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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 111 章
    乌黎消失对钟华甄来说不是好消息, 但突厥大败于她而言着实是件喜事。

    她向那侍卫问了好几声, 得确定不是假的后,才红着眼眶让人带着侍卫下去打赏。

    南夫人扶她回屋中坐下, 问道:“姑娘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不饿,南夫人, ”钟华甄拿帕子擦眼泪, 抬头看她说, “突厥虽然战败, 但乌黎消失,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出事,得让城中侍卫加强巡逻,如果陛下打完战直接到这来,他们说不定也会直接跟来, 我待会写封信, 你传给侍卫。”

    乌黎手段是狠的, 他没想象中那么在乎输赢,不代表他不想要李煦的命。尔伯力在李煦手上, 他没有帮手,便只能自己动手。

    钟华甄了解他, 乌黎比李煦沉得住气,一定不会放过李煦回京前的机会。

    南夫人知道钟华甄一直很关注突厥的消息, 也没含糊,应了下来,笑着道:“长公主一直担心你在这会不会吃苦, 又知道你是什么都不愿说的,还偷偷给老奴来信,问起你过得怎么样。”

    长公主刀子嘴豆腐心,钟华甄来的时候她是百万个不愿意,看得出心中都有不悦,但这些时日她写过来的信,却也不曾少。

    有给南夫人的,也有给钟华甄的。

    钟华甄时常看到她说啾啾顽皮,总在欺负哥哥,又说他们两个关系好,教书先生不过说两句小七,在一边一起听课的啾啾就哭个不停。

    这孩子还不会说话,懵懵懂懂的,因为被小七抱着长大,格外黏小七。

    钟华甄握着南夫人的手,抬眸喃喃问她:“青州尚在,母亲好好的,两个孩子也听话,南夫人,你觉我是不是运气很好?”

    一切都向做梦一般,让人犹如走在轻飘飘的云朵上。

    “怎么问出这话?这些本来就是姑娘的,”南夫人有些不解,她轻摸她的头,“若是侯爷还在,姑娘以女孩身份出生,当比现在更为风光,钟家得宠,以先帝性子,你该是早早就被立为太子妃,不用经历这番折腾。”

    当年人人都说钟华甄是男孩,大家觉得钟家几代单传,私下议论长公主腹中孩子是女孩的话会惹怒鼎鼎有名的战神将军,所以谁都没去想另一种可能。

    钟华甄睡觉前脑子还有些晕乎乎,但她谨慎的心思还在,去药房备了一些药粉,放在枕头旁。南夫人虽觉得她有些过于担心了,却也没多说别的,毕竟这种时候多点心思才正常。

    帐顶垂下流苏,钟华甄突然开始想上辈子的事。

    她其实没见过李煦,对他的了解都来源于传闻那些或夸大或真实的传言,她只知道他的厉害。

    那时的乌黎早就登上突厥大汗的位置,他在大蓟的土地上肆意挥刀,底下人命无数。钟华甄是被抢去他帐下的俘虏,属于他一人,突厥营内甚至没什么人敢多看她。

    她无法忍受他视大蓟百姓的命如草芥,但寻死的最后结果是因她而死的人更多,区别只是死于谁的手里。

    即便到了后期,乌黎也只是坐在床边,摩挲她手腕的伤口,用无奈的语气让她听话。

    乌黎喜欢她从心底就依顺他,钟华甄做不到,没人知道她是谁,但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能帮到大蓟钟华甄已经很知足,她害怕死亡,但也算是一种解脱。

    屋里的漆纱灯影影绰绰,南夫人拿起灯罩吹灭灯,室内昏暗,只有月光从刻花窗牖照射|进来,隐隐看不清。

    “姑娘早点歇息,陛下明早就可能过来,你若是不休息好,他又该话多。”

    钟华甄暂时还没法平息心里的激动,她只是手搭在额头上,说句知道了。

    南夫人从屋里退了下去,钟华甄的手抬起,手掌张开,幔帐中的漆黑导致人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却像能抓住海中的浮木样。

    钟华甄睡不着,她抱着被子,已经在想长公主,在想小七和啾啾,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见面的李煦。

    窗口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不是风吹,有人进来了。

    府内的戒备森严,普通人是肯定进不来,能到她屋子的,只有李煦这种武功高的。

    钟华甄隔着幔帐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走过来,她以为是李煦,撑着慢慢坐起来,头发垂在身后。

    她伸手去掀帷幔,无奈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一声压抑的低咳突然传到她耳边,钟华甄的所有动作都僵在原地,一把刀隔着幔帐抵在她脖颈间,钟华甄倏地往后一退,要大叫一声,乌黎立即紧紧捂住她的嘴。

    他压低声音说:“你若敢乱叫,我便杀光这里的下人。”

    钟华甄的心脏怦怦地快跳出来,知道这是他会做的,她的手脚都在发冷,血液就像在倒流一样,让她整个脑子都是蒙的。

    乌黎好像受了伤,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冲鼻异常,钟华甄手紧紧攥住被子,乌黎刀抵住她脖子,松开手,让她自己穿鞋下床。

    钟华甄的大脑急速转动,鼻尖在冒冷汗,她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装作不认识他,颤着声音问:“你是谁?”

