排队。

    沈妄回眸，却见顾笙笙失望的表情，表情一凝：“你想自己去看看吗？”

    顾笙笙摇摇头：“不去啦，那边好挤。”

    花市比顾笙笙想象中更加拥挤。沈妄坐着轮椅，虽然有保镖开路也十分不方便。何况众人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沈妄腿上，再露出惋惜神色。

    沈妄轻轻捏住顾笙笙的手：“你一向喜欢热闹……”

    “我更喜欢陪着你呀。”顾笙笙用力地重复了一遍，“我要跟你待在一起。”

    沈妄深邃眼眸里亮起星辰。

    顾笙笙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作势甩了甩手：“你不要抓得这么紧。我现在很红的，被记者拍到可不好。”

    沈妄低低笑了声：“带你去吃牛肉汤。”

    顾笙笙高兴道：“好啊！”

    花市靠近里侧，有家小小门脸，老旧招牌写着“陈记牛肉汤”。两口深锅里翻滚着香浓的肉汤与牛肉，店里只摆得下四张桌子。店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趁着店里这会儿空闲，正在切牛肉。

    顾笙笙推着沈妄，站在门口抬头看招牌：“这么小的店，你怎么发现的？初中也常常来吗？”

    沈妄“嗯”了声。

    店主瞧见二人进来，光看穿着气度便知非富即贵，忙拿抹布上前使劲擦了擦桌面，笑道：“两位吃点什么？菜单看墙上的牌子。”

    顾笙笙歪头，墙上老旧小木牌上写着“牛肉汤”，“牛肉丸”之类的菜色。她还没决定好吃哪些，就听沈妄报出一串。

    “牛肉汤两碗，牛肉丸牛筋丸各半分，加粉丝。再来五串牛筋。”

    老店主微带惊讶，不由得仔细看了这位英俊贵气的客人一眼，脱口而出：“是你啊！”

    顾笙笙笑道：“老人家，你们认识啊？”

    老店主颇有些激动，笑道：“我当然记得。小伙子长得这么漂亮，哪能不记得！十几年前了，你是不是每天下晚自习都会来我店里吃东西？每次都吃三大碗。我当时还跟老伴儿说呢，这么漂亮清秀的小伙子，胃口倒挺大。”

    顾笙笙噗嗤笑出声来。

    沈妄贵气矜持的形象逐渐崩塌，冷冷扭头：“我去一下洗手间。”

    保镖推着沈妄出去了。

    老店主看着沈妄一阵冷气地走了，不安道：“是不是我话太多了？”

    “不多不多！”顾笙笙甜甜地道，“您多跟我说说，他以前是什么样子啊？”

    老店主显然对沈妄记忆深刻。随着老店主的描述，沈妄少年时的模样逐渐在顾笙笙眼前立体生动起来。

    少年沈妄一年四季都穿雪白笔挺的衬衫，漂亮得叫人过目难忘。每天下了晚自习，会骑着自行车来小店里吃牛肉汤，吃罢还会坐在桌上温书，直到打烊才回家去。

    老店主的妻子当时还在，对这位冷冰冰又漂亮的孩子颇为上心。每回都会给他多加两个牛肉丸，看他读书转注，还会劝他注意保护眼睛。

    老店主道：“当时我妻子就说，这孩子非富即贵，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不回家，也不见家人来找。”

    顾笙笙鼻子微酸。沈妄厌恶沈家那一群人，自然不愿意回家对着他们。总来这里，只怕也是恋着店主妻子的那一点温暖。

    老店主又小心道：“刚才我瞧见他的腿……是怎么了？”

    顾笙笙笑道：“受伤了，用不了多久会好的。”

    老店主高兴得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我就说嘛，年纪轻轻的就坐上轮椅了，多可惜！对了，我去给你盛汤。”

    老店主才走开，沈妄就进来了，膝盖上放着一个小纸袋：“你的甜糕。”

    顾笙笙笑眯眯接过来打开。很普通的油纸里包着三个白胖胖热腾腾的发糕，还点了几点红：“好烫好烫！”

    “笨。”沈妄伸手抓住顾笙笙指尖，一点点红：“放凉了再吃。”

    “放凉了就不好吃了。”顾笙笙扁嘴。

    沈妄：“……”

    顾笙笙再撅嘴。

    沈妄捏住发糕，送到顾笙笙嘴边。顾笙笙吹了吹，才小心地咬了口：“烫……好香好好次。”

    樱粉色的唇烫得染上艳色，腮帮子秀气地鼓动，奶膘看着分外惹眼。

    想捏。

    沈妄手指轻动，把剩下的发糕都塞进顾笙笙嘴里，然后迅速捏了她一把。

    “呜呜呜呜呜！”顾笙笙发出抗议声。

    老店主端着牛肉汤和小菜来了，笑道：“当心烫啊。”

    沈妄淡声致谢，亲自从筷筒里抽出筷子和勺子，递给顾笙笙：“尝尝。”

    粗陶大碗里飘荡着清澈的牛肉汤，微红的牛肉沉浮，几点油花分外勾人食欲。顾笙笙第一次喝这种牛肉汤，舀起一勺汤吹了吹，慢慢喝了一口。

    顾笙笙眼眸闪闪发亮：“入味！牛肉够新鲜，熬得火候也够久，汤头还能这么清澈，没有几十年的功夫熬不出来。”

    “小姐是行家啊。”柜台后的老店主遇到知音般激动。

    顾笙笙羞涩地笑笑。

    沈妄拿了一串牛筋给顾笙笙：“这个味道也不错。”

    牛板筋滋味鲜甜，口感很有嚼劲。顾笙笙咽下去后，忽然笑了起来。

    沈妄优喝着汤，看她一眼：“傻笑什么？”

    “想象不出来沈妄你还会撸串啊。”顾笙笙单手托腮，露出做梦似的神情，“我以为你吃什么都要用刀叉，只去米其林饭店……”

    沈妄优雅地吃了一串牛筋：“我还会撸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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