    她对乌黎的害怕刻在骨子,手也在颤抖,但钟华甄还是忍住了从心底涌出的害怕,手慢慢伸向枕边。

    这是让人失去力气的蒙汗药,只要吸入身体,半刻钟就能发作。

    帐内是漆黑的,她本就怕得一直在后退,乌黎也没发现什么,只是叹声气,语气里竟没见半分战败的失意。

    “你竟忘了我,在火场时我还差点救过你,结果你怎么也不愿意跟我走,今天只能先请你帮个忙,日后我会还你人情,我不介意李煦是你相好的,希望你也不要介意我今天要挟你。”

    ……

    南夫人离开院子去给外边的侍卫送信,这里的人都是李煦的,城中官员不会不听。

    她还在和人说话,便听到大门外嘈乱的马蹄声,夹杂几声马的嘶鸣。大门被拍得砰砰响,里面的人尚未来得及打开,门便人撞开,李煦面色冷酷,大步往里走,让人立即搜查这处宅子。

    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士身上个个都是浓重的血气,李煦身上也不例外,南夫人手里拿着信,站在门口不远处,有些莫名其妙。

    李煦路过时,沉声问一句:“她住哪?”

    他是在问钟华甄,南夫人如实回道:“在西边院子,刚刚休息。”

    李煦好像松了口气,他抬手让身后的人去守着西边,道一句:“乌黎被侍卫护着往这附近逃,他知道阿甄的存在。”

    尔伯力是乌黎师父,他们两个串通起来,想要里应外合杀他,被李煦提前发现,将计就计,给他们有机可乘,借由尔伯力发现了乌黎。

    乌黎也不是吃素的,见情况不对就提前逃了,让李煦的人扑了个空,如果不是刚刚下过雪,地上马蹄印还没消,乌黎或许就真的逃了。

    但他们一路追到了这,李煦脸先冷上了三分。

    他步子很大,快步往钟华甄的院子走,刚到院子门口,便看到侍卫拔刀面对里面,不停往后慢慢退,李煦握紧刀柄,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大步向前。

    乌黎挟持住钟华甄,迫使她一步步往前走。

    李煦站在院子门口,他慢慢往里走,周边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乌黎看到他,并不显惊讶。周围的寒风夹杂淡淡的雪,地上的积雪被踩得乱糟糟,一地脚印。

    他直接就说:“派人将尔伯力送至渭水源头,若是不照做,我不会放过她。”

    钟华甄的脖子上架着刀,她身上披件大氅,大氅里却只是件单衣。今天很冷,寒风从衣服缝隙处钻入肌|肤。

    乌黎在某些方面称得上是君子,怜香惜玉的心思还是有的,即便在上一世,他也极少做出越轨的动作,极其容易让人忽视他嗜杀的本性,但钟华甄忘不了,她一直在强装镇定。

    她怕乌黎,但也没怯懦到让自己成为乌黎威胁李煦的工具。

    “你用我威胁他没用,”钟华甄被冻得脸白,大晚上乌黑一片,谁也看不清楚她的眼睛,“李煦不过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合得来的朋友,你想用我换尔伯力,太过痴心妄想。”

    “你性子招人喜欢,合我心意,”乌黎突然在她耳边,“等我换完我师父,我便带你回我突厥,大蓟的皇帝三宫六院,但我只会娶一个王妃。”

    钟华甄手攥成拳,道:“我若是你,会趁现在院子尚未来多人的机会逃出去,废话连篇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外边有甲胄摩擦声,听得出有将士在聚集,乌黎笑道:“你说话也讨我喜欢,颤颤软软的,就这么怕我?”

    他的声音很小,能听到的人没几个,李煦恰好是其中之一。

    李煦把手中的剑丢向乌黎,面无表情开口道:“她不过是个普通人,朕和她交换。”

    他极少在钟华甄面前说这些高人一等的自称,从两人是朋友起就一直如此,除非是生气,要不然就是正经的大场合。

    乌黎这倒有些惊讶了,还以为李煦会和他来一阵这女人没用的说辞。

    钟华甄的心跳响得快要震她耳朵,她在计算时间。

    乌黎挑眉说:“大蓟皇帝为诱饵确实不错,但你劲力十足,我又不傻,何必交换?你若是让你侍卫砍掉你的右臂,我便可以考虑考虑。如果你让她死,我也不介意和她做对黄泉鸳鸯。”

    他的刀有点抖,甚至在钟华甄白颈留下一刀细细的血痕,皎洁月光照在钟华甄的脸上。

    现场一片寂静,李煦的眸色浅灰,融入黑暗之中,他看着钟华甄的脖颈,慢慢抬手,让一个带刀侍卫走上前。

    “尔伯力会送到渭水源头,放了她,”李煦开口,“朕答应护她平安,绝不食言,你伤她一分,朕要你百倍奉还。”

    钟华甄轻咬住唇,心里掐着时间,大声对李煦说:“陛下爱惜子民,我却不愿做这等贪生怕死之辈,愿以死明志,护我大蓟。”

    她自个往刀刃上去撞,李煦心脏倏然一停,漏跳一拍。

    乌黎脸色亦是一变,立即收了刀,没想到手突然就没了力气,大刀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瞬间就意识到钟华甄做了什么,立刻去捡地上的刀,李煦反应比他要快。

    侍卫手上的剑被抽出来,快速掷向乌黎的肩膀,迫使乌黎脸色扭曲,后退了几步,周围将士一拥而上,刀指向他的脖颈,将他包围起来。

    钟华甄跌坐到地上,她的呼吸急促,一阵后怕让她整个人都有点在发抖,冰冷的雪地让她被冻得缩了缩手。

    等她抬起头,便看到李煦站在她跟前,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钟华甄手攥起自己衣襟,张口要说句她算好时间,心中有分寸,又被他的眼神吓到,不敢开口。